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间,无论天南还是地北,也无论都市还是山村,万众一心都向“钱”看,金钱,无疑都是一种极其美好的事物。
只是要是换了监狱这个特殊环境,现金可是一种极度危险的物种,老倌在服刑期间就曾经差点被现金烫出满手的燎泡。
要讲述这事,还得从一个和老倌很要好的狱友说起。
我们由不同的监区聚到一起的时候,老倌其实还不上四十,而那个狱友奔花甲之年,已经是如假包换的老倌了。
那狱友名叫和运书,是纳西族人,因为两人都曾站过三尺讲台,又性情耿直,待人诚恳,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和运书常有亲友探视,而老倌却正好相反,一年到头难得有人探视。
那时候,还有些服刑犯私开小灶弄“私房菜”补贴生活,和运书正是其中之一。
监狱伙食油水寡薄,服刑犯嘴馋的就是肉食,而鸡鸭鱼肉这等食材监狱超市里可没有,得通过外来厂商“走私”,这就需要现金流通了。
有些服刑犯在亲友前来探监时,总会千方百计藏些现金,用以维持“私生活”,和运书自然也不例外。
起先和运书弄了“私房菜”,时不时就会匀点给老倌。
老倌没有后援搞“私房菜”,脑回路也与狱友们不同,觉得刑期漫长,小伙食监狱查处从不间断,根本不是长远之计,与其冒着违规违纪的危险搞小伙食,还不如适应大锅伙食的好。非但自己从不动这份心思,就是有好友分享,都一律婉拒,坚辞。
后来,和运书因为私藏现金不仅受到处罚,还因此丢了后勤改造岗位,丧失了开小锅灶的便利。吃惯了小锅菜,那大锅伙食根本无法下咽,无奈之余,几次三番苦口婆心劝说老倌开小灶。
老倌有单独的事务室,弄小锅灶再方便没有,尤其是历来严格遵守监规纪律,深得监区警察信任,开个小锅灶就算碰个正着,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拗不过和运书,只有破天荒合伙弄起了小锅灶,食材由和运书提供,煮夫由老倌担任。
没过多久,和运书调到另外一个监区服刑,小锅灶自然解散。
和运书调了监区,和老倌却仍然有交集,两个监区生产车间隔得不近,监舍楼却一前一后,和运书所在监区的操场略高于老倌监区监舍楼二楼,有什么事,请人传唤一声,老倌站在监舍窗前,和运书来到操场围栏边,就可正常交流。
有一天,和运书站在围栏边,叫老倌下楼到楼后,扔下一个信封,打了个手势示意老倌捡拾,就匆忙离去。
老倌意识到事有蹊跷,慌忙捡起揣进兜里,也匆忙离开。回到监舍悄悄打开一看,信封里边居然是五百元钱现金。
这下子老倌吓得可不轻,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钱,而是烧得通红的炭火,即刻就会灼得自己满手燎泡。说不得又慌慌忙忙把钱塞进信封,把信封揣回兜里。
就是在外面的世界,现金流通有时都会滋生出意想不到的状况,在监狱里,更是往往诱发各种各样的隐患,甚至给图谋越狱的极端分子提供便利,危及监狱监管改造秩序的安全稳定。为此,监狱历来严禁服刑犯私藏现金,一旦查获势必严惩不贷。
所以说,在监狱里于服刑犯而言,现金是一种极度危险的物种。
老倌很想把那五百块钱还给和运书,不过和运书悄悄扔下来不容易被人看到,他要是丢上去,那可就不一样了。说穿了私底下还根本就不现实,而要是当面还,那就得请监区警察带着到那个监区,就得当着警察的面交还,就得弄到明面上,搞不好和运书又得受查处。
想还,还不回去!
扔了吧,又可惜!
藏着吧,指不定什么时候清监清查出来,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踌躇再三,老倌终于有了决断。
那天监舍里执勤的是任副监区长,老倌把那五百元现金交到任副监区长手上,至于来历也没有丝毫隐瞒,只是提出请求,一定不要把和运书捅出去,要不然自己真的再也没脸见人了。
任副监区长倒是挺爽快,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去找和运书的麻烦,他藏现金只是弄吃的,别的事他不会招惹,再说他已经不在我们监区了。至于钱嘛,我给你放着,等你出狱的时候再给你,就当是和运书提前给你回家的路费吧。
其实和运书丢信封,老倌捡信封的事,被一个监督岗全程看在眼里,并且同在一个监区服刑几年,那监督岗还猜到信封里边一定是现金,只不过没法猜测具体金额罢了。
就在老倌上楼,为如何处置犯难的时候,那个监督岗已经找任副监区长汇报过了。如果老倌选择扔了,或者藏起来,任副监区长都不可能听之任之,老倌肯定难逃一劫,不仅是老倌,和运书恐怕也跑不了。
倒是老倌那么快就把钱交了上来,来历也实话实说,这让本来就对老倌很有好感的任副监区长,乐于用最人性化,最温馨的方式来特殊处理了。
老倌出狱时已经是六年后,那时任副监区长已经调离监区,到另一个监区任教导员,可老倌走出监狱大门时,他已经候在门外,手里拿着五百元现金,并且还正是当年那五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