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闹繁华的天津卫城内,富甲一方的刘员外在为父亲筹办九十大寿的寿宴,为了哄父亲高兴他还特意请了远近闻名的“张家班”前来唱戏,财大气粗的刘员外为了热闹一口气就订了三天的大戏,这可让平时听不起戏的老百姓高兴坏了,每天前来听戏的百姓络绎不绝。要说这刘员外也挺不错直接就将戏台搭在了刘府门外,除了靠前的几张座椅不许百姓随意乱坐外其他的地方一律不管,甚至还专门准备了瓜子茶水供前往听戏的街坊邻居享用,因此这几天刘家门前热闹非凡。
这天下午,刘府门外的戏台上演员们唱的热火朝天,台下观众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班主张二泉则坐在台下悠闲地磕着瓜子,而他旁边恰好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看外表上看男人的家境一般毕竟长袍已经被洗的有些泛白,中年男人一边看戏一边嘬着牙花子喃喃自语道:“不错,这戏唱的有点意思!”
班主张二泉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就有些不高兴,只见他一拍桌,噌的一下站起身子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个乡巴佬懂个屁?今天能在这里白听我们“张家班”的戏那还都是沾了人家刘员外的光。你可知道在这偌大的天津卫能够请得起我们张家班前来唱戏的人家寥寥无几,更何况一唱就是好几天那就更少了,也就是刘员外财大气粗能够请得起我们而且每天的饭菜都是大鱼大肉一点青菜都不掺。”中年男人听后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敢问你是何人?”张二泉挺了挺胸膛将袖子甩两下,双手往后一背说道:“在下张二泉,正是张家班的班主!一看你这人就没什么见识,什么都不懂!”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二泉一眼,冷笑道:“按照你刚才说的话,每天大鱼大肉是不是就是好事呀!”张二泉笑道:“那是当热,你也不想想谁家可以天天吃肉呀!也就是我们戏班来了刘员外才会如此款待我们!”中年男人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依我看未必,不过只要你喜欢就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一定会让你终生难忘!”说完中年男人便拂袖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张二泉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对于这个样的小插曲张二泉并没有放心上,几天之后刘员外家的戏已经唱完,就在‘张家班’准备收拾东西前往他处的时候张二泉却突然接到了一单大生意,雇主的身份十分显赫竟然是位亲王,说是要请‘张家班’到亲王府唱一百场大戏。张二泉听后立马就高兴坏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一场大戏的价格是三十两银子,一百场大戏那可是整整三千两银子,每每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想不乐都不成。
众人来到亲王府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后花园,张家班众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奢华漂亮的府邸,后花园里到处都是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湖水假山,一应俱全,看得众人瞠目结舌。而他们唱戏的戏台就搭在后花园的湖水旁边,刚开始的时候演员们各个摩拳擦掌兴奋的不得了,可当众人登台唱戏的时候却发现有些诡异。因为台下被说亲王没有露面,就连府里的丫鬟小厮也都没看到一个,更别说像平时前来围观的老百姓了。偌大的戏台下面只摆着一张桌椅,只有一位年近四十的管家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那里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用一种十分挑剔和不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表演,时不时还会嘬一下牙花子。
就这样演员们在诧异和疑惑中勉勉强强唱完了一场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亲王府的厨房为他们专门准备了两大盆红彤彤的红烧肉还有几条肥美的鱼肉,尤其是那两盆红烧肉每一块肉都是四四方方肥瘦相接的上好五花肉。演员们见状纷纷放开肚子大快朵颐起来,各个吃的满嘴流油不停地感叹亲王府的财大气粗,给他们吃的饭菜居然如此丰厚,如果能够在搭配一些米面青菜那就更加完美了。
到了第二天,戏台下面依旧还是管家一人坐在那里,偌大的场地再无其他观众。一连唱了好几场下来,台下寂静无声,既没有人喝彩也没有人鼓掌安静的有些可怕,台上的演员唱的也没有意思纷纷走神难以入戏。一连唱了好几天,天天如此实在是无聊的很。张家班的演员们唱的无聊不说,就连那红彤彤的红烧肉吃的他们也是直犯恶心,曾经的美味如今已经变得难以下咽每吃一口都如受刑一般痛苦。
就这样熬过了六七天,此刻的张二泉实在是受不了,就算以前他在爱吃红烧肉可现在让他天天吃,顿顿吃最关键的是还没有任何主食光让吃肉,这搁谁也扛不住呀!这天他趁着台上演员唱戏的时候殷勤地凑到管家跟前,说道:“这位爷,小的跟您打听个事?贵府为何要请我们前来唱大戏呀?”管家眼皮都没抬一下,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台上演员们无精打采的表演说道:“什么都不为,就是我们家老爷喜欢!”
听完管家的回答后张二泉更是懵了,他不解地问道:“既然喜欢为何这么多天过去却始终不见王爷过来看戏呀!”管家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就你们唱着这戏实在太不入流,王爷他老人实在懒得过来听。”
张二泉诧愕地看着管家道:“既然嫌弃我们唱的不好,那为何还要我们进府?”管家一拍桌子,指着台上无精打采的演员怒喝道:“你们一各个像什么样子,王爷花钱让你们进府唱戏那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不要以为没有人看就敢偷奸耍滑,就是那个武生,刚才明明应该连翻九个后空翻,你可怎么就翻了两个?你这样糊弄可不行,全都重来!”
听完这话张二泉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管家竟然是个戏精,一丝一毫都无法糊弄,张二泉连忙对着台上众人喊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这位爷说的话吗?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敢糊弄小心老子扣你们工钱,重新来过。”
张家班的成员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几十口子人,与那些草台班子不同他们唱的那都是大戏,以前每次唱戏的时候都是座无虚席,可现在不仅没人看不说,他们还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去唱,面对空荡荡的台下就像给鬼唱戏一样。尤其是到了晚上阁楼假山上常常可以看到躲躲闪闪的人影,那些人影都是王府里面偷偷溜过来听戏的仆人。管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府里仆人不进后院他也懒得去管。台上灯火通明鲜甲亮裳,而台下则是黑漆漆一片安静的有些怕人,甚至就连住在王府附近的百姓都在传言说亲王府的后花园整宿整宿地在唱鬼戏。
在‘张家班’的演员里面有一个叫陆知书的年轻武生,此人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狭长的丹凤眸是少见的美男子,就算不化妆一张英俊的脸颊也能逼人眼目。此人不仅貌似潘安,就连身手那也是非常了得,刀枪剑戟被他耍得风雨不进,步姿轻健矫健,气宇轩昂;念白清晰悦耳,表演富有激情,是‘张家班’名副其实的台柱子。
那天夜里,众人唱完戏后陆知书卸完装扮便去茅厕方便,不料刚刚走到一处假山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低声叫他:“陆公子,你快点过来一下。”陆知书寻声望去,只见从假山的阴影里面走出一位身穿丫鬟服饰的少女,那少女正在向他不停地挥手示意。
陆知书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确定对方叫得就是自己后疑惑地走了过去,问道:“姑娘你是在叫我吗?”那少女递给他一个食盒,里面装的竟然是一盘青菜和两个大白馒头。已经十几天没有见过主食和青菜的陆知书此刻激动的都快哭了,他颤抖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少女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天天大鱼大肉是会吃死人的,这是我从厨房里面偷出来的青菜和馒头,你赶紧吃吧,今天这事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放心,以后我天天给你送吃的。”
陆知书感动的都快哭了,他也顾不上去茅房了,连忙端起食盒躲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辈子他第一次感觉青菜是如此美味,馒头是那么的甘甜,两个馒头,一盘青菜不一会儿就被他吃的干干净净,就连馒头渣都被他舔的干干净净。
给陆知书送饭菜的丫鬟名叫冬梅,是王府千金和硕格格的贴身丫鬟。之后的几天冬梅果然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在后院的假山这里等他,通过几次接触细心的陆知书就从冬梅的口中套出了实情。原来这一切都是和硕格格安排的,食盒里面的饭菜也是和硕格格亲自准备好后再由冬梅转交给他,而且每天晚上和硕格格都会偷偷来到后院的望月阁观看陆知书的演出。
张家班的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其他演员顿顿大鱼大肉肠胃早就吃坏了,每天上吐下泻登台演出的时候各个精神萎靡不振,四肢瘫软无力,尽管台下有亲王府的管家时时刻刻监督着,可就算这样任然有些人唱得是荒腔跑调不说,甚至还有人干脆一屁股坐到台上选择罢演,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这样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只有陆知书表现的依旧生龙活虎,在台上武打动作干净利落,尤其是翻跟头时动作之快直叫人眼花缭乱,他的表现由于和其他人相比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因此很快就引起了张二泉的注意。
自从得知和硕格格在暗中偷偷看戏后,陆知书就格外留意起望月阁方向的动静。在后院搭建戏台的旁边有一处半月形的湖水,在湖的正当中有一间修建的十分精致的三层阁楼,阁楼青砖绿瓦,飞梁画栋,一块青红相接的金字牌匾正挂在三层阁楼之上,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望月阁’,这里是亲王专门为家中女眷们消署纳凉而修建的,坐在透纱糊窗后面看戏如果不是有意去看还真的不易被人发现。
虽然望月阁距离距离戏台少说也有一百米的距离,可陆知书的眼睛极佳在唱戏的时候一眼望去果然在三楼的一扇窗户后面看到了一位身材婀娜的少女神情专注地听戏,不用问那少女一定就是和硕格格,此刻的陆知书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开始表演,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管家都忍不住为他叫好喝彩。
按照当初的进府前的约定‘张家班’的人是不可以走出王府后花园一步,除非唱满一百场大戏,最主要的还不能重样,只有唱完才能离开王府重获自由。当初张二泉接到这单大生意时兴奋的连觉都睡不着,如今每天却都是胆战心惊。他真的是有点撑不住了,因为自从进入王府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觉得这里面透着一股怪异,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琢磨就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心里发慌的厉害,甚至觉得如果再这样唱下去恐怕自己这些人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他曾经听闻这位亲王的性格阴晴不定喜欢笑里藏刀且手段狠辣,他们‘张家班’怎么就得罪他了呀,竟然用这样的‘软刀子’折磨他们?
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张二泉那也是费尽心机,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天让他见到了这位亲王的庐山真面,当他看清对方相貌那的一刻当时就被吓得双腿打颤,冷汗直流,这位亲王竟然是当初在刘员外家被他骂为乡巴佬的中年男人。
惊魂未定张二泉连忙找到管家卑躬屈膝地哀求道:“爷,我们这些人天生命贱,实在是吃不惯大鱼大肉,能不能求您和厨房说一声给我们准备些青菜萝卜,哪怕是咸菜疙瘩都成。”
管家微微抬眼轻笑道:“那可不行老爷可是特意交代过让我好好招待你们,我哪敢私自降低你们的伙食标准呀,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还以为我从中克扣银两中饱私囊呢!”张二泉闻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道:“爷,这顿顿大鱼大肉可真的是会吃死人的,你看看我手下的那几十号兄弟各个拉肚子拉得手脚发软,脸色发青,那里还有力气唱戏呀?求求你高抬贵手赏我们一顿青菜稀饭吧!”
管家笑意浓浓地说道:“怎么可能!你看那个叫陆知书的武生,我见他就很有精神头的?再说了,就连我们家老爷有的时候还会吃点生肉,可给你们的肉那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五花肉,而且还都帮你们红烧过,那肉肥瘦相间,香甜松软,入口即化,就连我一个月也吃不上几回,你们还在这里挑三拣四可就有些太多分了。”
如今一说红烧肉张二泉就忍不住地想要干呕,只见他几乎都要哭了,哽咽地说道:“爷,您老就可怜可怜我们,替我去求求王爷,我们就是一个小戏班根本就不会一百场不重样的戏,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场。那戏钱小的不要了,只求王爷可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管家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可不行,我们王爷可是特意打过招呼,想要离开必须得唱够一百场大戏才行,刚才你们说,你们戏班只会二三十场,没关系我可以通融一下让你们二三十场反复去演。但你也最好识相一点,千万不要惹恼我们王爷,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别管我不讲情面。”求告无门张二泉急得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如果在这样下去不管别人如何,就是他自己估计都撑不了三天就要疯了,现在的他光是闻一下肉味儿就会恶心的想吐,忽然间他想到了陆知书,为何整个‘张家班’里只有他一人好像没什么大事,每天还是那么精力旺盛呢?
这天晚上,冬梅像往常一样在假山这里给陆知书送饭,她对陆知书说道:“我家小姐让我转告公子,今天晚上她会在望月阁等你。”这几天如果不是和硕格格一直在暗中照顾估计他也好不到哪里,因此陆知书心里十分感谢对方,于是他想都没想就跟着冬梅去见了和硕格格。
在明亮的烛火下一位少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青衫,笑靥如花,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还透着一抹羞红,直是秀美无伦。陆知书心中清楚这位少女应该就是和硕格格,他不敢抬头正视,拘束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冬梅十分知趣地退出房间。陆知书见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后变得更加不知所措,真的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和硕格格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陆知书,只见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看得陆知书汗毛直立是冷汗直流,忽然间和硕格格竟然细声唱起了:“怀揣着雪刃刀,怀揣着雪刃刀,行一步哎呀哭,哭号啕,急走羊肠去路遥。且喜得明星下照,一霎时云迷雾罩。”韵调清伤荡气回肠,竟是《宝剑记·夜奔》中自己的一段唱词。触感而发的陆知书不禁地接着唱道:“忽喇喇风吹叶落,震山林阵阵虎啸。又听得哀哀猿叫,俺呵!走得俺魂飞胆销,似龙驹奔逃。呀!!!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唱完最后一字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两人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别样感觉。和硕格格站起身走到桌前将上面的一个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来好几道精美的素菜和米饭,柔声说道:“这些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不用着急慢慢吃。”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可惜他们的事情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全部尽收眼底。
第二天,张二泉再次找到管家将其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小声说道:“爷,小的告诉你一个秘密,贵府的和硕格格跟我们戏班的一个武生好上了,就是那个陆知书。如果您再不放我们离开可是要出大乱子的。”管家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怒喝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这种事也敢乱说!”张二泉连忙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后,继续说道:“小的知道错了,但是今天晚上夜戏散场后,还请爷前往望月阁一探究竟。”
三天后,管家找到张二泉并且给他带了一把强弓和三支毒箭,说道:“我们老爷说了,你们要是想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得留下一人,如果不然你们就在这里唱满百场大戏再走。”当天晚上,陆知书在台上唱着《宝剑记,夜班》选段的时候,张二泉在暗处将弓箭拉满,然后瞄准了台上浑然不知死神来临的陆知书后抬手放箭,随着“嗖”的一声破空声响起,一根长箭贯穿了陆知书的胸口,台上顿时乱成一团。望月阁里传出和硕格格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惊叫。”
陆知书当场就死在了台上,‘张家班’其他人当天晚上就离开了亲王府。过了几个月张二泉听说和硕格格疯了,每天晚上在王府的后花园里独自一人唱着“夜奔”,再后来,和硕格格竟然在一天夜里投湖自尽,自那以后王府里中的下人还是经常可以在后花园中听到有人在唱《夜奔》,而且还有人曾看到是一男一女在花园里面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