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回到老家，回到故乡，回到田野，回到田园，回到树林，回到小河，总听到那似有若无的呼唤。
打小，热爱乡村，热爱田园，热爱树林，热爱大自然，那渺无边际的田野、不可捉摸的旖旎与神奇，一走埋藏在我心里。
童年，在故乡，在原野间，曾有那么一片树林，一座大堤，我们小时候爱到那里去玩。堤有十来米高，爬上爬下，曾使我喘息过，使我歌唱过，使我喜悦而又使我沉迷。
现在，那堤已经不复存在了。堤上的土，早已变为大多数村民家里的房屋，或院墙，但它仍然清晰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那堤，是水库防护栏，是用夯砸的胶泥，一层一层的，十分结实，有四五丈宽。堤外，遍布榆树，大的直入云霄，小的怕也有三二人高。树下，泥土是土黄色的，土质松而软，细腻而柔和，全是沙土。胡乱的，长一些杂草和野花，没有荆棘。冬天，风一吹，像是起了烟雾，弥的人，睁不开眼。
而我，常穿梭于那树林间，奔跑着，呼喊着，咆哮着，收集着，那些野花和野草，竟日流连，乐此不疲。
春天，那一树树碧绿的玉钱，如翡翠，似碧玉，诱惑着我，爬在树上，摘下如诗如歌的玉钱。拿回家去，让大人蒸馍馍，做汤喝，实在美味。
玩累了，我会选择一棵粗大的树，倚着它坐下来，让那如盖的树枝遮蔽着我。闭上眼睛，陶醉其中，静静地倾听那风穿过树林发出的簌簌声。那声音，忽大忽小，如梦如幻，如贝多芬的月光小夜曲，在树林里流淌，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它在诉说些什么。
我一直是个爱做梦的小孩，我就在那儿幻想看，酝酿着，堆积着、思考着，制造着我最初的、原始的梦。长久地听着那声籁、还有无数的鸟鸣和蝉鸣，树的倾诉和呼唤，风的喧嚣和呐喊。
童年时期，我没有见过山。平原里，是没有山，尤其我们鲁西南一带，是广袤的田野。那堤，就是我眼中的泰山。
中学时，第一次读到杜甫的《望岳》，使我的灵魂，猛然一震，惊叹无比。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诗，气骨峥嵘、气势雄浑，极尽张力。首联写远望之色；颔联写近望之势；颈联写细望之景；末联写俯望之情。作者匠心独运，以距离之远，烘托泰山之巍峨，齐鲁之辽阔。既表达了杜甫对华夏壮丽河山的热爱，也彰显了青年时代的杜甫敢于勇攀高峰、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
以后，泰山默默地影响着我，始终屹立在我的心中，它带着一股烧灼般的力量压迫着我。我总觉得自己要攀登一座又一座高山，而我也总觉得自己在攀登一座又一座高山。
我开始学习写作，想写出我对山的那份亲切和雄伟的感觉。
后来，我两次登上了泰山，三次登上了华山，两次登上了长白山，一次登上了衡山，峨眉山，庐山，梵净山，祁连山，天山，……。
我这一生中，真正地爬上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再度感受那份令人喘息、令人张望，令人疲惫，令人迷惑、令人喜悦而又令人痴迷的滋味。
那一座座山，直入云霄、高不可攀；那一座座山，远离尘嚣、没有丝毫人间的烟火味；那一座座山，半是梦境、半是幻境、半是仙境。
没有什么感觉，比登上一座高山的感觉更踏实；没有什么感觉，比登上一座高山的感觉更虚幻。那山，半在云雾缭绕中，半在氤氲迷离中。一座座巨大的岩石直插云霄，无数树枝伸展着它的臂膀，像仙人的手，托住了整个的天空。
当你站在山顶上，世界在向你张望，仿佛在你的脚下。深深的白云，一层一层地包裹着你。浓密的树，高大，挺拔，苍劲，有力。树枝上，挂着一串串碧绿的苍苔。云所带来的水汽，凝聚在苍苔上，成为一颗颗玲珑剔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顺着苍苔往下落。云，阔大无边的云，飘浮在脚下，眼前，身边，连接成一片苍海，使你不知道你是在海中，还是在山里。云，一会来，一会去，一会聚，又一会散，波翻浪滚着，簇拥着，仿佛和你在做游戏。
太阳的光，透过云层，穿过树梢，像一条条五彩的丝带，遍洒在整个山谷丘陵间。一会儿，你会沐浴在阳光里；一会儿，你又会置身于岩石的巨大阴影中。身边所有的景象，千变万化，使你不能不一次又一次的惊叹，惊叹那造物的神奇与美丽。
山中的夜，是宁静的。明月当空，流星数点。山，沐浴在月光下，一片清幽，一片虚无，一片混沌，一片朦胧。处处是嶙峋岩石和巨大树木组成的幢幢黑影。给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说不出来的震慑与肃穆。
山中的夜，有时也并不宁静。风在林中穿梭，在山谷里旋转，时而尖叫，时而咆哮，如一声悲壮的呐喊；时而低吟，时而浅唱，如一支支柔美的情歌。
除了风，还有隔山的飞瀑和溪流。在日夜间不停地飞奔。有些不知名的鸟儿，在那里悠闲自在的，此起彼应，互相唱和着。有树枝摩擦声，有草虫的鸣叫声，有山谷里不明原委的嘶吼声......这种种的声浪，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山的呼喊，让人感动，让人震慑，让人迷惑。
天南海北，我用脚不断地丈量着土地，山有多高，我的脚就有多长；山有多险，我的梦就有多奇。
然而，时常带我入梦的仍是小时候堤上的那片榆树林子，以及围绕它的村庄，田园和田野，小河和杨树。
春天，春雨绵绵，鲜花如雪，万紫千红，百鸟乱鸣。夏天，芳草凄凄，绿意盎然，蝉鸣如笛，蛙声如歌。秋天，庄稼金黄，果香飘香，层林尽染，五彩斑斓。冬天，万木飘落，一片宁静，白雪皑皑，一片洁白。
乡下的四季，就是这样美，这样协调，让我念念不忘。
2024.1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