夜色渐浓，路上的车辆渐少。胡亮趴在桌上打起了盹。新人小王推了推他:“胡哥，今晚月色如此好，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呸，呸呸！别瞎说。”胡亮连啐了好几口痰，又狠剜了小王一眼，“干我们这行的，清闲才是最好的，把你的乌鸦嘴好好洗洗。”

王敏自知说错了话，忙给自己的嘴巴来了一下，凑到胡亮跟前要听他讲故事。

“这也是我们这行的忌讳。你赶紧守电话去，一会儿我来替你。”胡亮打发道。

王敏无奈只得在电话机旁坐下。“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胡亮噌得一下从位置上蹿了起来，扑到座机旁，接起了电话。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胡亮又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还是一点声音没有。

“喂，妈。我知道了。我已经把外套带单位来了，晚点就披上。您也早点睡吧。”胡亮一抬头，却见王敏正和母亲打电话。对上胡亮要吃人的眼神，王敏赶紧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铃声换了。”胡亮斜睨了王敏一眼。

“哎……哎哎”王敏讷讷地答应了。

不到五分钟时间，电话又响了。胡亮没动，眼睛盯着王敏。

“刚刚已经换了，这回不是我。”王敏举着手机解释。

“喂，你好。滨北派出所。”

“我……我老公突然崩溃自杀了，我也被他打伤了，你们快点来……”电话里的女声虚弱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逝去生命。

“女士，你先不要挂电话，你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我们马上派人过去。”胡亮稳了稳心神，追问道。

“蓝苑小区……一单元705室。”女人说完，电话就断了，不知生死。

老严赶到时，现场是两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一片在室内，一片在室外。法医很快检查了室外的人，准确来说是尸体。致死原因是高空坠落导致重度撞击导致胸内大出血，大脑内出血，软组织挫伤，失血过多。

室内的女人还活着，只是头部受到重击，血染红了半边脸，看起来诡异而恐怖，头发被血粘连在一块儿，更显渗人。

老严还想问女人几句，可惜她在他抵达的那一刻就晕了过去。

“我的儿呀，你可是要了为娘我的命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吗？为什么偏偏寻了短见？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呀？罢罢罢，咱们娘俩今天就一块儿在九泉之下见面吧！”说着，彩芹发了狠劲朝着墙壁撞过去。幸好，老严眼疾手快用力一扯将人拉了回来。

物业的人也很快赶到，将她半拖半扶着带走了。

“蓝苑小区虽然不是什么高档小区，物业的服务倒是挺好的。”同行的同事说。

“恐怕他们担心的是再死一个，这小区就“成名在望”了”。老严持不同态度。

“严队，经过我们仔细勘察现场，死者应该是从厨房的窗台跳下去的。女伤者则是在洗手间受的伤。”王敏小声向老严汇报。不苟言笑的老严比胡亮吓人多了，他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洗手间里也有窗户，为什么他要舍近求远，跑去厨房跳楼呢？而且你看，这厨房窗台上摆满了东西，如果从这跳下去，还得将东西挪开，不麻烦吗？这人的自杀行为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老严望着现场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他伤人后，去厨房冰箱拿酒喝，借酒消愁愁更愁，然后爬上厨房的窗台跳下去的呢！”王敏代入了死者的心理。

“别瞎猜了，去看看女伤者。或许她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老严蒲扇般的手掌在王敏的头上拍了下。

医院里。张雨欣的头被纱布层层包裹着，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过，只是脸还是苍白得可怕。

“张雨欣女士，麻烦你给我们讲讲案发时的经过。”老严在王敏搬来的椅子上坐定，立刻就对她进行了盘问。”

张雨欣闭了闭眼睛，做回忆状。当时我在厕所打扫卫生，我老公不知道从哪拿了一个啤酒瓶一下子就砸在了我的额头上，血当时就涌了出来，我也推了他一把。他摔倒了，我想跑，结果没跑几步就晕了。等我醒过来，发现他坐在窗台上。我想拉他下来。他却转身冲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张雨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回忆下去。

“然后呢？”

“然后他就跳下去了，在我眼前。我扑过去却什么都没抓到。你们知道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让人崩溃了。”张雨欣的眼睛红了，泪意盈盈恰到好处。

“他为什么打你？”老严没被她的叙述带偏。

“我也不知道，我们最近经常吵架，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有人看到昨天他还送你去公园看烟花秀。”老严抓住了张雨欣话里的漏洞。

“两口子吵架再和好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张雨欣辩驳道。

“能够吵到动手打人就不是一般的争吵了，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警方工作。”老严毫不相让。

“我忘了，我的头好痛。医生，帮我叫医生。”张雨欣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医生一堆人呼啦啦涌进来，将老严和王敏挤出了病房。

“严队，有新发现。技术检验科的同事恢复了张雨欣的手机聊天记录，发现她有一个婚外情人叫方武，并且在她挨打后，给她的情人发过求救信息！”刚回警局，王敏就将一部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很好，这就说明张雨欣说话时躲躲闪闪是为了保护她的婚外情人。”老严判断道。

“如果说她的情人到过现场，那么所谓的自杀很可能会演变成谋杀。”王敏踌躇道。

“好小子，跟在严队身边进步很快嘛。”胡亮夸道。

“嘿嘿嘿。”王敏摸了摸脑袋，憨憨地笑起来。

“你带人去蓝苑小区调取监控，重点排查案发前后的监控片段，一个都别放过。”老严命令道。

“蓝苑那个老小区，监控坏的坏，破的破能用的没几个，像素还低。它对面的金凤花苑是刚建的，监控覆盖面也广，说不定能拍到。你也一并看看。”胡亮嘱咐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听你胡哥的，一块儿都看看。”老严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来。

“冤枉啊，我是和张雨欣有不正当关系，可是我没杀人啊！”方武一坐在审讯室里就和竹桶倒豆一般，把事情交代了。

“那天，我收到张雨欣信息后，马不停蹄地往她家赶，结果刚到那，就看见张雨欣躺在血泊之中。我虽然读书少也知道不能破坏案发现场，所以我只在门口的位置看了两眼就走了。”方武将自己的贪生怕死的行径美化包装成了遵纪守法。

“那你怎么不报警？”王敏问。

“吓糊涂了，吓糊涂了。下次一定报警。呸呸呸，没有下次了。”

“根据张雨欣描述，案发现场还有一个啤酒瓶。但是我们并没有找到，是不是你给带走了？”王敏问。

“啤酒瓶，什么啤酒瓶？我没见过。”方武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拒不交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王敏吓唬道。

“你们要是有证据就抓人。别来这套，我方武一个唾沫一个丁。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方武头往后一偏，眼睛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审讯进入的瓶颈期。医院那边又出事了。翠萍得知儿媳出轨害得儿子自杀闹到了医院里。

“超儿啊，你死得委屈啊！你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货色自杀，怎么对得起为娘我的养育之恩啊？超儿呀……”翠萍哭完儿子又哭孙。

“志轩啊，从今后只剩咱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过时光了。你要懂事啊，志轩哎……”翠萍边哭边唱很有一番韵味，如果把它当戏看的话。

“你看出点什么了吗？”老严问王敏。

“可怜天下父母心，吴翠萍真可怜，孤儿寡母养大了儿子，还没享福儿子就死了。还得养孙子。”王敏难免感伤。

“一般的死者家属都会想尽办法将嫌疑往嫌疑人身上安罪名。可是你看，吴翠萍一口咬定儿子是自杀，会不会有什么隐情瞒着我们？”老严思忖道。

“对了，我们还没去找吴翠萍了解情况呢！”王敏一拍大腿，“我现在就去开车。”

一对白灯笼一下子就将吴翠萍家和别户人家区分开来。

“超儿啊……超儿啊……”人未到，声先至。王敏的车还没停稳，就听见吴翠萍家悲悲切切的哭声。

“进去后，不要说话。听我指使。”老严在门口嘱咐王敏。

“嗯。”王敏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已经把嘴拉上了。

“你和张雨欣婆媳关系怎么样？”老严一见吴翠萍就开门见山地问。

“十对婆媳九对半不睦，奈何我儿子喜欢她，我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心里。”吴翠萍看了一眼儿子的遗照，抹了一把泪。

“她是不是不怎么让你看孙子，更不让孙子上你家来？”老严看了看屋内全新的儿童日用品继续问。

“她嫌我宠孩子，现在这每家每户孩子都少，我就这一个孙子，不疼他疼谁？”吴翠萍嗤之以鼻，算是默认了老严的话。

“现在张雨欣可能会被指控谋杀，如果你有什么线索一定要及时告诉警方。”老严一本正经地说，王敏听得眼睛瞪得溜圆。

“最好立刻枪毙了她，这水性杨花的东西。”吴翠萍说得咬牙切齿。

“是啊，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孩子，有这样一个妈，以后考公务员都成问题，更别提在学校会被人轻视鄙夷了。”老严感慨万千。

“这么严重的吗？”吴翠萍一惊。

王敏接口道:“那当然，谋杀可是重罪，参军考公，都是要考察家庭背景的。”

“其实……其实”吴翠萍嗫嚅了一下，“超儿是自杀的，我在他们家偷偷安了监控，为的是想多看一眼孙子，没想到却看到了张雨欣这个女人出轨。”

“监控？我们怎么没发现？”王敏诧异地说。

“我找的人安得格外隐蔽，一般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如果让张雨欣发现必定得大吵大闹的。”

“录像有吗？我看看。”老严说。

“有的，有的。就在我手机里，可惜我发现得晚了一步，不然也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吴翠萍说着又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监控里。廖俊超先是接了一个电话，随后抄起手边的啤酒瓶朝着张雨欣狠砸了下去，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张雨欣推了他一把，随即往门外跑去，跑了没几步就倒在地上。

廖俊超快速地将啤酒瓶擦拭干净，随即消失在了摄像头下。

再出现时，手中已没有了啤酒瓶。他又将张雨欣的手机拿过来，一番操作后，将它放在了张雨欣手边。

最后他登上了厨房的窗台，静静地等待张雨欣醒来。镜头的最后一幕是廖俊超冲着张雨欣诡异一笑，随后消失在了画面中。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不告诉他，她出轨了。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都是我的错呀……”吴翠萍再次面对监控内的画面依旧哭得死去活来。

不久，张雨欣出院了。看着其他病人被家人簇拥着，说说笑笑地离开，说不出的落寞。

她杀人的嫌疑虽然被洗清了，但是出轨的事却传遍了大街小巷。娘家人嫌弃她丢人，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情人方武在妻子面前痛哭流涕忏悔一番，又被重新接纳了。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相比之下廖俊超不是更惨，用死来报复妻子和情夫。结果落得一场空，只剩孤儿寡母为他落泪。王敏站在阴影处对胡亮说。

“世间事很难评说，如果他的陷害得逞了，岂不是多一件冤假错案？”老严望着张雨欣的背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