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南下打工的潮流席卷而来，人们普遍认为南方充满机会和财富，纷纷涌向南方。村子里的年轻人纷纷辍学或者放弃农业，广东成为年轻男女聚集的地方。
高三那年，我意识到自己无法升学，对高考毫无心思。在毕业之前，我偷偷离开家乡的资料费和补习费的支持下，前往深圳，特地找到已在深圳打工三年的堂姐。我简单地想，只要能踏实工作到过年，攒点钱回家让父母刮目相看。
然而，堂姐看到我后大发雷霆，指责我不成器，不珍惜读书机会，将来会后悔一辈子。我苦求她不要告诉家人，并夸大了我的痛苦，说我因为成绩差，在学校受到歧视和欺负。
尽管堂姐已经离开学校很久，对真实情况不了解，但我终于说服了她。她深深叹了口气，说：“兵仔啊，我打工这么多年，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我真希望你能踏踏实实读书，考上好大学，不必像我这样。没有文化，打工辛苦，也没有未来。”
然而，我并未对堂姐的叹息加以重视，只是兴奋地看着堂姐联系她的朋友，帮我找工作。在堂姐的帮助下，我顺利进入一家制衣厂，在熨烫车间工作。熨烫流水线上，高温炙烤，我的双手常常被烫起水泡，而且整天站着工作，非常疲倦。
在那段时间里，我才认识到南下打工的路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幸福。晚上睡在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使用过的蚊帐内，热得难以忍受。尽管有大电风扇一直呼呼作响，但除了制造噪音并没有实际效果。宿舍很小，十几个人挤在一起，都是南下打工的人。
初到深圳时，我对食堂提供的清淡无味的早餐米粉无法适应，午餐是米饭，但只有几片炒得发黑的空心菜。一大桶清澈见底的汤里放了几块猪骨头，上面漂浮着几片煮得发白的肉，根本没有胃口。
晚上无法安睡，白天吃不饱，我在制衣厂坚持了半个月，最终无法忍受，直接辞职离开。我天真地以为至少能领到一些工资，但工厂说我根本没有通过试用期并且自己离职，没有一分钱给我。我非常愤怒，原本打算大闹一场，但堂姐告诫我，闹也没有用，我们打工者本就是弱势群体。
这是我南下深圳的第一份工作，带给我的只有失望和屈辱。但我没有消沉，默默决定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然而，我一文不名，无处可去，只能寄人篱下，住在堂姐在城中村租的房子里，白天四处找工作。晚上变得尴尬，堂姐与另一个女孩合租一间单间，我一个大男人待在那里很不方便。
当人穷就只能低下头，我顾不了她们的感受，每天早早地拿着席子和破旧的被子，在阳台上摊开做床。幸好深圳的夏天特别长，免去了受冻之苦。
和堂姐合租的女孩我见得不多，她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为了避免尴尬，我晚上就自觉地躺在阳台上，绝不朝里面看。每天早上五点多，我悄悄起床，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出门。
转悠了数十天后，终于有家电子厂愿意接收我，在仓库负责物料收发和搬运工作。我只要能住进厂区，我就满足了，于是立即决定先在那里过渡一段时间。
幸福之事令人精神爽快，那天我高兴地小跑回家，准备碰巧堂姐她们不在的时候整理衣物，然后去电子厂报道。我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匆忙钻进灶台和蹲便池相连的小冲凉间，准备拿自己的塑料桶。
然而，里面竟然有人。那个和堂姐合租的女孩正在洗澡，她哼着歌，用一个红色水瓢洒水在自己脖子、肩膀、胸脯、腰部、小腹上……她身材丰满，湿漉漉的头发很好看，整个人充满活力，难以形容。
我仿佛被定格在那一刻，眼睛无法转动，口干舌燥，奇怪的力量开始在我身体里涌动。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一桶水泼在我的头上，我才恍然大悟。
我踉跄着逃离房间，一直跑出去，一直跑，直到找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我才停下来喘着气。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换，我颤抖着回到电子厂门口，低着头。
门口的保安看到我奇怪的样子上前询问，我这才反应过来。大哥摇了摇头，进屋给了我一件脏兮兮的短袖衫让我先穿上，然后带我去仓库报道。
在电子厂安顿下来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去拿自己的衣物。白天忙碌的体力劳动让我无暇多想，晚上和几十个男人挤在散发着臭味的集体宿舍里，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个惊艳动人的场景。
那段时间，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夏天不换衣服实在难受，我又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新的衣物。我不得不勉强地找堂姐借，每天转悠在楼下，但最终没有勇气去敲门。我害怕再次遇见她。
令人气愤的是，我连续在楼下等了好几天也没有见到堂姐。当时电话还不普及，我无法与堂姐联系。最终有一天傍晚，不用加班，我想她应该还在工作，便决定直接回家拿走我的东西。
然而，我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听到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有床在吱吱作响，还有人的喘息声。我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激烈。我的脸红了，心跳加速，我迅速逃离房间，大口喘着气。
我不知道房间里是她还是堂姐，正当我混乱不堪时，堂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颤抖地告诉她我近况，又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堂姐让我与她一起上楼。
我紧张地拉着堂姐说饿了，让她请我吃碗面。堂姐不明所以地带我来到一家面馆，我低着头匆匆吃完面条。
正当我思索如何再次拖延时间时，抬头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过。堂姐兴奋地喊着她的名字，我才了解她叫小凤。
她和那个男人招呼了一下，朝我们走来。我不敢正眼看她，只是低下头。然而，她却毫不客气地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问道：“小堂弟，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了？你去哪里了？”
我不敢回答，仿佛自从那天以后，她在我心中只剩下冲凉时的影像。
我们一起回到房间，我匆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这时，她竟然主动要送我。我们走到楼下，她突然抬起了拳头，在我面前晃了晃，并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记住，不准对任何人提起那天撞见我洗澡的事，否则你会遭殃的。”
我还在发呆，她已经上楼了。
我在电子厂搬运货物工作了半年，锻炼了我的身体，但也让我对打工生活感到厌倦。无论去哪里，都只是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这样做了十年二十年，我仍然只是当地人眼中的一个低级打工仔。
离开电子厂后，我报名学习了电脑打字，并自己买了一本书来学习简单的排版。那时候，电脑对于工厂的打工者来说还是一种稀罕的东西。
刚学会一些基础知识时，我决定豁出所有积蓄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并向堂姐借了一千元在一个破旧的店面开始了我的小生意。我尝试着招募一些工厂的工人来学习打字，教学过程其实很简单，很多人一学就会。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一个学员学会打字可以收入几百元，这远比在工厂打工强多了。
就这样，我逐渐购置了更多电脑，招收了更多学员，到了2004年，我开办了一个网吧。那时候QQ刚刚兴起，很多年轻人都热衷于游戏和聊天，所以网吧生意慢慢变好了。
期间，我认识了很多女孩子，也有几个主动追求我的。我的年轻身体渴望着真实而浪漫的爱情，我想找一个让我心跳的女孩，与她好好地恋爱。
然而，我就像中了魔一样，在每个寂寞的夜晚，总是会想起小凤洗澡时的样子和她在床上的声音。
为了摆脱这种没有希望的等待，我试着接受了一个来自河南的女孩的追求。这个女孩身材高挑，皮肤细腻，乌黑的头发，性格也很好，和她在一起生活很美好。
我们一起去街头摊位吃好吃的，一起去溜冰，一起看电影，一起在街头漫步。她频繁地主动靠近我，试图牵我的手，但我总是巧妙地躲开。她似乎不肯妥协，变得越来越大胆，每天都在我身边晃来晃去，试图征服我。
我开始躲避她，她也渐渐变得郁郁寡欢，笑容越来越少。我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原因，为了不再伤害她，我主动提出了分手。
四年后，我再次与小凤相遇。堂姐带着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紧紧地裹着她那在我梦中频繁出现的身材，一切都是那么动人。我的耳边再次响起那句“有你好看的”，那段已经遥远的回忆突然又变得近在眼前。
"小堂弟，你有出息了啊。" 是的，这还是她的声音。我赶紧迎上去。
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成熟了，但到现在我还从未真正和异性有过接触。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出来打工，至少我在村里早就结婚了，每晚可以和妻子孩子围在一起，探索一种幸福的境界。
可是这些年来，梦中的女人都是虚幻而抽象的，而我的脑海中却充满了她的身影。
四年过去了，她似乎变得更加美丽。她应该快三十岁了。以前我没有机会仔细观察她，这次我认真地审视着她的脸，真的很漂亮，就像梦中的她一样美丽动人。
我邀请她和堂姐一起去外面的饭店吃饭。我们谈论着彼此的近况，她一再感叹说：“没想到小堂弟你这么优秀，出息了。”当我问起她时，她只是说结过婚但没有孩子，然后离了婚。我差点问她是不是和我们在拉面馆门口见到的那个男人结婚了，但话到嘴边，我又停住了，让她永远不知道我偷听过。
回想起来，命运真是玩弄人的。一切都是无意中发生的，明明她早就有了归属。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早就应该远离她并将其遗忘，可为什么我还一直想着她呢？
"唉，总之这些年来，我的工作并不幸福。目前，我还在服装厂的流水线上辛勤工作，稍微休息一下就会被责骂。"她感叹着。
她的生活状况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大多数打工者不都是这样吗？虽然我们日夜不停地工作，但对于我们这些外地来深圳打工的人来说，幸福仍然是一种奇迹，而不幸才是常态。
我趁机邀请她到我的网吧来工作，她愣了一下，问道："我真的可以吗？"我笑着回答："只要你不再恐吓我就可以了。"她怔了一下，然后脸红了起来。
她真的来到了我的网吧上班，我教她打字和一些简单的电脑操作，并且借此向她表达了多年来的心意。她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我在逗她开玩笑。
在我面前，她和其他男人约会，我变得很焦躁。每次她和别的男人开心聊天，我就开始摔东西发脾气，故意做给她看。次数多了，她似乎也感受到我之前所说的是真的，慢慢地收敛了一些。
为了追求她，我变得积极主动起来，经常给她买礼物，不管是花还是衣服首饰。有人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智的男人，如果他爱上一个女人，即使再理智也会变得疯狂。我大概就是这样。
我邀请她一起去公园散步，走着走着，我情不自禁地牵起了她的手，甚至撒娇似地靠向她怀里。
"这些年来，每当我想到女人，我马上就会想到你，而不是别人。我的初夜就是献给了你。"我反复告诉她这句话。最终，她开始接纳我了。
我们结婚那天，小凤用火烫的胳膊紧紧地拥抱着我，在我耳边说："要一直对我好下去，别忘了是我让你变成男人的。"
凭借网吧赚来的第一桶金，我们很快扩大了经营范围。后来，我抓住了快递行业的机遇，又赚了一笔。
自从我和小凤结婚后，我的生活完全依赖着她：干净整洁的衣服，清洁无尘的房子，以及饭桌上美味可口的饭菜。她按照她的观念经营着我们的小家，我沉浸其中。
如今，我和小凤已经育有一儿一女，我们的感情依然甜蜜。
在过年前，我和堂姐还有小凤重返旧地，回到我们当年合租的出租屋。可惜的是，曾经的同居之地已经面目全非，那几栋农民房在资本的作用下，在某一年间发生了巨大变化，变成了公寓。
虽然楼下的大门安装了人脸识别系统，但它终究无法识别出曾经的那些熟悉的面孔。外墙也被刷上了年轻的色彩。从新的窗户和窗外的空调机器来看，这个名为"公寓"的建筑在租金方面肯定也有了大幅增长。
我想，新的公寓里面可能不会再出现那种在灶台旁边就有蹲便池的小冲凉间了。如今，合租的人们，无论男女，再也不会因为打开房门就看到室友冲凉而感到尴尬。
深圳打工者的工资涨了许多，但是深圳的房价和物价上涨更快。即使像过去那样根本没有太大涨价空间的牵手楼出租屋，竟然也能以公寓的身份，吸引着新时代打工者的租金。
我想起了堂姐告诉我的最朴素的道理："没有文化，打工的人一直都很辛苦，也没有前途。"我真是多么幸运，有这样一个堂姐，也遇到了小凤。
这个让我一生钟爱的女人，一直停留在那个傍晚我意外撞见她冲凉的时刻。那天之后，我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