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困在系统的外卖骑手,看初露端倪的赛博朋克式“技术控制”

王吉伟 2020-09-11 12:21:31

从困在系统的外卖骑手,看初露端倪的赛博朋克式“技术控制”

以平台算法左右外卖骑手,赛博朋克式的控制终究会到来吗?

文/王吉伟

(全文约5500字,阅读时间10分钟,建议先收藏再阅读。)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一文刷屏后,评论五花八门。

而“冰冷的算法,缺失的情怀”这一句,某种程度上,成了人们对“美团将外卖骑手逼迫成近乎机器人”这一冰冷做法的不忿之举。

这句话隐藏的另一层意思是,外卖平台不把外卖小哥当人看。

偏偏是,外卖小哥以血肉之躯做到了近乎机器人的效率。但这种效率对于“冰冷的算法”而言远远不够,它还在继续以最新的数据计算着,并不时向官方和骑手推送更优化的决策方案,要将“更快、更远、更高”的奥林匹克意志灌输给所有骑手。

有人说,这样的工作不做也罢。但600多万以此为生的外卖小哥,对美团的依赖那是相当的严重。为了能在平台多赚些钱养家糊口,不得不在数据的要求下近乎机械的,更快的跑,更多的送,交付外卖时还要面带近乎麻木的笑。

此情此景,《差评》的一篇评论说:外卖骑手被困在系统里的场景,像极了赛博朋克。然而,现今“高科技与低生活”的反差还没有那么强烈,并不足以表征这就是赛博朋克。

王吉伟频道也认为这很像赛博朋克,不只是在于“高科技与低生活”的表象,更在于平台对于人类数字劳工的“技术控制”。

本文,王吉伟频道将从赛博朋克的主旨“控制论”角度,聊聊当前互联网平台与数字劳工之间的“技术控制”关系。涉及概念很多,所有内容有些长,全文近5500字,主要包括以下七个部分:

从赛博朋克说起

未来的数字社会与数字经济

数字化转型与赛博空间

赛博朋克与控制论

互联网平台与数字化劳工

数字劳工的依赖与平台的“技术控制”

“技术控制”与数字劳工之间的矛盾

1、从赛博朋克说起

作为科幻电影的重要分支,赛博朋克风格的电影深受很多科幻FANS的喜爱。最近两年比较火的《头号玩家》与《战斗天使阿塔丽》都是此风格的典型之作。

赛博朋克英文为Cyberpunk,是“控制论”(Cybernetics)与“朋克”(Punk)的合成词,又被称为数字朋克、网络朋克等。

赛博朋克,背景大都建立于低端生活与高等科技的结合,通常拥有先进的科学技术,再以一定程度崩坏的社会结构做对比。

电影《头号玩家》剧照

在赛博朋克世界中,技术滥用会给人类社会带来黑暗,高科技时代光环之下普通人却苟活着,这种设定使得它常和反乌托邦联系到一起。其故事框架,通常也是社会秩序受到政府或财团或秘密组织的高度控制,主角则会利用其中的漏洞做出了某种突破。

需要说明的是,在当今科技发展越加明显的趋势下,当代赛博朋克区别于早期的外太空设定,故事情节也多围绕黑客、人工智能及大型企业之间的矛盾而展开,背景则设在不远的将来的一个反乌托邦地球。而在内容细节上,现代赛博朋克更加注重信息技术的具体设定的缺点的改善和进步。

像《《极乐空间》《全面回忆》等电影都是此中的典范,美剧《副本》则是将这种对立矛盾加以放大,富人住在几百层楼以上的空中世界,拥有多个副本身体,足够长的寿命让他们恣意妄为到变态。

电影《极乐空间》剧照

因此,赛博朋克风格作品中经常出现互联网、黑客、虚拟现实、控制论、人工智能、仿生人与半机器人、都市扩张与贫民窟、大型企业、基因工程、生物工程等元素。在赛博朋克题材的作品中,计算机和信息技术科技发展到了极高水平,人与机械的界线开始消失,社会高度秩序化或者混乱不堪。

2、未来的数字社会与数字经济

每每看完赛博朋克电影,很多人应该也会想,现实社会在未来会不会发展成为赛博朋克呢?

关于这个问题,更进一步则是:未来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呢?王吉伟频道认为,随着科技与各行各业的融合发展,未来必定会是一个数字社会。

什么是数字社会呢?自1946年第一台计算机诞生开始,数字社会的说法就有了。但当时的“数字社会”是一个纯概念,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历经70多年的发展,现在的数字社会正在成为事实,且随着其与现实的融合,它与物理世界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譬如现在的网络社交,人们的社交关系都已经存在于虚拟的数字空间了。不只是社交,现在企业运营的产业链、供应链、资金链、交易链等也都在数字空间,营销链、创新链、人才链等也都逐步上云,而云计算就是数字空间基础设施。

数字社会,是指与物理世界同在并相互影响、融合的社会。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5G、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通讯技术的迭代发展,以及相应的新业态的不断成熟,使得数字世界快速发展成为独立于物理世界的第二空间,并且随着它与现实世界的相互影响及融合共生,数字社会正在逐步成为人类社会主体。

底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发展离不开经济支撑。同样,数字社会也离不开数字经济支撑。数字经济,是一个信息和商务活动都由数字化支撑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系统。在这个系统中,由于广泛使用数字技术,使得整个经济环境和经济活动的根本变化,企业、消费者和政府之间通过网络进行的交易迅速增长。

我国数字经济发展也就二十多年时间,至2019年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达到35.8万亿元,占GDP比重达到36.2%,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为67.7%。在欧美等国,数字经济的GDP占比多已超过80%。

正是因为数字经济的高速发展,想象中的数字社会也离我们越来越近。而想要加速这一进程,显然大力发展数字经济、提高数字经济GDP占比是重要手段。在经济效益的趋势下,数字经济会加速各行业、组织、企业实现数字化,这个过程正是当前火热的数字化转型。

3、数字化转型与赛博空间

关于数字化转型,阿里研究院副院长安筱鹏博士有一个观点,他认为数字化转型的本质是两场革命:工具革命和决策革命。其中,决策革命就是通过在赛博空间(Cyberspace)重建物理世界,对采集的信息进行处理、加工、优化,将优化的结果反馈到物理世界,再去优化物理世界。

这里提到的赛博空间,是数字孪生各种流程操作的虚拟映射载体,数字孪生则是数字化转型与升级的必经阶段。数字孪生的终极图景,是把企业碎片化物理世界的“人、事、物”数字化后,在赛博空间构造出碎片化数字孪生体,进而拼接构造出完整的数字孪生企业。

赛博空间是个来自哲学和计算机领域的概念,指的是计算机以及计算机网络里的虚拟现实,它也是赛博朋克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既然赛博朋克与数字化转型中都有赛博空间的概念,是否意味着未来数字社会都会发展成为赛博朋克体系呢?理论上数字社会赛博空间与赛博朋克中的相似,但未来社会却未必会发展成为赛博朋克,主要还是看社会的主要阶层矛盾。如果赛博朋克在未来成真,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应该也见不到了(当然,如果你能让生命以某种方式得以延续,或许能见到)。

在数字化转型中理论中提出赛博空间的概念,是科幻作品的灵感引导,还是这一概念真的会成为数字社会主要构成部分呢?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因为数字孪生这一概念以及所涉及的技术,正在逐步应用于各大企业的数据中台与运营后台。

4、赛博朋克与控制论

这里也引申出另一个问题:如果赛博空间会成为未来数字社会的主体,那赛博朋克作品中描绘的极端矛盾场景会不出现呢?

在赛博朋克体系中,技术是始作俑者。或者说,是技术放大了资本财团控制社会与经济的野心,并能够借助技术将控制万事万物的野心变为事实。

CyberPunk重点在于Cybernetics,也就是“控制论”。那么,什么是控制论呢?

控制论,是研究生命体、机器和组织的内部或彼此之间的控制和通信的科学。它是20世纪的伟大科学成就之一,现代社会许多新概念和新技术几乎都与控制论有密切关系,其应用范围更是覆盖了工程、生物、经济、社会、人口等领域。

有没有感觉,单是把生命体、机器、控制、通信这几个词拿出来,就有浓郁的赛博朋克风格。尤其在人口这个领域,把人与机器结合起来并加以控制为我所用,是不是就能让人发挥更大潜能,做成以前人类做不了事?

从这个角度,现在的机械外骨骼、各种增强智能穿戴,包括马斯克最近取得阶段性进展的脑机接口等人机协同类、智能增强型设备,在以后都可能用来控制的。未来的人机协同,是人主宰机器还是机器人控制人,这很难说。

反正《机械战警》中主角的机械装备是有机器主导模式的,此模式下人就是机器,残酷而无情。如果这种技术用于未来战场,想想都会不寒而栗。

5、互联网平台与数字化劳工

这种通过技术系统控制个体的情况,是否已经存在于当前的数字社会进程中了呢?目前还没有赛博朋克中的强控制,但控制的情况已经存在。当然,控制有很多种,近半年流行的“企业领导PUA员工”的做法,也算是一种控制。这里所说的“控制”,是类似赛博朋克中的“技术控制”。

现代商业中,平台模式成为企业经营主流。企业尤其是互联网企业的平台化,给予很多人自由职业的机会。但自由职业只是相对而言,其实平台是在加剧竞争。

你想,在一个平台做代驾、送外卖或者写文章做内容,面对的是与几十、上百万以及更多人的竞争;而在一个企业,充其量也就是与几十、上百人竞争。本来在企业还存在的竞争优势,放到大平台上几乎是荡然无存。

一个事实在于,大部分基于平台的自由工作者,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数字化劳工。因为今年新冠肺炎的特殊情况,很多平台今年都在做“数字化就业”的公关。数字化就业的最大特点,就是这些平台的工作者都带有数字化属性,直接参与企业的数字化运营流程,这些人就是数字化劳工。

在王吉伟频道看来,数字化劳工这个定义,大体有两层意思:

一是,你的工作都是通过移动终端生产数字化信息,直接发布到网络平台,譬如在某个平台写文章、发视频等;

二是作为平台工作者以及内容贡献者,你在平台的ID以数字化形式存在,活跃程度、喜好、擅长、社交属性等各种数据维度,是你在平台存在的价值或者说能力的表现。同时,平台也会在运营中根据各种属性不断培养、优化以及摒弃相应的数字化劳工。

6、数字劳工的依赖与平台的“技术控制”

在一些平台,如美团的外卖骑手与滴滴的专车司机,以此为生数字化劳工对平台依赖性很大。足以达到对平台言听计从的地步,平台让其往东他们不敢向西。

这种言听计从的依赖,实则已然是一种控制,并且是“技术控制”,因为很多决策都是平台算法自动生成并推送的。技术通过每个数字劳工的属性计算出最佳方案,然后再通过一定的奖惩措施来规范、约束和引导数字劳工。在冰冷的算法的“眼里”,血肉之躯的人类数字劳工与钢筋铁骨的机器数字劳工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美团对于外卖骑手的各种“反人性化”管理算是“技术控制”吗?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实际上算法给予的各种决策,较之“职场PUA”也不差。外卖小哥出车祸后,不顾身体伤情而第一时间想到外卖会不会超时,这个结果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外卖平台基本不用人控制骑手,但送餐效率与骑手的收益息息相关。为了更高的收益,外卖小哥们不得不克服各种困难追求更高效率,以至于出现车祸等各种社会问题。

外卖平台通过收益左右骑手,然后再用各种规则迫使小哥们持续提高效率。如此往复循环之下,在更多更高的效率之下,小哥们只有更加努力的高速驰骋在各种环境的道路上。如果提意见,平台也有话说:你可以不在我这里工作,但在这工作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站在企业经营的角度,这似乎并没有错。

按照《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观点,算法以及决策结果主宰了一切,即便美团站长在非常时刻调整单量,也是为了完成数据。外卖平台无法压榨冰冷的机器与算法,又要不断满足点餐者的体验,还要通过高效运营来保证企业高收益率,以让股市表现的更好。

这种情况下,平台只能将手伸向人力配送这一环节。优化配送效率,可能是最好的提升运营效率的手段。于是,从平台到站长都想着法的提升配送速度,甚至会以一套游戏机制来管理与激励骑手,这一切最终都通过算法给出决策。

算法通过各种计算数据,为平台提供各种运营决策方案。更高效的数据再经过算法计算,会得出更优化的运营方案。但问题在于,负责配送的是真人而不是机器,像对待机器人一样对待人类员工,必然会出现一些问题。

外卖平台算法之下的运营方案,其实更适合机器人。如果机器送餐技术足够成熟,各个平台应该都会大量使用机器送餐。

7、“技术控制”与数字劳工之间的矛盾

《人物》杂志那篇文章引起热议后,在舆论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之下,9月9日美团发布声明,针对目前外卖骑手遇到的情况,给出了解决五大解决措施方案,其中就包括现在仍在热议的给予骑手的“8分钟弹性时间”。对于美团的声明,有人点赞,有人则在继续发表意见。

事实上,美团平台这次事件只是“技术控制人类数字劳工”的一个缩影。对比美团,你会发现各大平台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情况。换句话说,只要这种“技术控制”的情况存在,只要放任算法主宰运营,早晚都会出现美团的这种问题。

有了问题,各平台就会推出更多的解决方案。像饿了么高效公关出的“多等5分钟”解决方案,已经让圈内外颇有微词,并让很多人重新审视它的企业文化。“责任转嫁”也算是一种解决手法,却并不适合所有平台以及所有场景。

王吉伟频道认为,随着数字社会的进一步发展,“技术控制”与人类数字劳工之间的矛盾将会成为重要的社会矛盾。只要矛盾存在,平台能够出的所有方案,都只能算是缓和矛盾的方案。

而在普及机器配送之前,各大平台仍会不断的通过优化人力数字劳工环节来解决效率问题。不管为劳工们提供多少工具,增加多少服务,采取什么样的措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更高的效率。

“技术控制”与数字劳工的矛盾无法完全解决,在人力仍为主要劳工资源的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希望平台能够持续优化算法,令其更加人性化,不要将逆行也放在最佳配送方案之中了。

当然,更希望赛博朋克世界极端的矛盾,不会出现在中国。

【王吉伟频道,关注TMT与IOT,专注数字化转型与人机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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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伟

简介:王吉伟,自媒体,商业模式评论人,互联网+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