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刀郎新歌《罗刹海市》街闻巷议，人人都要哼上几句，刀郎把聊斋故事融入到音乐之中，让文学和艺术有了一次别样的水乳交融。

刀郎的歌曲如此悦耳，大家在美妙的旋律中流连忘返。其实，《罗刹海市》的美术作品也很多，今天小歪给大家展示一下《罗刹海市》的各个连环画版本。

面对同一个故事的命题，竟然可以有这么多角度的美术再造空间。

先简述一下罗刹海市的故事：美男子马骥出海行商，先来到罗刹国，这里黑白颠倒，以丑为美，以美为丑。而后马骥来到海上集市——海市，得龙王邀请，自己真才实学得到尊重，他与龙女喜结连理，最后，他独自返回家乡，两年后龙女送还他儿女，但夫妻二人仙凡永隔，再难相见。

让我们看看有哪些连环画版本吧，150幅美图预警。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57年，67P）

绘画：赵三岛、严绍唐、朱元红

天津美术是聊斋连环画先行者，俗称天津老聊斋，其中也有收录罗刹海市的故事。为了简化普及，名称改作《马骏飘海》，主人公名字也变得容易识记。

这本书封面是张令涛、胡若佛合绘。二位大师细致工整的铁线描，给人古朴悠远，又华丽生动的审美体验。

天津聊斋的内页原稿已经丢失，我们只能大致领略画家们的笔墨气质。

内页绘画是赵三岛、严绍唐、朱元红三位老画家合作，赵三岛（1919-1997）是海派连环画高手，位列“四小名旦”，他仰慕朱润斋先生，努力自学成才，他用笔线条细致，笔下人物举手投足都显得自然生动。

严绍唐(1912-1979)、朱元红（不详）也都有不少连环画作品，这本书很可能是赵三岛构图打底，其他二人负责勾线。

50年代的连环画，大多是这样写实风格的毛笔画，艺术特色不明显，但看着淳朴自然，形象生动，特别适合辅助文字阅读。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年，62P）

80年代，天津美术重新又画了一版《聊斋》，其中也有《罗刹海市》，这一次用的是画家杨雨青的。（老版聊斋原稿丢失或毁坏，是一大损失）

杨雨青（1944-），无锡画家，擅长中国画、连环画。另有人美《家春秋》天津聊斋《小翠》。

这本书中，他用的是唐代人物装束，画风有点类似叶毓中。这个石狮子扭动背部，十分妖娆。

此为罗刹国歌姬献舞一段，杨雨青构图经营很有一套，时时注意疏密远近，变化多端。

在表现室内陈设桌椅时，又能看到王亦秋的风格——黑白对比，且器具形体修长。

杨雨青这版我还是挺欣赏的，这里马骥赶赴海市，这个海市是类似海市蜃楼的仙境，很多画家着重探索这个场景的表达。杨雨青用虚幻的云气和峻岭来区隔海上行舟和楼阁，非常雄奇。

海市场景非常热闹，近处屋顶都有屋瓦，远处（上部）屋顶则省略了屋瓦，以避免画面过于臃肿，这就是疏密对比的法子。当代很多连环画创作者构图一直不得要领，喜欢铺得满满当当，其实80年代画家已经走在前列，值得学习。

东海三太子带马骥入龙宫。

龙宫里有荷花点缀，清新雅致。

马骥出游，神龙和仆从都刻画得颇为细致，姿态动作各有不同。

出游排场大，热热闹闹，这里马骥与龙女琴瑟和谐，端坐在玉树之下，又有静谧之美。为了不让画面过于冷清，画家还安排了几条调皮的小鱼掠过。

原著说玉树上开满红花，类似人间的栀子花，金色羽毛的鸟儿在上面歌唱。于是画家就布局了这样有层次的竖幅构图，再主人公上面是茂密的树冠，再上是鸟儿飞舞，再上还是树冠，这样就丰富了画面内涵，如果只呈现下半部，就落了俗套。

好的连环画总能让人反复欣赏揣摩，感受匠心和艺术魅力。这非常考验画家结构的排布，细节的取舍。增减之微妙把握就是高手与庸手的区别。

马骥目送龙女，很少有画家会从龙女返程的前面设计镜头，且画面中马骥、龙女、咩咩羊的目光线路组成了“之”字形，有韵律感。

美中不足，龙王画得像唐太宗，中间那口箱子是龙王送给马骥的礼物。

中国的传统写意画讲究留白给与充分的想象空间，杨雨青在白描画中国融入这个理念，寥寥数笔把马骥孤寂心境表达出来。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62P）

除了天津，上海美术也有佳作，80年代王亦秋绘画的在网上已广为流传。

这幅封面非常悦目，原始岛国人划着木舟，送马骥去海市，海市隐隐露出一角。雾霭之间，“罗刹海市”四个艺术大字分外显眼。

王亦秋（1925-），浙江镇海人，是海派连环画众多画家中我最喜欢的一位，他很喜欢用黑白对比与木刻版画的风格，线条曲而不柔，画面很有秩序，据说他作画考证也极为严谨。我很喜欢他画的《马跃檀溪》《兰亭传奇》《鉴真和尚》。

王亦秋和杨雨青一样用了竖幅构图，这种构图和一般横幅连环画思维差异不小。

马骥漂流到罗刹国，这个罗刹国到底是哪里，一般认为是太平洋上某个岛屿，这本书中王亦秋把岛国设定成了印度，按照印度人造型设计罗刹国人。

看建筑风格，仿佛马骥是往西漂流了，地上的走兽很像是牛。

大量的云烟缭绕，增加了志怪小说的氛围感。

马骥扮作张飞舞剑，体态优美。

马骥随意把自己脸部涂黑，和京剧大花脸差不多。

王亦秋的人物，总体身形比较颐长，一个个瘦如棍子。

独立舟头，阅尽千帆，海市城郭现。

这个东海龙三太子长得挺别致，还以为他也在罗刹国生活呢。

二人齐头并进，按辔纵马跳海。

这波浪线条粗细均等，像是木刻版画。

王亦秋构思很有趣，他把罗刹国套了印度的形象，倒是把龙宫套上日本的模子，所以龙女就是日本女子打扮。

赠送赤色莲花做定情信物。

出海可以是分开波浪，也可以如王亦秋设计的漩涡卷出来，还多了一种螺旋构图。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年，100P）

2007年，上海美术出了一套蓝函装的聊斋志异连环画，里面有20册，包罗了50年代一些作品，也用了一些新稿子，譬如这本汪洋的《罗刹海市》。

画家汪洋，我查不到他的个人资料，重名的太多，汪洋在2000年后画过《聊斋》连社《红楼》《水浒》等作品，且上美社有个编辑叫汪洋，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汪洋画的《罗刹海市》，是类似高云开创的画风。这种画风不讲究笔锋，线条粗细一致，重点表现构图的艺术感，是从50年代写实风走向装饰风的路子。

我认为汪洋的作品不在高云之下，下笔利落整洁，结构也没有赘余的元素。

很多人说这种就是跑马书，我不这么认为，是不是跑马不是画风决定的，而是态度。

简洁画面勾勒，也能令读者心旷神怡。

我们看汪洋的《罗刹海市》，足以学到很多构图的灵感。

这幅城下观楼，就有仰角镜头畸变的效果。

你若说他偷懒，这里一幅马骥和龙女成亲的画面，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绝非敷衍之作。

这一幅马骥驻马图，可能参考了刘旦宅作品，马匹神韵很像。

汪洋的画法，略去了笔墨的轻重缓急，就是让线条变成纯粹的画面语言，宛若刀刻，韵味十足。

（岭南美术出版社，1981年，51P）

上海美术和天津美术的出色表现，让其他出版社有些黯然，我们看看红花之外的绿叶。

岭南美术代表了广东地区的连环画，这幅封面说的该书中另外一个崂山道士故事，但书名却是罗刹海市，由此显得不伦不类。

绘画者是余霖、波涛，这两位查无相关信息，可能是化名。从绘画来看，还是50-70年代的画法路子，较写实，人物亲切有感染力。可惜印刷效果很差。

岭南版的特色就是，浓墨重彩描绘了罗刹国当权横行的丑人，罗刹国是越丑的官当得越大。

刀郎歌词中所说的“两耳傍肩三孔鼻”，只有这个版本给了大特写。

这些丑陋的妖魔鬼怪，就是罗刹国的有权有势的人，挺符合我的想象，只是马骥不够俊美，还是那种老套的浓眉大眼、厚嘴唇后生。

岭南版还有一个剧情特点，就是只画了罗刹国的段落，对于海市仅仅是做了一番简单的对话展望，根本没有出现游龙宫成亲的剧情。

（江苏美术出版社，1984年，30P）

江苏美术出过一套彩绘聊斋，多用水彩水墨，线条不求实，只求虚。

王孟奇（1947-）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被认为“新文人画”代表，屡获国际国内大奖。绘画过《元咺告状》《京江怒涛》《郑板桥审石头》等。

这本书线条凌乱，用色也特别暗沉，特别是罗刹国一段，崩得一塌糊涂。

整本30页，只有马骥和龙女的几幅看起来有些花墙海域的意境，其他都很差，可能是败于印刷，80年代很多连环画，生生能把精美原稿印成垃圾。

（广西民族出版社，1990年，124P）

广西聊斋又是与众不同，因为这套聊斋故事，都对剧情做了巨大的“魔改”，扩充了大量脑洞。所以书名也不同——《罗刹海市奇闻》。

这套奇书，画风跑马地严重，大有离经叛道，乱爆试验田的意图。封面设计就很怪诞离奇，甚至读过原著都猜不到是哪一幕剧情。

全懿，徐姘两位画师吸收了高云、胡博综的线描特色，肆意发挥。

这里有个魔改剧情，就是马骥因扮丑被罗刹国国王相中，强制招了驸马，大家能想象罗刹国公主的模样是何等“美丽”，而且公主对马骥很有好感，这不，她伸出魔爪对准了马骥。

逃出魔窟后马骥到龙宫写字，这里巨笔让我想起公园的老人在地上蘸水写字。

更离谱的是，后面故事还提到龙宫与罗刹国是敌对势力，两边还展开了战争，简直是罗刹海市宇宙。

大家如果对这本剧情有兴趣，我下次单独说说。

（中国连环画出版社，1991年，10P）

连社版，严格来说也不是连环画了，而是分格漫画，史俊、张勇、史思绘画。

所有人的脸蛋都红彤彤的，线条已经变形过多夸张，不过我还是耐心看完了，只有10页。

（山东友谊出版社，1992年，40P）

山东友谊出版社做的是对外文化交流工作，这套聊斋也都是中英双语，英文放在底部（本文省略英语）。

张丽华，山东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是位男画家哦，不要被名字迷惑。

龙宫部分画面勾勒有艺术感，但是不太精细，下笔相对潦草。

（海南出版社，1995年，53P）

绘画者是狄仁等十多人，没一个我认识的。

画面非常恐怖，有些景色构图还说得过去，人物则丑出了天际，可能处在幼儿园的水平。

（新疆青少年出版社，2000年，94P）

章伯奇、章燕、李秋生合绘。

章伯奇（1961-）现居上海，有《李清照》《绿牡丹》等获奖佳作。他和汪洋一样，2000年后为连社、海豚出版社画过不少名著连环画，本身是位有实力的画家，只是一个人要跑巨量作品，品质自然也大打折扣。

章伯奇是唯一一位把龙王画成龙头的，其他人都画成了慈祥的大爷。

龙族的都是龙头，公主却是女人样子，为什么？细思恐极。

（经济日报出版社，2002年，94P）

胡志明绘画，我选了几幅还看得过去的，笔法比章伯奇更潦草。

（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22年，28P）

洪哲、隗刚原本在当代原创连环画中属于翘楚人物，自从跳槽单干以后，水平一落千丈。

这本罗刹海市收录在他们创作的《阿霞》一书中，差得一言难尽，不说了。

这样简单盘一盘，就有足足13部《罗刹海市》连环画。

通过本期梳理，大家应该也能基本了解有哪些聊斋连环画版本，起码十有七八已经提及，而看罗刹海市也基本能一窥该出版社聊斋品牌的艺术水平。

我个人认为除了上美和天津美术的四本，其他的都差点意思，多为跑马书，那么哪本连环画你认为最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