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李纲
1、同样,北宋大名臣士林领袖李纲在北宋宣和二年(1120)所写《书僧伽事》云:
“世传僧伽为观音大士化身,其神变示现之迹载于传说、着于耳目,不可胜纪。予独书其近年亲所见闻者三事”。李纲在这里所说三事之其中一事,即宣和元年(1119)夏天京师洪水漫延,此时僧伽连续出见辇毂之下有三:
明年改元宣和,其夏,京师积水暴集,都城之外,浩如江湖。是时僧伽出见辇毂之下者凡三,初见于感慈塔,若挥扇然;又见于天清塔,又见于相国之东塔,皆从二侍者,为行道相。都人瞻礼,阗隘衢巷。已而水退,都邑底宁。有诏进封普慈巨济大士,秩视伯爵。诰命之辞有曰:“其仪屡见,万目具瞻。岿然灵光,佑我昌祚。”盖此谓也。
可见,作为士林领袖的李纲,这次就是要来阐发自己亲眼所见的僧伽的神迹,他作为要弘扬僧伽神验的立场,按理是与倡导泗州大圣称号的蒋之奇的立场一样的,按理说理应对僧伽的称呼大加弘扬尊奉才是,况且,李纲为亡母曾书弘扬观音神迹的《妙法莲花经》七卷。“韩国夫人(李纲之母)忧……。公庐毗陵锡山茔次,书释氏 《妙法莲花经》7卷置椁中,手植松柏数十万”。此时的李纲19岁,他为母“抄经”“供佛”“宴坐”“始终佛事”。可见李纲本人也在观音信仰的影响力之内。而僧伽正是观音化身。
李纲父亲也好佛,常与禅师探讨佛法,“(李纲)父夔,官龙图阁待制,初为松溪尉,与大中寺庆余禅师往还,穷心佛法,李纲“崇宁间,余侍先公太师守官京师。时佛印清禅师住相国之智海,道价特高,学者云集。先公暇日多造其室,余亦侍行,辱知照甚厚。“精研佛学的李纲还给秦桧开过佛学的书单。但是作为北宋末年的李纲,之前明明已经有张舜民、蒋之奇们尊僧伽为泗州大圣的先例,但是李纲就是置之不理,依然顽固地对他要尊奉弘扬的僧伽直呼其名,最多称为大士。而这个大士,也只是在引用朝廷的封号。2、对于宣和元年(1119)夏天京师洪水漫延,南宋李祥《大士灭度后灵异事迹》也有阐发:“京师城外水高十余丈,鼋鼍出于院舍。帝惧甚,遣林灵素厌胜,方步虚城上,役夫争举梃击之。上闻之,不乐。俄而,泗州大圣现于大内,凝立空中,旁侍慧岸、木叉。上焚香拜祷,大圣振锡登城,颂密语。顷之,一白衣裹巾跪于前,若受戒谕者,万众咸睹,疑龙神之化人也。继而水退,诏加僧伽大圣六字师号”。大家需要注意的是,北宋李纲所说的僧伽得封普慈巨济大士,与南宋李祥所说的僧伽得封六字师号,其缘由是同一件事,就是北宋末年徽宗时期宣和元年(1119年)夏天的京师水患,而李纲是标准的当事人,李祥在事件发生的时候,要么还没出生,要么是幼年,没有说服力,但是,南宋李祥在文中所追述的所谓泗州大圣称呼,在北宋当事人李纲的文本中只字未见。李纲只称僧伽而已。
同样是描绘宣和元年京师水患、生活在北宋南宋之交的邵博在所撰《闻见后录》中,对僧伽也不没有去称呼泗州大圣,而是称呼的“泗州普照王”、“普照王”。另外一个描述京师水患的蔡绦,在其所著《铁围山丛谈》中谈及城洪水僧伽显灵的时候,称呼僧伽的也只是“僧伽大士”、“僧伽”。
而南宋李祥的称僧伽为泗州大圣,除了北宋南宋时空上的称呼变迁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南宋的李祥,和北宋的蒋之奇一样,都是立志阐发僧伽神迹,弘扬僧伽的人物,所以他们一口一个泗州大圣叫得性起。而李纲、邵博、蔡绦们的立场,显然并非如此。
泗州大圣驱五瘟花钱 玄商拍卖拍品5、蔡绦
蔡绦(1096-1162)乃蔡京四子,徽宗宣和六年(1124),蔡京再起领三省,年老不能事事,奏判皆绦为之,蔡绦著有《国史后补》、《北征纪实》、《铁围山丛谈》、《西清诗话》及《蔡百衲诗评》等。可见,蔡绦既是大文人无疑,也同时是深刻介入北宋政治的人物。在其所著《铁围山丛谈》卷五在谈及宣和年间京城洪水僧伽显灵的时候,说:
宣和岁己亥夏,都邑大水,几冒入城隅,高至五七丈。久之方退。时泗州僧伽大士忽现于大内明堂顶云龙之上,凝立空中,风飘飘然吹衣为动,傍侍惠岸、木叉皆在焉。又有白衣巾裹,跪于僧伽前者,若受戒谕状,莫识何人也。万众咸睹,殆夕而没。白衣者疑若龙神之徒,为僧伽所降伏之意尔。上意甚不乐。可见,也是直呼僧伽其名,或者称僧伽大士而已,与苏轼、苏辙、黄庭坚、李纲同;
6、刘延世
刘延世,刘敞从子。少有盛名。元祐初游太学,不得志,筑堂讲业,名曰抱瓮,潜心问学。长于绘画,尤善写竹。尝作墨竹,题诗寄意,并皆佳妙。曾录所闻孙升之语著成《孙公谈圃》。可见也是一个标准文化人,他在《孙公谈圃》中记载乔执中因父亲“素事普照像甚严”。也是直呼僧伽为普照。
7、黄裳
黄裳(1044一1130)字冕仲,号演山、紫玄翁,延平(今福建南平)人。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举进士第一,累官至端明殿学士。黄裳是北宋著名文学家和词人,著有《演山先生文集》《演山词》等,词作以《减字木兰花》最为著名,流传甚广。
黄裳有 《泗州颂》十数运行天与地,五气生成入无始。混成惟一数相寻,十一观音生一体。耳如目,听如视,通身是眼谁能计,观尽十方无巨细。有时塔上耸人看,妙用无方乃余事。
此诗主题是泗州颂,内中提到十一观音生一体,说的就是十一面观音化身的僧伽。最后说塔上耸人看,也就是说的著名的僧伽塔,但是黄裳在这里既然是说得僧伽,非但没有说泗州大圣,连僧伽大士也没有提及。
8、李昉北宋初年李昉历仕多朝,后晋时李昉以荫补斋郎,选授太子校书。后汉乾祐间中进士,为秘书郎。右拾遗、集贤殿修撰。入后周,随李縠为记室,从征淮南。归擢主客员外郎,知制诰、集贤殿直学士,史馆修撰,翰林学士。宋初,加中书舍人。开宝二年复拜中书舍人、直学士院。屡知贡举,进《开宝通义》二百卷。历翰林学士、判吏部铨。太宗即位,加户部侍郎,同修《太祖实录》。太平兴国八年(983年),擢参知政事,拜平章事,加监修国史。奉敕同修《太祖实录》、奉敕主编《太平御览》,又集《文苑英华》1000卷,辑集南朝梁末至唐代诗文,体例一如《文选》。又参与编撰《旧五代史》。这样的人堪称当时大文士无疑。在他主编的《太平广记》中专设“僧伽大师”一条:文中称呼僧伽的,也是僧伽大师。
北宋慈云寺塔出土僧伽图9、董逌董逌字彦远,东平人,北宋藏书家、书画鉴定家。靖康末,官至司业,迁徽猷阁待制,以精于鉴赏考据擅名。董逌依其藏书撰《广川藏书志》二十六卷,已佚,另著有《广川画跋》六卷、《广川书跋》十卷、《广川诗故》四十卷。董逌在崇宁年间科考入仕,约三十多岁时就能入秘书监,成为宋徽宗书画藏品的鉴定者,其才资之厚,可得一窥。
董逌在《广川书跋》中有云:《僧伽传》,蒋颖叔作,其谓李太白尝以诗与师孙三车者,误也。诗鄙近,知非太白所作。世以昔人类在集中,信而不乐且未尝深求其言而知其不类。予为之校其年,始知之。太白死本代宗元年,上距大足二年壬寅为六十年而白生,当景龙四年,白生九岁,固不与僧伽接。然则其诗为出于世俗而复不考岁月,殆涅其服者托白以为重,而儒者信之,又增异也。
可见,同样,北宋末年生活在徽宗钦宗时期的董逌,在指称僧伽的时候,也不称泗州大圣,而再次与苏轼苏辙黄庭坚李纲一样,直呼其名僧伽。
10、欧阳修
身为北宋文坛领袖、苏轼苏辙蒋之奇座主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大文豪欧阳修,曾经写过《泗州塔下并峨眉山开启谢袷享礼毕道场斋文》。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也不提泗州大圣。
11、王安石作为北宋大政治家、大文化人的王安石也写过《泗州塔谢晴斋文》:泗州塔謝晴齋文“天灾于民,淫雨不止。祓除斋戒,并走以祈。实蒙等慈,俯应诚悃。永惟庇贶,其敢弭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也不提泗州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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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孔武仲
孔武仲(1042—1097),字常父,今峡江县罗田镇西江村人。孔文仲加上胞弟、胞兄,人称“临江三孔”。与苏轼兄弟同时。黄庭坚曾说:“二苏联璧,三孔分鼎”。约生于宋仁宗庆历初,约卒于哲宗绍圣末。元祐间,历官国子司业论科举之弊,请复诗赋;又欲能大义而益以诸经策。累还礼部侍郎,以宝文阁待制知洪州。坐元祐党夺职。孔武仲著有诗说、书说、论语说、金华请义、内外制、什文,共百余卷,《宋史本传》传于世。他也写有僧伽主题诗歌:《泗州》天都佳气郁葱葱,转盼江河万斛通。可但临淮称要地,直因排泗有神功。僧伽普照灵如在,宝椟都梁翠倚空。惭愧使星留客厚,尘埃挥手各西东。
可见,作为诗书满腹的孔仲武,在提及淮泗僧伽的时候,也只是说僧伽普照,而不说什么泗州大圣,因为僧伽曾在宋真宗时被加号“普照明觉大师“。
13、晁说之
晁说之(1059年—1129年),字以道、伯以,因慕司马光之为人,自号景迂生,济州钜野人。元丰五年(1082)进士及第,苏东坡称其自得之学,发挥《五经》,理致超然,以“文章典丽,可备著述”举荐。范祖禹亦以“博极群书”荐以朝廷,曾巩亦力荐。晁说之与晁补之、晁冲之、晁祯之都是当时有名的文学家。晁说之也有诗歌提及僧伽。
《宋太夫人挽词》
白发余欣喜,清时忽叹嗟。栈危思杜宇,淮涨梦僧伽。鸑鷟能仪国,骅骝善保家。传闻专却粒,归去五云车。
”文章典丽,可备著述“、”博极群书“的晁说之,在诗歌中提及治淮患的僧伽大士,也同样不说泗洲大圣,而是直接称为僧伽。
14、王之道王之道(1093一1169年)字彦猷,庐州濡须人。生于宋哲宗元祐八年,卒于孝宗乾道五年,年七十七岁。善文,明白晓畅,诗亦真朴有致。为人慷慨有气节。宣和六年与兄之义弟之深同登进士第。绍兴和议初成,之道方通判滁州,力陈辱国非便。大忤秦桧意,谪监南雄盐税。坐是沦废者二十年。后累官湖南转运判官,以朝奉大夫致仕。之道著有相山集三十卷,《四库总目》相山词一卷,《文献通考》传于世。《书来上人房》十里清风水拍天,老僧斋罢抱头眠。丹楹画栋看摧厌,好为僧伽作胜缘。多诗善文有气节的王之道,在诗歌中提及僧伽的时候,也没有去称呼泗州大圣,当然这个诗歌中的僧伽,也许只是称呼的僧人。存此一备。上述列举之对象,皆为北宋名士,士林翘楚,他们在诗文中提及僧伽,多不称泗州大圣,而多直呼僧伽之名,体现了一种似乎约定俗成的让人诧异的集体自觉。
北宋慈云寺塔出土僧伽像但是,倡导泗州大圣称号的前提条件,并非是礼佛参禅就可以,因为礼佛参禅,已经是两宋文人的一个基本偏好,而事实上,综上所述,北宋普遍的士林群体对泗州大圣的称号刻意规避,所以泗州大圣称号在北宋文本中的使用者,弘扬者,应当是热衷秉持泗州信仰的一个特殊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