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一日还

史涣看看生活 2024-11-27 03:22:23

坐在四通八达的高铁上,哪怕只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感觉还是那么的漫长,可就在几十年前,这样的距离,特快可能都需要20多个小时。

我们这代人是历史上享受科技变化最迅猛的一代人,科技让地球变得越来越小,当年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这里还是带了诗人的浪漫,可现代人,即便到地球的另一边,好像也可以一日之内到达。

这样的速度不说早先,即便我大学毕业的90年代都是不可想象的。当年大学毕业,从南京到广州,火车要行驶48个小时,这还是列车时刻表上的标准时间,通常情况下,火车都要晚点几个小时。

那是盛夏最热的日子,我带着铺盖卷踏上开往广州的火车,绿皮火车下午从南京出发,经历过一个晚上,才刚刚到达江西境内,然后,在江西整整要跑一个白天,晚上才进入湖南,又在湖南跑一个晚上,第二天凌晨才到广东境内。

绿皮火车上几乎什么设施都没有,行走中,车厢就是一个大焖灌,窗户一定都是大开着的,只能靠列车行进拉到窗户里的风,才能给车内降温。车子里没有水,以至于在火车上时间待长了,小便也都省了,因为,仅有的体液差不多也通过汗腺分泌出来了。

由于调度艰难,火车时不时地就得在轨道上趴一会儿,假如停车处有水塘,车上人不约而同地翻下窗户,到水边用毛巾匆匆地擦洗一把。即便这样,到广州的时候,身上差不多都可以揭下一层污垢。

好在,当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邻座的几个人,坐着聊着,一路上也挺热闹的,即便时间很长,也不觉得寂寞。

寂寞也得是心里装着东西,空空的心里是装不进寂寞的。

那年头,通讯几乎没有,一旦出门了,遥遥不知道归期。假如坐火车出门还好一些,我们家乡的人出门都要先坐船,那个行驶速度更慢,从我家到南京或武汉,不过300多公里,行程是一天时间。

常常有外出的人,走出家门后就彻底跟家里失去了联系,然后,就是家人无尽地等待,每天有船进码头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在码头上翘首期盼,等到船上下客后驶离,迎接的人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家。

每到年关的时候,时不时地就会有人来到我家,求我父亲给掐上一课,算算外出的人是否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那时候觉得父亲可神奇了,别人报完时辰,父亲伸出右手,用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手指的指肚上点个数,父亲就能掐出比较准确的结果。

按照父亲掐中的日子,假如外出做生意的人真的赚了钱回来了,到家后,也许他会给父亲递根烟,算是对父亲的“酬劳”,其实,父亲也不在乎这样的“酬劳”,他还是希望,外出的人能在他掐出的时间里如期返回,以免他家人挂念。

生死离别,离开了,跟死别,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概念。只要不见人,什么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叔叔每次回家之前,要么是提前半个月写封信,大致告诉一下什么个日子准备回来,写信后,要是出现什么变化,那只能顺其自然了。再或者就是拍封电报,电报仅仅是说回来,日子也是不能确定的。那时候,从北京回安徽,最顺利的也得是两天的行程。

印象中,父亲最后一次拍电报给叔叔,那是母亲病重期间,父亲知道母亲大限将至,他知道母亲的牵挂,于是就给叔叔拍了电报。也不知道叔叔是否收到那封电报,可母亲一直记挂着,以至于,她最后的一眼还是留给了大门对着的方位。

也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掐课,估计是掐到了,只不过,父亲不愿意将残忍的结果告诉弥留之际的母亲。

父亲掐课真的很灵。

那年南方下冻雨,我开车回家的时候没敢告诉父亲,因为怕他整天惦记着,只是把行程沿途跟哥哥姐姐通报一下。就在我们快到家的时候,姐姐逗父亲,让他掐上一课。

父亲掐完了,一直沉默不语。

姐姐问父亲结果,父亲不愿意说,在姐姐的一再要求下,父亲说,这课掐的不准。

姐姐问原因,父亲说,假如要是回家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到家了,可我现在还一定信息也没有。父亲刚说完,我就在门前的马路上按响了喇叭。

当时,我想像不到父亲当时脸上的表情。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还在计较路途上的五小时太长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十年,我都想象不到父亲的样貌了。好在在路途的信息也不用请父亲掐课,只要一个微信就能告知远方的亲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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