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阴差阳错,穿越到了冷面阎王的怀里。
供吃供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土豪”?
还特权专宠,不用这么热情吧?
古董男,知不知道抢人家的初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淡然道:“我娶你。”
钟希同:“噶……不用了,谢谢。”
冷易寒:“我已经决定了。”
嘎嘎嘎……一群乌鸦飞过。
钟希同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了。
“真想不到啊,我还以为穿越过来,只是随便看看什么的。”她伏在男人怀里愤愤的想。
融化冰山,收服浪子,匡扶天下,正义不死。
精选片段:
台下座无虚席,都是竖起耳朵,准备听故事的看客。
“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编播系代表队的四位辩手!”随着大赛主席慷慨激昂的介绍,四位辩手起立致敬。
三个女生穿着白衬衫,黑色小西服,配着干练的职业短裙。唯一的男生也是经典的黑白搭配,只不过多了领带和西裤。他们是年轻的、活力的生命,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志在必得的神情。
钟希同悄声道:“同志们,大家可都瞧见咱们这轻狂样儿了。要是输了,可没脸见江东父老啊!”
曾一天脸上带着笑、一边和台下同寝的人挥手,一边低声道:“你放心,咱们必赢。输了,我在操场上裸奔一圈。”
穆子舒轻咳了一下,嘲讽道:“得,您可饶了大家的眼睛吧。那身材,连块腹肌都没有,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黎晓晓眉尖微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阿曾没有腹肌啊?不会吧?你们两玩地下恋情啊!”穆子舒假装没听到,把头扭过去了。四人落座,主席开始介绍对方辩友。
黎晓晓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说说啊,这是我本年度最感兴趣的话题。”曾一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道:“别胡说啊。”
钟希同刚想发表点见解,耳朵里传来指导老师赵桑低沉的嗓音:“别闲聊了,比赛结束随你们。到时候,我陪你们一起侃大山。”
四人笑了笑,往观众席上看了看,一眼就扫到体型健壮的赵桑。为了搞气氛,黎晓晓不知在哪搞来了入耳式蓝牙耳机,还弄来了臼齿通话器,放在牙齿上套住,即使是低声说话,也能清楚的传到彼此耳朵里。
赵桑直说胡闹,还是往嘴里塞了一个,然后又急忙忙的问:“别人没用过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差点震坏了各自的耳膜。没想到,此刻还真派上了用场。
大家整了整纸笔,辩论赛正式开始了。辩论赛主席老套的开场白之后,作为正方,编播系代表队要先进行陈词。
穆子舒的立论稿条理清晰,结构严谨,中间还不失幽默的加了几句冷笑话,惹得全场哈哈大笑,博得阵阵掌声。四人互相默契的给了个骄傲的眼神,台下的赵桑也是乐呵呵的竖着大拇指。
接下来该由反方制作系代表队驳论并陈词了,那人一站起来,黎晓晓就低声道:“细作。”
三人紧张的看了看她,她继续说道:“大家不记得他了吗?冯一朔。咱们系内演习赛的时候,他坐在第三排。当时我就看他眼生。不过,丁老师给他担保,说他是咱们系的。要不一定把他赶出去。”
曾一天定了定神,道:“好像是见过的。那个整天苦大仇深的丁老师?”
耳朵里又传来赵桑的声音:“那个……丁老师虽然挂名在咱们系,可是是在制作系领工资的。不过没关系,大家不要慌,演习赛的辩题和今天不一样,不影响的。”
钟希同脸色沉了沉,问:“不影响吗?那大家告诉我为什么他的驳论稿是提前写好的?你们快看,他现在就是在照着念。”冯一朔果真一脸得意,滔滔不绝的演绎自己手里的稿子。穆子舒骂了句该死,也疑惑道:“怎么回事?除非他提前看过我的稿子,不然怎么会提前写好?”
耳朵里“呃……”了一声,四人好像有所察觉。钟希同道:“赵桑,你不会告诉我你也在制作系领工资吧?”
赵桑赶紧回道:“不是啊,我五分钟前去趟厕所,怕弄湿了你们给我的稿子,就放在洗手台上了。出来就不见了,怕影响你们情绪,就……”
钟希同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好了,别说了,小人难防。看来我的盘问稿他们也一清二楚了。”
黎晓晓急道:“要不要拆穿他们?回头我找人鉴定下指纹,他们不能抵赖。”
钟希同笑了笑,轻轻说:“不用了,我现在就让他们无从抵赖。”
反方立论结束,大赛主席的播音腔又来了:“感谢反方一辩的精彩驳论和立论,下面进入盘问环节。由双方二辩任意选择对方辩手作答,回答者不能反问,计时三分钟。首先请正方二辩钟希同同学进行提问。”
钟希同站起身,眼睛看着得意忘形的冯一朔,手中唰唰的翻着盘问稿,大概翻了四五页,看了几秒,抬头问道:“刚才反方的理论观点中提到‘科学发展观’,那么请问:‘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什么?’”
冯一朔心头一慌,这稿子并不是原创的,十句总有三句自己都不太明白,哪里知道什么核心?只好指望那偷来的手稿能解燃眉之急,手指颤抖,悄悄在桌下翻着。却突然听到钟希同又来一句:“请对方四辩回答。”
反方四辩是个瘦的可怜的竹竿男,正暗自庆幸自己远离炮火、苟安一隅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被点。立刻弹簧似得蹦了起来。可怜三辩还以为他走神了,赶紧提醒说:“她问科学发展观的核心!”
竹竿儿暗骂道:“我他妈知道问题,可是不知道答案啊!”
冯一朔心里纳闷:“奇怪!应该不是第四页就是第五页怎么没找到呢?”情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大方的把整本传过去。
竹竿儿心头一热,在几百人的注视下终于开口:“科学发展观……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是……”
A4纸,他又站着,不矮的个子根本看不清楚。干脆把整个稿子摊在桌上,忽然灵机一动,自认万分聪明的拖延道:“你一定要知道吗?”
钟希同笑答:“当然。”
话音未落,大赛主席喝道:“现在不可以反问。”全场哄的笑了。
竹竿儿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能寄希望于密密麻麻罗列着五号字的盘问稿。不断的在其中翻找着,企图找到关于该死的‘科学发展观’的字眼。
“再请问,”她翻了面前的两页稿子,念道:“关于你方引用的英国心理学家的研究理论结果发表于什么时间?”
冯一朔旁观之下,脑袋忽的精明了。火速写了个纸条递给竹竿儿。竹竿儿接过纸条,还未从上一题中逃离出来,还未擦汗就道:“科学发展……”抹了抹额头的汗,底气十足的大声说道:“你怎么会提前准备好问题?是不是剽窃了我方稿件?”
整个会场哗的一声,喧闹了,只有大赛主席条件发射的道:“安静安静!你不可以反问。”钟希同来不及顾忌规则,朗声说道:“这个问题的确是我提前准备的,但是——”
全场安静等她的转折,“但是我并不是剽窃了你方的稿件。这是我在研究08年国际大专辩论赛时的提出的问题。碰巧发现,你们的立论稿惊人相似。请看第二页第三段到第五段,是不是和你方立论稿完全相同呢?”
竹竿儿哗哗的翻过去,如获至宝道:“你胡说,第二页就没有立论稿!”冯一朔意识到什么,但是为时已晚。
钟希同轻击一掌,笑道:“对极了。第二页的确没有立论稿,因为那是我的盘问稿。”竹竿儿一愣,呆呆的僵住了。钟希同乘胜追击道:“我现在的问题是——请问你方是何时何地如何剽窃到我的稿件的?”
哔——,盘问时间结束。
竹竿儿颓然的坐下。整个会场一同怔住了,接下来是持久热烈的掌声。钟希同鞠个躬,四人相视一笑,等着胜利的奖杯砸自己怀里。
就在评委会统计结果的时候,曾一天问:“如果,结果出来,赢得不是咱们怎么办?”黎晓晓鼻子哼了一声,道:“立刻走人!”
钟希同不同意,硬气的说:“不,要走人也要掀了桌子再走。”
曾一天被这两位女汉子吓的暗暗咋舌,低声道:“子舒,你最冷静,你说怎么办?”
穆子舒抿了下嘴唇,平稳的吐字:“不,都不对。顺序应该是,我靠——掀桌子——走人!”
钟希同兴奋的摩拳擦掌,说了她的口头禅:“爱死你们了!”
耳机里立刻传来赵桑惊慌的声音:“孩子们,冷静啊!如果不公平大家都是能看见的,不用咱们发火。我会找组委会申诉的,你们……”
“我宣布——”大赛主席的播音腔猛的响起,他继续念道:“2014年传媒学院辩论赛冠军是——编播系代表队!”
这正是——
家国皆安无事忙,且将赛场做战场。
春风得意不着履,世人休笑少年狂。
这四人连带赵桑一同领奖合影之后,到附近的火锅店大涮了一顿。席间觥筹交错,嬉笑打闹自不必说。且说从餐厅出来,晚风一吹,三分醉意此刻酿成七分了。
曾一天率先出来的,抱着手机给一众没来的朋友报喜,舌头都大了,还在吹嘘着。
穆子舒看了看他,做到石阶上醒酒。从兜里掏出一把五光十色水晶球来,那是她的幸运物。总是揣在兜里,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还会叮叮作响。别人总说她幼稚,穆子舒不理,依旧带着。印着天上的星光,璀璨的如此脱俗。
仰头看去,月华如练,星星却不多。但是那般明亮,一、二、三、四、五,仿佛颗颗在头顶照耀。
不远处,晓晓和希同掺着结账的赵桑出来了。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穆子舒收好水晶球,从颈中拉出桃木剑,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赵桑直接座在地上,在身上翻找着烟。
钟希同觉得有些熏熏然了,拿着没喝完的饮料,对着黎晓晓举杯道:“来,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黎晓晓稍微清醒些,看着地上东一撮、西一撮的伙伴们,叹口气,交代了一句:“我去买瓶水去。”转身朝拐角处的便利店走去。
钟希同回看了一眼赵桑,他正哆嗦着试图点亮嘴里的烟。钟希同看看天,喃喃道:“都不陪我,那我只能举杯邀明月了。来,干杯!”
酸酸甜甜的果汁经过唇舌,尚未入喉,便觉眼前耀眼的白光一闪。
“啊——”不知道惊呼的是赵桑、子舒还是谁。当然,有可能也是自己。无暇分辨,眼睛在白光刺激下无法使用,大脑停滞着。身体好似进入了甩干机或者过山车,总之被抛离了地面,不知去了哪里。
在那块空旷的土地上,只留下兀自转动的瓶子,刚刚点燃的香烟,和远处急速奔跑过来的身影。
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中原大地上,夕阳正坠,霞光满天。洛阳城里笙歌渐起,长安街上游人如织。
七月初七,这般日子,便是在长生殿里,也有一对有情人窃窃私语。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云州城内,也有无数妙龄少女焚香乞巧,祝祷姻缘。柴夫归家炊烟起,剑客解剑至酒家,好一派热闹繁华。
然而,云州城外,东南三十里的无名湖上却静的出奇。
一叶扁舟随风而游走,舟中无楫,更无船家,只有一名白衣男子,临风闭目,抚琴而坐。
一枚柳叶跌下枯枝,落在湖面的瞬间,他长袖一挥,琴声乍响。顿觉,山林寂寂,湖水悠悠。十指随心而动,琴声越发凛冽,抚琴人周身都散发迫人的寒气。
似乎他今日心境尤为烦闷,指节分明的手指调、拢、拨、捻,指力渐重,曲调更为凌厉。嘭——琴弦尽断。回荡在山谷里的,仿佛是心底的半声叹息。
为何只有一半?因为接下来由远及近、从天而降的尖叫声让他屏气凝神,极强的耳力迅速听音辨位,心中暗问:“这又是哪里来的仇家?”
未知根底,当下也不敢大意。耳中听得对方将至,右掌猛地一击小舟,整个人凌空跃起一丈有余。这一招‘俯视苍穹’是他师父苦岸大师于面壁思过间自创的得意招数,无需依赖外物,发功者完全借那一击的反力,凌空跃起,转而翻身向下,借助坠力施掌。
无论对方举掌相迎或是立即跃开,都必然受到掌力波及。本是不败的招数,怪的是——来者竟然跌坐在舟中?大有坐以待毙之势。他眉头轻皱,暗中收回七成内力,仍就向下击去。
舟中人终于有所行动,挣扎着站起身,不知何故一个重心不稳便要像湖中栽去。正赶上对方后招已到,那人胡乱抓挠间竟然碰到他的衣袖,身体后坠之际立刻死死攥住。
白衣男子身体前倾,心知对方不抗不避,自己无法发力,此招已破,心中恼恨,仍旧朝对方胸口击了一掌泄愤。一触之下方知对方全无内力,而且,是个女的?
嗤——她竟然撕下了他做工精良的衣袖。
“别放手!”一个充满恐惧、近乎哀求的声音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恍惚间,只看到好似一个打扮奇特的女子。正因自己那一掌,摔入湖中,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撕下的布条。
他心中蓦然一动,不知为何,向来杀人不问究竟的他,此刻想要一探究竟了。
“咳咳”在那女子第三次沉下水面的时候,他终于纵身一跃投入湖中。不消片刻,刚毅的面庞浮出水面,手上拎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女子。施展轻功,快速回岸,把人平放在草地上。
“醒醒!”他皱着眉头焦急的唤着。扫了一眼她未及膝盖的短裙和裸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脚,眉头皱的越发厉害。还有,脚上那个带着尖尖的刺的东西,是鞋子吗?难道这是来自番邦的刺客?
看着她手里依旧不肯放手的白色布条和肩头渗出的殷殷血迹,略一思忖,心中暗道:“不管她是何来路,我总要救活她,再细细盘问。”见她面色惨白,呼吸全无,一探脉搏,微弱到难以捕捉。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绰号冷面圣手,青囊之术得至祖父,江湖上威名显赫。只是他向来脾气古怪,不理会人情。往往求医者有十,他只救一个。而那一个,必然救活,家门感激涕零,便叫他冷面圣君。余者丢了性命,心中怨恨,却也忌惮他的武功,不敢寻衅滋事,只能背后辱骂,叫他冷面阎王。
救人于他而言,不难。难的是救一个来路不明,甚至可能是敌人的女人。男女授受不亲,这可如何是好?
他叹息一声,人命关天也不及细细分析,只暗道:“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如何害我?我为救她性命而顾不得礼数,若她醒来不依,又该怎样?”
思及此处,瞥了一眼那人白皙的面庞,心头好似被揉了一下,好不痛快。立意道:“若你不依,我娶了便是。”
说着好似忽然把‘娶’而非‘救’当成目的,眼前这位不是陌生少女而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当下全无顾忌,立刻把人搂在怀里,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颚,对着她微张的口,送过唇去。
钟希同迷蒙中感到冰凉的、潮湿的物事摩擦着自己的双唇,这感觉好似从未有过的……从未有过的触感。猛的咳了一阵,吐出几口水来。
“醒醒!醒醒!”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双手用尽全部力气,猛的揪住了男人的衣襟,嘴唇轻动着。
钟希同澄净分明的眼眸死盯着对方,恨恨低语道:“为什么放手啊?”
话音一落,便有合上双眼,再度晕了过去。白衣男子眼里闪着异样的神色,唤了自己的坐骑,从马上解下自己的墨色披风裹住了她的全身。抱紧怀里的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云州城内,穿过楼台酒肆,径直向东,便是一座历经百年风雨的巍峨山庄。鸦青的高墙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只有参天的古树,压过檀色瓦片,露出苍青的雄姿。
巍峨的门第,高挂着‘冷剑山庄’四个烫金大字。匾额之下朱红的漆门紧闭着,旁边的角门里伸出一个脑袋,十四五岁,一个门童小厮的模样。他从大宅里出来,不住的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又出来一个小厮。两人踩着高蹬,一个望东、一个望西,丝毫不敢偷懒,唯恐错过什么。先前的小童忽而叫了一声:“来了!”转身钻进角门,山庄里立刻响起报信的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朱红的大门由内拉开,里面站着两列家仆。二十个豆蔻年岁的丫头,都是在前院伺候茶点的三等侍婢。她们皆身着妃色长裙,竹青色的夹袄,一样的头饰,一样的身段,看起来尤为赏心悦目。
另一列是二十个青色长衫的小厮,个个身形挺拔,胳臂粗壮,可惜只是懂些粗浅武功的三等小厮。
众人望向内院,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仆从里面出来,苍老的嗓音向门口的小童问道:“少主在何处?”那小童躬身答道:“三百余丈,即刻便到。”
“好。”老者说着几个健步抢到门口,宣道:“恭迎庄主!”说话间急切的马蹄声已到门前,众人齐齐跪倒,口中喊道:“恭迎庄主!”
两个门童率先起身去牵马,一抬头怔了一下,可也不敢多看多想。接过主子扔下的缰绳,牵马到别院去了。老管家眯缝着老眼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少主,这位是……”
男人看了一眼怀里紧闭双眸的苍白面庞,没有回答。大步穿过回廊,威严的声音传到众人耳边:“准备热水、姜汤,去药冢拿我的药箱来。”
几个机灵的赶紧应了,飞奔着吩咐那些粗使婆妇劈柴烧水去了。管家亲自叫了两个小丫头,跟着他去拿药箱。
余众原本该散了,但是个个呆在原地心里纳闷,更有愚笨的抬头看着天上想:“今儿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男人穿堂过院,径直往北便是自己居住的安苑了。站在门口迎接的是四个一等侍女并两个得力下属。不待他们诧异或是行礼,早已不耐烦道:“进来!”
他一脚踢开梨木漆门,将人安放在自己的寝床上。回头见四婢跟进来了,便对一个稍脱了稚气的丫头吩咐道:“白英,她掉进湖里,肩上受了伤,帮她包扎一下。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拿身干净衣服来给她换上。”说着转身到了外间。铺纸研墨,挥笔写下一张祛除风寒、压惊滋补的方子来。
白英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说道:“白苏,你去我房里把那套新做的胭脂罗裙取来,用白绸包着的是未上身的小衣,也一并拿来。白矾去前面取热水来,给这位姑娘洗洗伤口。白芷,庄主的衣衫也湿了,你去问问……”
“不用管我,”未等她说完,男人冷声打断道:“白芷去看看姜汤好了没有。另外,……”他略一沉吟,道:“你快去吧。”从桌上拿起刚刚写好的药方,对佩着长剑的玄衣少年道:“杜衡,你办事仔细些,亲自盯着,熬好了即刻送来。”杜衡接了方子,应声去了。
另一个少年无事可做,远远的看见老管家带人到院门口了。赶紧跑过去,接过丫头手里的药箱,那两个小婢女便施了一礼下去了。这是冷剑山庄的规矩,下等的仆人,进不得庄主的院子。
少年盯着眉头紧皱的管家,讨好的问道:“吴管家,您见多识广,今儿这是哪一出啊?”吴管家摇摇头,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不好露怯,只好无故板起脸教训道:“杜仲,越发没规矩了。主子的事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吗?”杜仲噎了噎口水,不敢多嘴。
白衣男子到屏风后面换了件墨色锦袍,听得门外聒噪,冷声问道:“药箱怎么还没送来?”吴管家立刻抢过药箱,送了进去。只留下杜仲瞪得溜圆的眼睛和一脸的不平。
四婢收拾停当,白英端着香楠木盘出来回道:“主子,那位姑娘的肩伤都仔细上过药了,伤口不深,血也止住了。而且,并没有其他伤口。奴婢给她换好了衣服,这些是那位姑娘的衣裳物件,请主子定夺如何处置。”
他略略查看了一下,除了衣物,有一个墨色条棒,非木非石,非同非铁,不知何物。还有一个象牙色的长块物体,也让他不明所以。所能识得的只有一块碎玉,质地平平,也不完整。
他心中更猜不透这人的来历,干脆让白英妥善存好,日后由这姑娘自己处置好了。他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粒苏合人参蜜丸来,放在那姑娘的舌底。那是延命补血的良药,入口即化,瞧着面色果真有了血色。他再探脉象,渐趋平稳了些,心中总算略略放下。
杜衡的药已经送到门口了,白英接了,用白玉的盛好,吹凉,再拿一个专门送药的玲珑玉匙舀了一勺,送到那姑娘的嘴里。可能是良药苦口,即使在昏迷中也难以下咽。几乎一滴都没入口,全被吐了出来。
大家看着庄主不悦的神色,无人敢胡乱说话。白芷轻声道:“进不去的,让我喝了喂她吧。”说着去接那玉碗,手未触到,碗已被一只大手夺了过去。
“我来,你们出去。”男人轻动薄唇,轻描淡写的说道。
众人目光胡乱对视了一下,鱼贯而出。白英走在后面,瞥了一眼庄主担忧的神色,关好了门。
含了一口苦药,压到她的唇上,一点点度了过去,然后等她慢慢咽下。“原来,药并不都是苦的。”他这样自欺欺人的想着。帮她拉好被子,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钟希同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缎银丝的床幔,看上去轻飘飘的,犹如梦境。钟希同恍惚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用极为挺拔的身姿坐在床边,五官棱角分明的刻在脸上,就是眼神……好可怕。
“你是……”钟希同率先开口,“神仙吗?”
男人皱着眉头,他愠怒着,因为自己。
二十几年来,他警醒的如同一头随时捕杀猎物的豹子,从不走神,从不心软,也从未安眠。
极强的耳力,是上苍赋予他的天赋,也是累赘。他会因为十丈外的一声耳语而忽的睁开双眼,左手同时握住跟他一样警醒的易寒剑。也会,因为院子里一边梧桐叶落而下意识的去分辨,是风吹落的?还是,自然坠落?
于是,在他接管山庄的那一年,砍掉了安苑里所有的树木花草。这整个院子,和他一样,没有一丝枝枝蔓蔓。
可是,今天是怎么了?自己为什么救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还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而她清醒的时候,竟然没有立即察觉?!这个女人说什么鬼话来着?神仙?
他心里暗自嘲笑这个奇怪的女人,缓了缓愠怒的神色,答道:“不是。”
他的思绪像海浪一样起伏不定,但钟希同仍旧没有办法从他一成不变的脸色读到任何讯息。“真是个怪人!”她暗暗鄙夷着。这样的情境,这样的人,她一点都没有讶异。她确定,这就是梦境。
“Iloveyou。”钟希同深情的说完这一句,仔细盯着他的面部表情。那人像是全身被灌了铅,依旧雕塑似得屹立着。真的听不懂?
“帅哥,这是梦吧?”钟希同嬉笑着问。
男人又皱了皱眉头,这种不能完全理解的交流让他不悦。“不是。”他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回答。
“你除了说‘不是’不会说别的吗?”钟希同也仍旧笑着。
“不是。”仍旧是毫无温度的语调,可他真的几乎愤怒了。
“哈哈,复读机……哎呦!”钟希同的拍手大笑牵连了肩上的伤口,疼的她立刻僵住。
男人拉开她的衣领一看,白色的绷带上微微渗出了血色。强硬的按住她的肩膀,命令道:“不要乱动,虽然不是重伤,也要好好卧床休养。”
钟希同睁大了眼睛,疼让她清醒。这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也不是梦中情人。她努力的平复着呼吸,反手抓住他在探脉的手,紧张的问:“这是哪啊?”
男人一怔,她的手怎么这样凉?
“我问你,这是……这是什么朝代?”
看着她不像说笑的神情,他答道:“冷剑山庄,大唐。”
钟希同的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问:“那……年号呢?”“开元。”两个人都是严肃的样子,却都彼此说出的每一个字充满了质疑。
钟希同猛地起身,用头一遍遍捣蒜似的撞着床脚,发疯的念着:“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男人连忙朝她颈上的昏睡穴一点,她瞬间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重新将她安置好,轻轻的揉着她微微红肿的额头。男人心中疑惑:她落水是不曾撞到头吧?为何会神志不清呢?想着想着,就被手中细腻的触感转移了思绪。
胭脂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肌肤越发雪白。面貌倒并不是如何惊艳出众的,只是小模样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十分亲切。好像认识很久了,或者在哪里见过。
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划过她的眉毛,浓而不杂,很率真可爱的样子。鼻子很挺,也很小巧,好像惹她生气的时候,随时会‘哼’一声似的。接下来……
“谁?”他喝道。今天是怎么了?自己如此迟钝?
门外的人立刻跪倒,声音颤抖着:“回主子,奴婢白芷。”
“何事?”男人克制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握成了拳。
“主子晚上没有传膳,所以吴管家厨下熬了些滋补暖胃的燕窝粥,差奴婢送过来。”
“不用,你下去吧。”
他总是这样冷淡,没有发怒,已经很好了。可是,人总是喜欢探寻底线。
白芷走了两步,又忽的转身回来,恭敬地跪在门口,开口道:“庄主,”她眉间若蹙,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轻声道:“夜已经深了,可需为庄主安排房间就寝吗?”努力说完整句话,敛气听着屋里的声音。
“多事。”
他果真怒了。白芷一头刻在冰冷的青砖上,“奴婢该死!”
男人压下火气,看着床上安稳入睡的人儿,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下去。”
“是。”外面微弱的应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男人终于无法忽略自己的反常了。今天,是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值得记上的一笔吧?因为什么呢?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而且,是个从天而降不会武功的女子?他摇摇头,然后再度陷入了沉思。
直到月入中天,庄子里的更夫敲过三更梆子,他方才结束无果的自我探寻。挥手灭了桌上明亮的烛火,在她身边,合衣躺下。
闭上眼睛,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脑子里浮现的全是身边的这个人。
她死命抓住衣袖的表情,她浮出水面的样子,她那句充满怨恨又无力“为什么放手啊?”……一幕一幕,像丝线一样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当然,印象最深的一幕就是吻她的时候,软软的唇,还有她浅浅的气息。对,就是现在这样的……好像在贴你脸上的气息。
等一下!
男人猛然睁开眼,正对上钟希同圆睁的杏眼。
她半个身子横在他的身上,脸正对脸,几乎擦到彼此的鼻子。温热的呼吸就这样缠绕在一起。
男人的心头燥热起来。还以为自己早就对这些……这些男女之事失去了兴趣。此刻,觉得,不尽然吧?男人胡乱的想着,只到她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己岂不是毁了她的清白?
“姑娘,我……”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压住了唇。
她悄声道:“嘘!别说话,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人。”然后慢慢放开了手指,翻过他的身体下了床。只留下他在那里,悸动着。抚了抚不安分的心脏,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钟希同光着脚,借着月光,在屋子里四处翻找着。几乎每一个字画都被她摸索,揭开。几乎每一个抽屉都被她检视了一遍。
她不在乎屋子里这个人的提问,与其说回答,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就是找啊……恩,我看过《楚门的世界》——啊!”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快步跑到铜镜跟前,猛的一翻。后面什么也没有,失落的抿了抿嘴唇,钟希同没办法骗自己说这是个梦了。这个屋子没有任何古怪,自己的疼痛、触感、色彩,一切那么真实。
钟希同竭力的劝自己冷静,冷静,要冷静。看着半开的窗子,迟疑着走向窗边。
冷剑山庄依山而建,是这云州中地势最高的建筑。所以修了高的吓人的围墙,绝不肯与人分享庄内的秀色。而安苑高度,是外人恰好看到屋檐,而主人可以俯瞰整个冷剑山庄。
站在窗边,钟希同看到了精致的楼台殿阁。月夜里郁郁葱葱的花园,映着月光的好似一个湖吧?最远的是门口硕大的灯笼,上面恍惚有一个‘冷’字。钟希同呼吸一滞,手脚酥软的滑倒在地上。
男人赶紧将她打横抱起,捂上被子,再次固定到床上。责怪道:“你怎么就是不能好好的休息?”那人没有反应,懒懒的垂着眼眸,听不到他的话一样。
是自己的语气重了吗?他不知如何开口收回。隔了半晌,钟希同忽然问道:“你救的我吗?”不知她记不记得自己推的那一掌,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钟希同坐起身来,抱膝坐着。两人又沉默了。
过一会儿,钟希同再问:“为什么救我呢?”男人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活?”
钟希同叹了口气,嘟了嘟嘴,“当然想啊。可是那时在……在我家乡的时候,我觉得活着就是幸福,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很好。现在什么都没了,没有了亲人,朋友……对了,”
她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亮,抓着他的胳膊,着急的问道:“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别的人?和我一样摔下来的人?”
他摇摇头,很笃定的答道:“没有。”
钟希同又叹了口气,垂下头蔫蔫的,又开始自言自语:“那我活着干什么?你要不救我说不定我已经重新投胎,早死早超生。”
男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的家乡有多远?我可以帮你找。”
钟希同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假设道:“你说,假如把你放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不认不识的,你会怎么办?”
男人盯着她清澈的眼睛,沉吟道:“活下去。就像你说的,活着就有希望。有一条命在,万事可以希求。”
钟希同看着他严肃的脸,噗嗤一声笑了。调侃道:“你还真是现学现用啊?”看着他一脸严肃,只好又正色道:“好吧!你救我也不容易,这条命你也算入股了。我决定了,我要活下去。从明天起,做一个全新的钟希同。”
“钟希同?你的名字?”男人看着在他床上挥舞着手臂的少女问。
“是啊,很奇怪吗?希望的希,天下大同的同。”钟希同在空中比划着。
他道:“很好的名字。那么,钟姑娘……”
“哎呀哎呀,”钟希同抗议着,捂着伤口还满床打滚,“不要钟姑娘赵姑娘王姑娘的,听起来我多老似得。随便点。”
“那么,同儿?”男人谨慎的看着她的反应。
钟希同愣了一下,拍手说:“好啊好啊,还没人这么叫我呢!这么叫多好听,以后我见到他们……”说的兴起,又忽的失落了。后会,无期吧?
钟希同摆摆手道:“就这么叫吧。我睡在这吗?”男人点点头。“那你怎么办啊?”钟希同好心的关怀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淡然道:“这里还有很多房间的。不早了,你早点睡吧。”说着起身往外走。
“恩人!”钟希同忽然叫住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冷易寒。”
钟希同转了转眼睛:“容易寒冷的意思吗?还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啊?”
冷易寒回过身道:“我出生的时候,一个很重要的人送了一把剑。剑名易寒,所以也成了我的名字。不过……风萧萧兮易水寒,也是那两个字。”
“哦,知道了。拜拜!”冷易寒不解的看着她,钟希同才反应过来说:“拜拜是我们隔壁村的语言,就是再见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拜拜,同儿。”冷易寒望了望她的笑脸,关上了门。
钟希同扯好被子,摸着柔软的面料,猜想着这个人应该挺有钱吧?家挺大的。还有,他刚才僵僵的说‘拜拜’的样子好……可爱。
钟希同不自觉的勾着嘴角,翻了个身又在想:“怎么会有人和剑叫一样的名字呢?哈哈,人剑合一,不就是剑人?恩,以后熟了,给他起个外号就叫‘剑人’。”剑人贱人,钟希同笑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