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陕西永丰镇笼罩在冬夜的寒雾中。一支突击队蛰伏在城墙根下，21岁的张富清摸出怀里绣着"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手帕，借着月光最后看了一眼。这是临行前指导员塞给他的，针脚粗粝的七个字此刻滚烫地烙在掌心。
凌晨三时，冲锋号撕裂寂静。张富清拎起炸药包纵身跃起，第一阵弹雨扫来时，身旁战友纷纷倒下。他第一个冲到城墙根，贴着城墙突进，右腿突然像被铁锤击中——子弹穿透大腿，热血瞬间浸透棉裤。敌人碉堡的机枪口喷着火舌，他咬紧牙关，拉燃导火索，嘶吼着扑了过去，然后一个灵活的横滚，敌碉堡就这样报销了。
当突击队仅剩的三人攻下第二座碉堡时，张富清的头皮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胡乱抹了把脸，炮弹片掀飞了头顶的一块头皮。这个浑身热血的英雄继续向前冲锋，直到黎明时分，永丰城终于飘起红旗。此役他荣立特等功。
1955年转业时，张富清将立功证书锁进皮箱，选择前往湖北最偏远的来凤县。妻子孙玉兰至今记得那个暴雨夜：丈夫背着行军被，她抱着两岁女儿，趟过齐腰深的洪水走进漏雨的土坯房。当公社干部问及战功，这个曾经的战斗英雄只是憨厚地笑："和牺牲的战友比，我有什么资格显摆？"
88岁那年，张富清左腿截肢。护士为他清理伤口时，老人突然抓住床单浑身颤抖——残肢深处还嵌着永丰战役的弹片。2018年退役军人信息采集，工作人员打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三枚军功章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其中那枚西北野战军特等功勋章，全军当年仅颁发了三枚。
2022年深秋，来凤县烈士陵园，张富清坐着轮椅在战友纪念碑前长久凝望。山风掠过他空荡荡的裤管，吹动胸前勋章叮当作响。陵园管理员说，老人每个月都会来，但从来不说自己是谁。墓碑群中，有十二个名字属于永丰战役的突击队员——正是那年冬夜与他并肩冲锋的战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