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怀海走在上山的路上，前后不见一个人影，路旁的灌木草丛中不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被怀海的脚步声惊得四下乱窜的四脚蛇。石崖旁的树枝上，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练着婉转的曲子。

那个光头孩子的形象老是在怀海的头脑里闪现。

他的穿着多么的奇怪，又长又大的褂子几乎可以拖到地上，配着那颗小光头，俨然像个小沙弥。怀海从这个光头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大概与这个光头孩子差不多大小的时候，怀海已经到寺院里帮着干点活，有时也留着一个小光头。怀海可以从这个光头孩子身上，看到一些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但是，怀海感到奇怪，那个光头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山林中间逛？他是从哪里来的？他家里的大人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他一个人上龚公山去干什么？

前方的山路旁有一块两人多高的大石头，山路延伸到石头旁便向西转了一个弯。当怀海走到大石头前，有一个人突然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他又中大喝道：“留下过路钱来，饶你一条命去！”

怀海吃了一惊，以为遇到了剪径的强盗，然而，当他定睛一看，不免又要笑出声来。

路的中央又站着一个人，头上带着一顶用草和树枝匆忙编就的草帽，披挂下来的草叶遮住了他的脸，然而他那快拖到地的长长的挂子，暴露了这个“剪径强盗”的真实身份。

怀海一笑，说：“有命无钱，没命也是无钱，无钱之命无人要，贫僧怀海，请小侠客放条生路。”

光头孩子把草帽一掀，甩到草丛中，用手一拍光头，说：“有钱有命，没钱也是有命，有命之人有人怜，沙弥智藏，为大和倘指引门径。”

好家伙，这个名叫智藏的光头孩子机敏非同寻常，定是有所来历。

“智藏，门径在何处？”

“怀海，生路由此过！”智藏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心。

“智藏，路尽头主事的是何人？”

“怀海，门外面看门的就属我。”智藏又用手指戳着自己的鼻子。

怀海真的吃惊了，这孩子看年龄也不过是十二、三岁，可是讲起话来老气横秋，里面还真的透着一点玄意。怀海走近智藏，爱抚地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掌，说：“真是一个鬼机灵！”

“你也打我！”

“也—打你？还有谁打你？”

“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马祖道一。”

“马祖道一是你师父？”怀海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父还能有假！”智藏的语气里透着得意。

“你师父他在山上吗？”

“在。”

怀海现在最关心的事大概就是马祖道一能在什么时候昇堂讲法了，他转个弯子问智藏：“这几天上山的人多不多？”

“不多。”智藏的回答让怀海感到失望，因为上山的人多，就说明马祖道一要说法的消息已传了出去，离开始说法的时间也就不会太远。

“智藏，山上什么时候人最多？”怀海用手拉着智藏，蹬着石阶，一起向山上走去。

“师父讲经说法的时候，上山的人最多，有时候那块平地上都坐不下人。”智藏所讲的那块平地是龚公山的开关处，能容纳上千人。马祖道一造起的寺院坐北朝南，打开寺门，正好面对这块平地。

“你师父有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再开始讲经说法？”

“师父没说过。不过我师父他想讲了就讲，他不想讲就不讲，没个定准。”

怀海问不出一个所以然，便转了一个话题，问：“你多大了？”

“十一。”

“跟你师父几年了？”

“三年。”

“你八岁就跟着马祖道一了？”

“我妈说那岁数出门吉利。”

“你家在哪里？”

“虔化。”虔化(今江西宁都县)在龚公山的东北方向约两百里路的地方，马祖道一临川西里山迁往龚公山，当时就路过虔化，马祖道一也就是在那时把智藏带在身边的。

怀海想到自己小时候一为家境贫寒、二为佛的指引而踏入佛门，便也有意问问智藏：“你家里很穷吧？家里为什么把你送进佛门？”

“我们廖家在虔化算不上名门望族，但也是有点小名声的，小时候我从来没有愁过吃穿。记得有一天，一个看相人走过我家门口，正好我在门外玩，那个看相人看了我生天，就走进我家，对我爸妈说，我的骨气非凡，将来会成为法王的辅佐。”

“我妈问他，什么人是法王？他说，法王就是佛门高僧。过了一些日子，我师父路过我家门口，看到我，也走进我家，跟我爸妈说，要带我走。我爸妈说，我只有碰到法王才能走。我师父说他就是法王。于是我就跟着师父，来到这个地方。”

智藏年龄虽小，但讲起话来清清楚楚，头头是道。

怀海说：“看你在山下讨饭的那种样子，谁还会相信你是从有吃有穿的人家出来的。”

“我在学化斋。”

“化斋？哪有向我这个和尚化斋的！”怀海大笑了起来。

智藏一楞，方觉得自己搞错了，不好意思起来。

到了山上，智藏立即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行事都有规有矩起来。智藏让怀海在门外等着，自己先进了院内，那样子让怀海感到好笑。

明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