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只属于我(二)

每读故事 2024-12-30 11:34:38

孙欣雨不在,有段封封整天在家里叽叽喳喳的,沈宁嘉倒是感觉没那么无聊了。

但痛苦的地方就在于,段封封每天晚上都要做奥数题,且遇到不会的题目时需要有人辅导,而沈宁嘉从小到大偏科严重,一看见数学就脑仁发疼。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数学学渣,她硬着头皮算了一道,结果题没算出来,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段封封坐在一旁,边吃着薯片边偷笑:“行了宁宁姐,算不出来就不要为难自己了。”

沈宁嘉满脸抑郁:“对不起啊封封,你姐姐我偏科严重……”

“没关系没关系,我理解。”段封封扯过习题册看了看,忽然灵机一动,“要不我打电话问一下Iverson吧?他是我爸的校友,智商肯定高。”

沈宁嘉有种自己被内涵了的感觉,扯着嘴角笑笑:“你的意思就是我智商不高呗?”

段封封咬着笔头嘻嘻笑:“我可没这么说。”

“行,你给他打吧。早点写完早点睡觉,明早还要上学呢。”沈宁嘉又好气又好笑,打开电脑,开始写复工后要过会的专题策划。

一旁的段封封用小天才手表给秦勉打电话,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后,她递给沈宁嘉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沈宁嘉拿起一看:“啥意思?”

“这是Iverson的微信号。”段封封朝她眨了眨眼睛,“Iverson让你加他微信,他会把解题步骤发过来。”

沈宁嘉:“……”

于是沈宁嘉就这样加上了秦勉的微信,微信名就是他的英文名Iverson,添加好友成功后,她顺手点进他的朋友圈,上面显示几个字: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搞这么神秘?

嗯…的确符合他的风格,一股孤寡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段封封又给秦勉发了好多个题目,秦勉还挺耐心的,一一给她解答,有时候甚至花半个小时给封封讲解题思路。

沈宁嘉在旁边默默听着,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佩服。

思维缜密,逻辑严谨,不愧是当年南安一中的高考理科状元!

她对数学好的人天生就有好感,总感觉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平日里和孙欣雨开玩笑时,也总说以后要嫁给一个数学学霸,以拯救自己下一代的理科基因。

然而不到五秒,沈宁嘉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要不得。

理科学霸又怎么样,事业有成又怎么样,也不能改变秦勉在她心目中冷傲毒舌的形象。

回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的对话。

他竟然说她落魄!

沈宁嘉心中愤愤然,手指飞快地在电脑文档上面打出一行字:“落魄个鬼啊,你才落魄,你全家都落魄!”

段封封眯着眼睛探了上半身过来,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后,问道,“宁宁姐,你这是在写什么东西呀?”

沈宁嘉扫视了一眼屏幕,淡定地删除那一行字。

“没什么。”

她合上电脑,起身赶段封封去洗漱。

等段封封上床睡觉后,沈宁嘉回到客厅继续干活。

她下定决心,复工后的第一个早会,一定要拿出一份惊艳四座的策划,免得大家都以为她非但身体素质差,业务能力也不高,就像一只落魄的可怜虫。

-

复诊的时间定在周四,送段封封去上学后,沈宁嘉去医院拆了石膏。

她可太高兴了,终于不用再忍受路人异样的目光了。

回家后,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喜悦分享出去,但想了想,季晴在医院陪护,不方便打扰,列表里只剩下孙欣雨可以骚扰了。

果然消息一发出去,就得到了孙欣雨的回复。

聊了两句后,沈宁嘉将段封封住进来的事情跟孙欣雨说了,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孙欣雨回复她:【快了,估计后天吧,反正能在跨年之前赶回来,到时候带你去high。】

【ok!】想了想,沈宁嘉将手机相册里Molly的照片发给她:【看,终于凑齐了一整套,一家人整整齐齐。】

孙欣雨:【不错嘛,我还想说过几天回去之后,跟你一起去摸盲盒呢,看来有人帮你了却了这个执念,恭喜恭喜呀。】

铺垫了两轮,沈宁嘉终于进入正题:【其实还有另外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我!终于!不用再当独臂侠了!我刚刚去医院拆石膏了!】

结果孙欣雨回复她:【是啊,但这就意味着你又要进入社畜模式了。】

……沈宁嘉皱了皱鼻子,正要激情反击,却忽然想起来,孙欣雨之所以会在杭州待那么久,是为了解决公司融资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孙欣雨就职于一家名叫新晨的食品公司,兢兢业业工作六年,原本年底就要升副总,结果在这紧要关头,由她负责的项目爆出了食品安全问题,导致新晨陷入舆论风波当中,融资计划因此暂停。

作为项目负责人,事情一出来孙欣雨便赶往杭州解决,至今都快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沈宁嘉想了想,打出几个字:【你那边怎么样啊?事情处理好了吗?】

等了将近一分钟,孙欣雨回复:【没,先不聊了,我这还忙着呢,等回去再跟你细说。】

沈宁嘉知道她忙,没敢再耽误时间,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之后,便放下手机,继续写稿。

才过几秒,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以为孙欣雨又发来了什么。

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秦勉的名字。

秦勉:【明天晚上有空吗?】

沈宁嘉愣了一下,回复他:【有啊,怎么了?】

秦勉:【我答应了封封明晚要带她去嘉华酒店吃饭。】

沈宁嘉沉吟几秒,开始打字:【封封一般是六点放学,你直接去校门口接她就行。】

结果几秒后,秦勉又发来一条微信:【你也一起吧,到时候我去接你。】

沈宁嘉揉了揉眼睛,再看看手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感到有些意外。

她和秦勉的关系,好像并没有要好到跨年夜一起吃饭的地步吧?

或许他只是客气客气?

于是沈宁嘉也客气道:【秦总,谢谢您的好意。明晚您带封封去就行,我有点事,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结果信息发出不到五秒,微信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秦勉打来的。

沈宁嘉有些发懵,接起来刚想说“喂”,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润的男人嗓音,“你到底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简短回答:“没空。”

“据我所知,沈小姐近来因为手臂受伤,处于休假的状态,并没有什么正事要做。” 秦勉的声音透着一股散漫。

沈宁嘉几乎没思考:“就算我没有正事要做,也不去。”

“理由?”

沈宁嘉想了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怕尴尬。”

“沈小姐能说会道,怎么会尴尬呢?”秦勉轻笑一声,语带调侃,“莫非是心虚了?原来你也觉得平安夜那晚对我说的话太过分了啊。”

“我没有。”沈宁嘉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意识到这在心理学上代表着一定程度上的心虚意味,她的声音愈发低了下来:“谁心虚了?我没心虚,我承认那些话是有些过分,但那还不因为你说我落魄在先,我只能那样反击……”

电话那头的秦勉沉默两秒,而后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请你吃顿饭,以示那晚我说错话的歉意了,赏个脸吧。”

“……”

在秦勉“巧舌如簧”的劝说下,沈宁嘉最终还是点头了。

他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不去的话,倒显得她真的在心虚。

约定见面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半,结果不到四点二十,秦勉就等在了她家楼下。

彼时沈宁嘉刚洗完头吹完头发,看到信息后,手忙脚乱化妆,急急忙忙换了套裙子,拿起包包冲下楼。

等到上了车,秦勉凉凉地督她一眼:“二十分钟。”

“啊?”沈宁嘉喘着气。

“你让我足足等了二十分钟。”

沈宁嘉没好气:“谁叫你提早来的?你不知道女孩子出门前都是要化妆的吗?”

“你倒也不必为了我而费尽心思地打扮。”秦勉边说边启动车子,“我说了,对你不感兴趣。”

???

沈宁嘉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几秒后才反击道:“我化妆是为了自己好不好?为了自己开心,你别自作多情了。”

说完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秦总,您是不是病了?”

秦勉:?

沈宁嘉掀起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太过自恋也是一种病,得治!”

车子在平缓的道路上行驶着,沈宁嘉朝窗外看了一眼,发觉这不是去外滩的路,便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时间还早,先去做一件重要的事。”秦勉专注地望着前方。

沈宁嘉很想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在这时候去做?但转念想想,他总不能把她卖了吧。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结果秦勉把车开到了几公里以外的某家大型超市门口。

沈宁嘉率先下车,不能理解地问道:“所以秦总您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逛超市?”

“对啊,逛超市多重要啊。”秦勉合上车门锁好车,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们每天都得吃东西维持生命体征吧,难道这不重要吗?”

她被他一句话噎住,眨眨眼,决定保持沉默了。

行。

不就是逛超市嘛,她就陪他逛!

进到超市里,秦勉目标明确地直奔食品区,沈宁嘉跟在他身后,见他往推车里扔了两箱牛奶,还有几袋全麦面包和吐司片,不由笑道:“吃这么多?秦总好胃口啊。”

秦勉没理会她,走到一排货架前,拿出两包不同品牌的水果麦片,一脸认真看着包装上的成分说明,似乎是在对比这两种麦片的营养价值哪个更高。

沈宁嘉笑着看秦勉在那儿纠结,正想掏出手机看一下信息,却听到他问:“沈宁嘉,你觉得哪种更好吃一些?”

“我太久没回国,不太清楚这边的口味。”他望着她,表情竟有些不自在。

沈宁嘉看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包,“这个吧,这个比较好吃,价格也没那么贵。”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

秦勉一直在对比哪种商品更物美价廉,几乎每挑一样东西都要问一下沈宁嘉的意见,问到最后沈宁嘉实在是受不了,干脆帮他把东西给挑齐了。

外面下着绵绵密密的小雨,结完账走出超市,秦勉让沈宁嘉先在门口等着,自个儿冒雨去停车场取车。

等了一会儿车子在面前停下,沈宁嘉正想提起身边的两大袋东西,秦勉已经快步走过来,塞给她一把伞,而后拎着东西就往外走。

沈宁嘉急忙打开伞追上去,为他遮雨。

秦勉给她的是一把单人伞,空间不大,并不足以遮盖两人。为了不让他淋湿,沈宁嘉只好抬手将伞举高,尽量往他身边靠。

放好东西,秦勉合上后备箱,沈宁嘉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结果一脚踏在身后的台阶上,差点滑倒。

好在秦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秦勉的动作很轻,只带起了细微的风声,加上沈宁嘉正惊魂未定,压根没注意到对方动态。待她反应过来,他的脸已经离她很近了,甚至能看清睫毛,是微微翘起来的。

见她没有动静,他微侧着头,略带疑惑地往她脸上扫了两眼。

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沈宁嘉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低下头,有些局促地往外挪了一步,边收伞边小声道:“谢谢啊。”

秦勉盯着她好一会儿,忽地笑了声:“沈宁嘉。”

沈宁嘉抬头看他:“嗯?”

秦勉从她手里拿过那把还在滴着水的伞,稍许停顿后,缓缓问道:“你脸红什么?”

沈宁嘉倏地一下睁大了眼睛,错愕地望向眼前的男人。

秦勉的脸离她很近,从她这个角度瞅去,能看到他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

沈宁嘉这回是真的无语了。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控制住语气问道:“秦总,您是不是有什么妄想症啊?”

秦勉似笑非笑:“不然你脸红什么?”

闻言,沈宁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是有点热。

窘迫感将她占据。

“这是条件反射外加正常的生理现象好吧。”她微抿唇,反驳道,“而且像刚刚这种情况,差点摔倒就算了,还跟异性发生了肢体接触,无论是谁都会脸红吧?”

“不错。”

秦勉微微笑着,弄得她有些莫名,到最后才说:“至少你还把我当作是一个异性。”

沈宁嘉真服了,没好气地问:“不把你当做异性难道把你当做是同性?”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或者人妖?”

秦勉思考了下,似是气笑了:“也是。”

经过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沈宁嘉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少说话,以免这个自恋的家伙又生出什么错觉,所以后来两人在车上就沉默了下来。

本就静谧的车内似乎更安静了。

这让沈宁嘉感到非常不自在,好几次想张口说话,但最后都死命忍住了。

-

因为接段封封花了挺长时间,他们到达嘉华酒店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到了饭店,一看见沈宁嘉,侍者便迎了上来,熟络地带着他们到靠窗的座位。

落座后,对面的秦勉问:“你经常来这里?”

“偶尔吧,这里很贵的。”沈宁嘉话里颇有种自嘲的意味,“我可不是您这种高收入人群,偶尔来一次就够了。”

“也不算什么高收入人群,就只是普通金融民工而已。”秦勉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沈宁嘉正要继续说下去,一旁的段封封已经耐不住了,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宁宁姐,我好饿啊,我们能不能先点了菜再说?”

她一顿,立马闭上了嘴巴,朝一旁的侍者招了招手。

侍者安静地走到他们身边,给他们送来菜单,而后斟好水。

沈宁嘉想着反正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狠狠宰一顿秦勉,便也没客气,点了好几道自己喜欢吃的菜。

点完菜,沈宁嘉略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等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

沈宁嘉熟练地铺开自己面前的餐布,还没来得及动手,却见秦勉将最中间的松鼠桂鱼挪到了他的面前。

“稍等一下。”

秦勉缓缓挽起袖口,露出清瘦的手腕,先是用刀叉把鱼肉弄成小块,接着戴上一次性手套,又去拿白瓷碟中的鱼块,想将鱼块中的鱼刺全都挑出来。

沈宁嘉挺意外的,她没想到他会这么体贴,毕竟她手臂才刚刚拆了石膏,挑刺什么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她抬头看了眼秦勉,眼眸低垂,一挑一落一放,挑鱼刺的动作干净利落。

他有一双相当漂亮的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能清晰见得凸起关节和手背青筋,极富力量感。那双手就算仅仅只是在挑鱼刺,都会令人产生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大概弄了几分钟,秦勉把那盘挑好鱼刺的鱼肉放到她和段封封面前。

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鱼肉,被他非常齐整地摆放在白瓷小碟上,外形十分美观,再淋上糖醋汁,酸甜的酱汁包裹着鱼肉,光是闻着都能让沈宁嘉流口水。

"吃吧。"秦勉摘下一次性手套,放在一边,看到沈宁嘉傻愣愣的表情,他笑了笑,"都处理好了。"

“哦,好。”沈宁嘉拿起筷子,低头开吃。

说是一起吃饭,但秦勉似乎不怎么饿,都没怎么动筷。

沈宁嘉和段封封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段封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次放学回来都饿得能吞下一头牛;而沈宁嘉则是因为中午偷懒没做饭吃,就吃了点水果燕麦,到这个点已经是饥肠辘辘。

再加上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可不得大吃特吃。

沈宁嘉埋头苦吃了好一会儿,想要拿过杯子喝水时,才发现对面的秦勉正在看着她。

她脸一热,停下了动作,对上他的眼睛:“你看我干嘛?”

秦勉抿起一侧嘴角,微微笑着说:“你这是有几天没吃饭了?”

他这么一说,旁边坐着的段封封捂嘴一笑,沈宁嘉却暗暗松口气,大咧咧地问:“反正你请客,我多吃点怎么了?”

“行,那你多吃点。”秦勉的声音很温和,“不够可以再加。”

沈宁嘉冷不丁噎了一下,呐呐的说了句:“也没到这种地步……”

为了挽回自身形象,沈宁嘉决定收敛一点,正当她要放下筷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清丽的女声在身后响起:“Iverson,真的是你啊?”

“Nancy。"看见来人,秦勉带笑的表情中露出一丝惊讶。

沈宁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牛仔短裙套装,梳着高马尾的女士正朝他们走来。

秦勉起身,对那位女士笑道:“来吃饭?”

“嗯,我们2组今晚在这里聚餐。”说完,高马尾女士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沈宁嘉,又扫了一眼段封封,最终目光回归到秦勉身上。

她笑问:“这两位是?”

秦勉正要开口,没想到段封封眼轱辘转了转,抢先一步回答:“他的老婆和孩子。”

沈宁嘉心里一跳,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咳嗽两声后,赶紧正色道:“段封封!”

见她表情严肃,段封封吐了吐舌头,没敢再捣乱。

秦勉倒是非常淡定,先是向沈宁嘉介绍了两句,而后对高马尾女士说:“这是我朋友,沈宁嘉,还有这位小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段封封。”

“宁嘉,封封,你们好。” Nancy露出一个自然大方的笑。

沈宁嘉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打过招呼,Nancy问:“Iverson,我们2组组员几乎都在,你要不要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秦勉望了一眼她所指的方向,笑道:“不了吧,我估计他们这会儿不会太想见到我,毕竟这个月的例会上,我批评了他们很多次。”

Nancy笑靥如花:“怎么会,他们对你都很仰慕的,大家都说能被你批评是他们的荣幸,能被你骂才证明自己得到了认可。你别说,就连我都想代替他们被你骂一顿呢,我也想得到你的认可。”

“Nancy,你这玩笑可开大了。”秦勉依旧礼貌地笑着,“我可从没在会上批评过女下属,更何况,你是二组成员,在我看来,能否得到Rowett的认可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你们二组的年度考核成绩由他来决定。”

虽然眼前这两人明面上是在礼貌客气地交谈着,然而落在沈宁嘉眼里,这实则是女人的含情调笑和男人的进退有度。

整段对话成了两人欲说还休的一出好戏,而她和段封封则是这出戏中亮得晃眼、最令人出戏的两个大灯泡……

三言两语之下,秦勉被Nancy说动,跟着她走到另一桌跟公司同事打招呼。

他彬彬有礼地与同事一一握手交谈,而后不知是说了句什么,把他们逗得不行,一桌子人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离的远,沈宁嘉看不清楚秦勉的眉目神情,但光是这么远远望着,也能感受到他举手投足间的闲适自得。

她忽然觉得玄妙。

原来十年过去,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般大。

记忆中的秦勉,总是穿着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安安静静地坐在学校凉亭里读书,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看看此时的他,身上是质地柔软考究的白衬衫和休闲裤,衬衫袖口是挽起来的,露出简约精致的腕表。镇定自若的眼神,波澜不惊的微笑,除了那张依旧英俊的脸,他跟十年前,很是不同……

……

高一开学那天,是沈宁嘉出生以来感到最开心的一天。

开心的理由既复杂又简单。

沈素华在南安一中任教多年,在南安市教育界内颇有名望。

她们母女俩住的教师公寓楼在一中校园附近、教育局对面,周围的街坊邻居大多都是教职工,楼里学术氛围尤其浓厚。

楼里的孩子几乎都是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尖子生,个顶个的优秀,唯独沈宁嘉,从小成绩平平,还特别淘气。

大家都在说,沈素华学识渊博,却生了沈宁嘉这么个淘气蠢笨的女儿,一定是她那个出身农村的丈夫拖累了她的基因。

因此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也就是沈宁嘉——空有皮囊,没有智商。

面对流言蜚语,沈素华总是一笑置之,她对自家女儿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只希望沈宁嘉能够健康快乐。

可沈宁嘉编编不服气,初中那几年,她铆足了劲儿,想要证明给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她沈宁嘉也是可以凭借着优异成绩考上重点高中的。

但是吧,有时候比起努力,天赋显得更为重要。

虽然最终沈宁嘉是以垫底的成绩考上了一中,但她觉得好满足好开心啊,开心得都要飘起来。

开学那天,沈素华要主持年级会议,抽不开身,沈宁嘉便独自来到新班级报道。

点完名之后,班主任问,谁能够替他去教务处跑一趟,把新生手册拿回来。

沈宁嘉平时经常随母亲来一中玩,对哪里都很熟,便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九月份的南安暑气已散,天高气爽。

沿路的黄花风铃木葱茏繁茂,微风吹过,树枝随之摇曳,路面浮现出一片片斑驳的树影。

沈宁嘉迎着徐徐清风,踩着树影一路向前,直至到达小径的尽头,她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静坐于素心亭里的清冷少年。

那少年身穿校服,独自坐在石凳上,低头翻阅手中的辅导书,黑色碎发松散的垂在额前,露出他清隽好看的侧脸。

明明是开学第一天,就有人那么努力地在学习。

沈宁嘉既好奇又佩服,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由于看书看得认真投入,少年并未注意到旁边有人经过。

正因此,沈宁嘉忍不住偷偷地观察了一下他的侧脸。

鼻梁高挺,剑眉如墨。

真好看……

就在这时,原本投入于书本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头望了过来。

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眼中。

少年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双眸在浓密的睫毛下,清清冷冷的,眼角泪痣点缀一旁,如墨般鲜明显目。

沈宁嘉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少年也同样定定地望着她,薄唇抿得紧紧的,眉头微皱。

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他。

沈宁嘉刷的脸就红了,额间也渗出了几点汗,她在少年冷淡的目光中加快脚步,跑向教务处。

一边跑她竟然还在一边走神地想,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领新生手册的人可真多,沈宁嘉排在队伍末尾,百无聊赖地等着。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轮到自己,登记时她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白色挂钟,距离她出教室门竟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班主任不会以为她借着拿新生手册逃出校门玩了吧?

沈宁嘉抱起桌上那些手册,赶紧下楼。

办公楼已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楼梯是螺旋式的,很难走,再加上有一大叠手册挡住视线,沈宁嘉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下挪,没想到就要走到平地时,脚下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两级阶梯……

“啊!”她趔趄几步,在慌乱中稳住身体重心,随后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如同火星撞地球般,怀里的书册随着惯性飞了出去,散落一地,她在慌乱中抱住那个人,最终与他一齐摔倒在水泥地上。

沈宁嘉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急忙从那人身上爬起来,只见他自顾自站起来,对着反光的窗户看了一眼自己嘴边的伤口,最终,目光的焦点定在她身上。

也是在这时,沈宁嘉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他!素心亭里静坐读书的少年!

沈宁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抬起头,着急开口:“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越到后面,声音越低。因为,她看到对方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沈宁嘉盯着他,满脸都是歉意:“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少年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唇角,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绕过她,往外走。

沈宁嘉原本还在发懵,一看他要走,连忙清醒过来,扯住他的手腕。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眼冷然,看得出心情极为不悦。

沈宁嘉像是触电般地松开了手,紧张的手心一片濡湿,隐隐感到有些发疼。

低头一看,她发现自己的左手手掌心有一块刺眼的鲜红,大概是方才摔倒的时候被地上的碎石块划拉出口子了。

掌心出了汗,渗进伤口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痛。

沈宁嘉将手背到身后,藏去手中因摔倒擦伤的血迹。

眼前的人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清冷的眉眼粗略地扫视了一下她的手臂,随即愣了下。

于是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啊?”

闻言,少年微蹙眉,表情寡淡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宁嘉眼神飘飘地,看向他的唇角,小声道:“因……因为我要对你的嘴唇负责啊。”

说完,她自己愣了一下,心底止不住地感到懊悔。

她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呀。

少年也跟着愣了几秒,漆黑幽暗的眼睛盯着她,冷冷地说了句:“不需要,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开了。

“喂!”沈宁嘉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可那人怎么也没有回头。

……

秦勉留给沈宁嘉的印象,一直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冷漠,令人难以接近。

而今的他,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甚至有时会令她感到恍惚,这个人,真的是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吗?

沈宁嘉出神的想着,完全没有发觉秦勉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黑色的眼眸盯着她,带着一丝疑惑。

直到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沈宁嘉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他正盯着自己的脸,连忙调整好面部表情:“没什么……”

“你那位同事长得可真好看呀!”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眼里满是八卦,“看起来你跟她关系还不错嘛。”

秦勉的视线下移,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在她脸上打量了几寸,语气平淡:“不熟。”

还真是一句话就能把天聊死啊……

沈宁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低头继续喝水。

做了这么多年的杂志社记者,沈宁嘉自诩口齿伶俐,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然而每当在面对秦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沟通能力仿佛又退化回了幼儿时期。

怎么跟他就这么难以交流呢?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着。

沈宁嘉不习惯这种沉默,侧首想找段封封说话缓解一下尴尬,却发现段封封正眼巴巴看着窗外,根本就是已经入了迷的状态。

窗外的露台上有一个长33米的室内恒温泳池,每到冬天酒店管理方都会往里面注满温水,池边还分了几个不同的休闲功能区,好多来餐厅吃饭的顾客都会带着自家小孩过去玩。

段封封打从一开始进入餐厅就想着出去玩,现在跟她目光对上,又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宁宁姐,我想出去泳池边和小朋友们玩……”

沈宁嘉望着她,有些犹豫。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沈宁嘉并不是想拘束着段封封,只是她不会游泳,让她到泳池边玩就得时刻盯着才行,而自己又是个马大哈,就怕一不留神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才拒绝了她的请求。

许是见沈宁嘉表情有所松动,段封封眼轱辘一转,再次发起攻略:“我保证不会下水,就在旁边玩!”

小姑娘表情恳切,沈宁嘉心一软,差点就要同意了。

然而没等她开口,一旁的秦勉先答应了:“去吧,但你要注意安全,要不姐姐会担心。”

可就算如此,沈宁嘉没发话,段封封也不敢出去,她凑过来抱住沈宁嘉的脖子,不停撒娇:“宁宁姐,我最亲最爱的宁宁姐……”

沈宁嘉成功被她逗笑,终于松了口:“好吧,去玩吧,只许在池边玩。”

段封封不在,饭桌上再次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的气息。

沈宁嘉低头打开微信,点进与季晴的聊天页面:【叔叔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季晴:【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沈宁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季晴:【封封呢?这几天乖不乖?】

沈宁嘉看了一眼窗外,小姑娘正坐在长椅上同一个小男孩玩积木,回复道:【她好着呢。】

这条信息发出后,季晴不知做什么去了,没有再回复。

沈宁嘉放下手机,悄悄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秦勉。

他闲适地后靠,一只胳膊很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手撑着额角,眼睛望向外面玩耍的段封封,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

灯影之下,轮廓美得像一副油画。

还挺好看。沈宁嘉失神地想着。

然而下一秒,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秦勉像是早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眉尖微挑,笑道:“沈宁嘉,我知道我长得帅,但当着这么多人,你眼神好歹也收敛一点吧?”

沈宁嘉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强装镇定:“既然你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让我看看都不行啊。”

秦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挂的老式钟表,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看着封封,我去结账。”

秦勉起身离开后,沈宁嘉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大大松了口气。

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

她低头一看,是季晴又发来了消息:【听封封说,秦勉带你们去嘉华酒店吃饭了?真的假的?】

沈宁嘉:【嗯。】

季晴:【哟,跨年夜共进晚餐,看来你跟他相处得不错嘛。看来等你结婚时,我作为媒人坐在主桌的愿望,很有可能实现?】

沈宁嘉嘴角抽了抽,回复道:【别想了,没可能。】

消息发出后,沈宁嘉再次抬头望向窗外,长椅上早已没有了段封封的身影。她急忙跑出餐厅,几步后发现段封封坐在泳池边,微微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微胖的男孩蹑手蹑脚的朝段封封身后走过去,而段封封低头望着什么,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

沈宁嘉皱了皱眉,正要过去询问,可下一秒她却看到,那男孩一把抱住段封封的肩膀,朝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嘛?”一直都没有察觉的段封封回过神来,气愤地将男孩推开。

男孩屁股朝后倒在地板上,几秒后挣扎着爬起来,对着段封封后背猛地一推。段封封身子失去平衡,往游泳池里倒去,落水前,她在慌乱中抓住了那个男孩的手臂……

“扑通!”的一声伴随着水花四处的飞溅起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率先注意到泳池里扑腾的两个身影,喊道:“有人掉下……”

她“泳池”两个字都没说完,沈宁嘉已经冲了过去,猛地扎进水里

段封封落水的地方是浅水区,沈宁嘉几步游过去,用力托起段封封的身体,让她的头部露在空中:“封封,没事吧?”

段封封紧紧攀住她的脖子,嘴唇颤抖着小声说:“没事,就是有点冷。”

左臂传来一阵疼痛,沈宁嘉急促的呼了一口气,随后就快速的带着段封封向泳池边上去,而岸上的安全员反应过来之后早就准备好了东西,焦急的在那里等待着,随后就从她的手中拉住段封封。

段封封顺利上岸后,沈宁嘉也跟着爬了上去。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接过侍者手里的浴巾,一边包住段封封的身体,一边关切地问:“封封,你怎么样?冷不冷?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事。”段封封漂亮的脸蛋上毫无血色,牙齿也在打颤 ,却对她笑了笑,“宁宁姐,我一点都不难受。”

沈宁嘉帮段封封擦去脸上的水珠,又摸摸她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全都是水,心疼的同时,后知后觉地冒出一股火,不由扭头去看那个始作俑者。

推段封封下水的男孩已经被安全员救上岸,正在一旁哇哇大哭, 一个中年女人蹲在他身前安抚几句,随后朝沈宁嘉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她眼睛一顿,脸上表情立即变得阴冷,牵起她儿子的手,走了过来,语气格外盛气凌人:“你家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小小年纪那么狠,敢推人下泳池,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

段封封显然是被吓到了,大眼睛里蓄满了泪,委屈巴巴地望向沈宁嘉。

沈宁嘉起身为她挡去女人怨毒的目光,冷冷道:“大姐,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儿子先欺负的我们家孩子!”

“姑娘,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儿子他怎么就欺负你家孩子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她的脸吗!” 那女人没料到沈宁嘉会当面怼她,脸色变得尤其难看。

“不就是亲一下脸?”沈宁嘉重复着她的话,发出一声冷笑,“你家儿子是谁啊?凭什么随随便便就来亲我们家孩子的脸?你以为你儿子是太子吗?就算是太子也不该做这种事吧,小小年纪就敢性骚扰。”

“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不行啊?什么性骚扰啊?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非要跟他计较吗?” 女人瞬间炸了,声音尖锐到刺耳。

“别跟我说什么年纪小不懂事,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难不成你儿子是痴傻儿童吗?”沈宁嘉冷冷地扫了一眼身高已到女人肩膀的男孩。

女人似乎是被她问住了,几秒后才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咄咄逼人呢,小孩子开个玩笑你也要上纲上线,你以为你家孩子长得多漂亮啊?你送给我儿子,我儿子都不乐意亲呢!”

脑袋里的血气瞬间往上涌,沈宁嘉十指紧紧地抓着浴巾,气得眼睛发红:“不管怎样,让你儿子立即给我们家小孩道歉。”

她冷冷地看着那对母子,一字一句地说,“否则,我不介意让事情重演,他是怎么推的我家小孩,我就怎么还回去,绝对不嫌脏了手。”

“哎哟,你还敢威胁我,真是了不得哎!”女人梗着头嚷嚷,“反正我儿子没错,我们绝不道歉!”

沈宁嘉简直要气到乳腺增生,捏了捏拳头,正要开口,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冷,像是深潭水:“不道歉也行,报警处理更快。”

沈宁嘉与那女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看到秦勉和一个中年男人穿过人群,朝她们走了过来。

女人眼睛一亮,喊道:“老公!”

闻言,秦勉身边的男人快步走过来,不明状况地问:“怎么了这是?”

“嵩嵩刚刚掉水里了。”女人上前挽住男人的手臂,满脸委屈,“就因为亲了一下他们家小孩,就被人推水里去了。”

男人冷冷地看向女人身边的男孩,皱着眉头说:“你还挺会给我找事。”

男孩心虚,不敢直视他,悄悄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我们家嵩嵩没做错。”那个女人护着他,一个劲儿地瞪着沈宁嘉和段封封,“是他们家孩子先动的手。”

秦勉缓步走到沈宁嘉前面,蹙着眉打量了下浑身都是水的两人,方才还如沐春风的一张脸像是堆了层冰霜。

他摸了摸段封封的头以示安抚,又转向沈宁嘉,为她拂去额前沾着水的一缕乱发,问:“说说看,怎么回事?”

“她儿子趁着封封不注意偷亲了封封的脸,封封勇敢反抗之后他恼羞成怒,还要把封封推下水,结果被封封抓住手臂,两人一起掉进了泳池。”沈宁嘉一边看着女人一边气愤地说,“明明是她儿子做错了事情,她还恶人先告状,说是封封先动的手。”

女人有些恼羞成怒,脸瞬间红了,声音也一下子抬高:“她胡说,我儿子才没有。”

沈宁嘉早料到她会否认,抬头望向不远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道:“酒店有监控,是真是假,可以通过视频来判断!”

女人脸色变了下,这没逃过沈宁嘉的眼睛,她转身问酒店侍者:“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们调一下监控吗?”

“何必要这么麻烦。”沈宁嘉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走出来,“我可以作证。”

“我刚刚就坐在泳池边哄孩子,看得一清二楚,是这那男孩先欺负了人家小女孩,见人家反抗之后还想推人家下水,慌乱中小女孩拉住了他手臂,结果俩人就一起掉进了泳池。”,就是那男孩子先动的手。”年轻妇人说着,看向了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就是这男孩子先动的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小小年纪就耍流氓,什么人呐这是。”

“家长不好好教育,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家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看她刚刚一幅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

在大家的嘲讽声中,女人表情僵硬,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身边的丈夫。

男人没看她,有些尴尬地看向秦勉,再弯腰问自家儿子:“嵩嵩,你老实跟爸爸讲,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小男孩已经隐约感知到了现在的局面形势,只好承认:“我……我就是抱着妹妹亲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用力推我……是我做错了。”

“行了。”刚才一直沉默着的秦勉突然说话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了过去。只见他眸光微抬,看向那个女人:“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虽说我们家小孩将你们家孩子拉下水,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毕竟是你们家孩子先欺负的她,才会有后续这些事情。”

停顿几秒,他慢悠悠地移开视线,望向她身边垂眼装死的男人:“Irvin,在我看来,让你儿子向我们家小孩道个歉,是理所应当的,你觉得呢?”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是笑著的,礼貌,和气,但笑意不达眼底。

听了秦勉这话,女人眉毛一拧正要发作,却被男人拉住,最后昂着下巴问道:“老公,这人谁啊?”

男人略带尴尬地对妻子说:“这是我们公司秦总。”

女人显然没预料到秦勉是自家老公的顶头上司,总之,这和她预想中的情况不太一样,导致她莫名地有点失了气势,神色已经有些无措。

男人两步上前,躬身给秦勉致歉:“很抱歉Iverson,让您见到这种事情,小孩子不懂事,都是误会,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秦勉薄唇微抿,眼光不带一丝温度的看向他:“我们也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你让你家人给我们家小孩道个歉,事情就算过去了,你看怎么样?”

男人脸上笑起了褶子:“当然当然。”他看向妻子和儿子时,换了另一副表情,板着脸道:“赶快给人家道歉。”

“我不,我绝不道歉。”女人愤愤然地说着,眼睛如刀子样剐了秦勉一眼。

秦勉瞥她一眼,尚未开口,男人压低声音催促说:“快点,这是我们公司老总。”

在大家的目光下,女人憋了很久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嘴硬,又梗着脖子,没什么底气地说:“公司老总就了不起啊,就会搞职场霸凌这套,以职权压迫下属,反正我不道歉。”

男人先是一惊,然后大怒,反手甩了她一巴掌:“你说够了没!”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沈宁嘉也愣怔一下,头皮突然绷紧,下意识看向秦勉,发现他正蹙着眉,显然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女人捂着被打的脸,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唇瓣微不可察地颤动着,声音也有点哽咽:“你竟然打我……”

“打你怎么了?”男人看着女人摆出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就想起刚刚她说的那番话,再加上自己一怒之下打人,指不定要影响他在秦勉心目中的形象,只觉得心中怒火再次燃烧,还觉得这巴掌打轻了。

见状,秦勉微皱眉,沉声道:“Irvin,你也太冲动了些,再怎么样也不该打人,更何况打的还是你的妻子,作为一个男人,不觉得丢脸吗?”

男人脸色揣揣地看着秦勉,没接话。

女人咬唇不吭声,几秒后半带怨愤半带哽咽的声音说:“……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为了讨好上司这样对我……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男人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说:“废什么话,赶快道歉。”

女人愣怔片刻,先是僵硬地推了自己孩子一把,男孩已经被吓哭了,哽咽着对段封封说:“对不起妹妹,我不该亲你的脸,也不该推你,对不起。”

段封封躲在沈宁嘉身后,怯生生地望着那对母子,那女人也没等她说什么,拉着男孩就打算走。

“等会儿。”

她还未转身,就听到秦勉略带冷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会儿是不是该您这边道歉了?”

女人闻言脸色更阴沉了,她直直地盯着秦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下一秒,男人扯着她的胳膊往前一推,直接把人怼到了沈宁嘉面前:“跟人道歉。”

女人喘着粗气,很久之后才从嘴里吐露一句:“对不起……”

她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语气不善,明摆着心里还是不服气,沈宁嘉也没在意,抬手挡下了这声道歉,认真地说:“大姐,您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她低头看向段封封:“是她。”

女人下意识看向男人,本意是想向丈夫寻求帮助,却没想到丈夫下巴微抬,示意她照做。

在他的眼神下,女人挣扎许久,俯身对段封封道:“对不起啊小妹妹,刚刚是阿姨不好,吓到你了。”

段封封懵懂地点了点头:“没关系,阿姨……”没等她把话说完,女人便拉着自己小孩转身离开了。

“Iverson,那我先走了。”男人扔下这句话,快步跟了上去。

一出好戏终于落幕,围观群众满足的散去。

沈宁嘉站在原地望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非但没觉得解气,心里反倒堵得慌。

那男人拼命示好,估计是怕秦勉日后在公司里为难他,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和利益,他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妻子,竟敢当众打人。

沈宁嘉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那女人不讲道理,实在太令人气愤,但看到她为维护儿子而被丈夫打的时候,又觉得可悲可叹。

太残酷的巧合,让事情演变成如此难堪的情境,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唉,只能说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等那一家人的身影完全消失,秦勉才问她:“还好吗?”

沈宁嘉慢慢地点头,紧绷的心弦一点一点松开,身上仍旧是软的,试图抬了抬左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微微发疼,怎么也抬不起来。

秦勉发觉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低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左臂有点疼,估计是之前受伤的地方又裂开了。”沈宁嘉一阵苦笑。

就在这时,酒店值班经理闻讯赶到现场,连连道歉。秦勉寥寥数句应对,而后对他说:“她们身上都是湿的,麻烦您给安排间房。”顿了顿,又看向沈宁嘉:“还有她手臂上的伤,也请您找人给她检查一下。”

“好的。”值班经理微微颔首,很是客气地伸出手说:“两位请随我来。”

酒店为她们安排的是一间高级双人床房,刷卡进门后,沈宁嘉先是帮段封封洗好澡吹好头发,然后再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

将头发吹至八分干,她将吹风机放回柜子里,回身看了眼,小姑娘裹着浴袍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看着就闷闷不乐的样子。

沈宁嘉走过去蹲下,看着她问:“不开心了?”

段封封闷声点了点脑袋。

沈宁嘉摸摸她的脸,笑道:“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刚刚那个阿姨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吓到封封了?”

“我才没有被她吓到呢。”段封封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眼睛说:“我只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刚才是不是不该推那个小哥哥啊。”

“为什么会这么想?”沈宁嘉一愣,问道。

“因为我推了他,宁宁姐就被他妈妈欺负了,我不想要宁宁姐被别人欺负。”段封封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指甲盖,表情低落:“而且如果我一开始没有推他,没有拉他手臂,我们没有掉到泳池里,那你们就不会吵架了,他妈妈也不会被他爸爸打……”

“怎么会,封封,你千万别这么想。”眼眶不由自主有点酸胀,沈宁嘉抬头忍了下眼泪,继续说,“我跟那个阿姨吵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有问题。小孩子犯了错,大人应该言传身教,而不是找各种借口为孩子推脱。至于那个阿姨被打的事情,宁宁姐也感到很遗憾,但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管不了,也不必感到愧疚。”

沈宁嘉轻轻握住小姑娘的手,望着她那单纯明亮的眼睛说:“封封,你刚才做得非常好!”

段封封抬头,眼泪无声,一颗颗往地上砸:不太相信似的:“真的?”

沈宁嘉真挚地点头:“嗯。封封今晚真的非常勇敢非常棒,以后有小男生不经同意就来亲你,你就像刚才那样打回去。你要让他们知道,女孩子也是有力量的,要让他们不敢再随意欺负你。”

解开了心结,段封封明显开心了许多,也不再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用电话手表打字回消息。

沈宁嘉正用吹风机吹衣服,随口问一句:“你在跟谁聊天?”

“Iverson。”段封封目光专注地看着电子屏幕,嘴角微微弯起:“他问我喜不喜欢小兔子。”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房间门被敲响了。

沈宁嘉披上浴袍开门出去一看,门外的人是刚才那个值班经理:“沈小姐,这是秦先生给你们买的衣服,托我带给您。”

沈宁嘉道了声谢,接过他手里的几个纸袋,关好门,转身回到内间。

纸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沈宁嘉一件件拿出来,微微一愣。秦勉准备的非常齐全,小到内衣,大到外套一应俱全, 另外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玩偶,应该是拿来哄段封封的。

段封封凑过来看,嘴里惊叹:“哇,宁宁姐,这些都是Iverson给我们买的吗?”

“嗯。”沈宁嘉点点头,从中拿出衣服递给她,“快去换衣服,换好我们就回去了。”

换好衣服出来,值班经理很客气地送她们到酒店门口。

秦勉的车子已经在等,沈宁嘉让段封封先上了车,等他走近,她轻声道:“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秦勉没理会她这茬,垂眸望向她的手臂,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儿,陈经理找值班医生给我看过了,只是恰好扭到了左边肩膀,之前骨折的部位愈合得挺好的,没什么大碍。” 沈宁嘉忙说。

秦勉回了声“嗯”,没再多言。

-

回家的路上,平时就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段封封似乎是累了,恹恹地靠在沈宁嘉的怀里,没说过一句话。

沈宁嘉也精疲力竭,闭着眼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

那女人闹起来,她虽然也用言语反击了,但实际上心里冤枉憋屈得很。

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小时候因为家里分地的事情,大伯一家疯狂辱骂,她和沈素华一句都没有反击,因为她们心里都清楚,面对不讲道理的人,再怎么多费口舌也是无用。

显然,秦勉在处理这种人情世故上的经验比她多太多了,如果没有秦勉在,今晚估计有得闹了。刚刚在泳池边,她看着他与那对夫妻交谈的背影,宽阔的肩膀,沉着镇定的语气,莫名令她感到心安,她想这也许就是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样子。

沈宁嘉感觉自己又开始不合时宜地多想。她睁开眼睛,及时打住了自己的妄念,心道无论秦勉是一个多么优秀为人处事多么张弛有度的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止于此,他多好都和她没关系,千万不要再陷入几年前的阴影当中。

这般想着,她对前面开车的秦勉礼貌道谢,以此拉开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刚才谢谢你给我和封封买了衣服,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秦勉背对着她,声音毫无波澜。

沈宁嘉没再搭腔,微微抬头去看,外边的路灯打进来,昏黄色的光洒在秦勉的侧脸上,他目光专注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他,秦勉扫了一眼后视镜,沉声重复:“我说不用了。”

“这怎么行?”

“是我带你们出去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负主要责任,衣服也是我应该买的。”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我刚才没有离开,跳下泳池的人,不会是你。” 稍许停顿后,秦勉低声道:“抱歉。”

0 阅读:0
每读故事

每读故事

比生活更精彩,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