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神棍,偏受天谴的人是我。
陛下把我软禁在皇宫,怕我四处招摇。
后来,大皇子跑来问我,能否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残疾的二公主也来凑热闹,问我可否让她站起来。
三皇子却说:“你又不是许愿池,干嘛要理他们。”
我觉得三皇子面冷心热,人还怪好的。
但我爹却说,此人五肢发达头脑简单,劝我少跟他玩。
1
爹爹是个能人。
他天赋异禀,占星看卦,算准人生大事。
南朝皇帝尊他为国师,赐了他很多赏银,又为他物色美娇娘。
我娘嫌我爹是神棍,对他不屑一顾。
可我爹就死心眼,每月十五坚持为娘亲推算运程。
别人给心上人写情信,我爹给我娘写运簿。
我娘第一次收到运簿时,人都傻了。
“淼淼,月初不宜出门,恐有血光之灾。
月中当心家中父亲康健,月末注意漏财之象。宋玉竿敬上”
我娘当时就气炸了,直骂宋玉竿是神混。
“这哪里是求亲,分明就是诅咒。”
后来,我爹写给她的运簿都逐一应验。
我娘上山祈福时,被树枝划伤了膝盖。
家中父亲也突发怪病,找来庸医花了很多钱,仍不见起色。
我爹便以国师名义,请太医前去医治,很快就药到病除。
我娘怀疑是他捣的鬼,他紧张得狂抓头皮:“星象确实如此。”
运薄流水的送来,我娘终于忍无可忍,把心一横嫁给我爹。
没过多久,娘亲就怀上我。
在孕中,我娘总梦见一只火红色的鸡,在九天翱翔。
我爹抬头问天:“鸡?”
在我出世那夜,七星火球落入无人之境,灼烧了七天七夜,野草焦成鸡形。
爹爹顾不上尚在襁褓的我,被陛下叫去一探究竟。
回来之后,我爹连连叹气:“根本不是鸡。”
2
泄露天机要遭天谴,偏受天谴的人是我。
我每逢嚎啕大哭,双眼呈赤红之色,如同滴血一般。
娘亲把气撒在爹爹身上:
“都怪你这个神混,道破天机,让闺女遭天谴。”
爹爹说我是朱雀转身,泣血成阵,所许之愿必能成真。
只是每许一次愿,阳寿少三十年。
爹爹笑得牵强:“楹楹不怕,只要寻得七个真心之人,便能七星化劫。”
我懵懂的点点头。
在我刚出生时,爹爹和娘亲身上分别现出『星』、『柳』二字。
我爹又惊又喜,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就集齐两个。
只可惜我三岁那年,我把娘亲最金贵的胭脂水粉,全捣成泥当成颜料写画,她气得抽了我一顿藤条。
自那日起,我娘身上的『柳』字消失不见,任她怎么比画也无用。
娘亲后悔极了,再没有动手打我,满大街寻身上有字之人。
八岁那年,陛下赐我爹一条小黄狗,说是外岛进贡的名犬,异常珍贵。
我为它取名『黄儿』。
黄儿是个自来熟,满院子的撒尿标地盘。
直到某天,厨房里的鸡逃了出来,蹦着两条鸡腿来挑衅黄儿。
黄儿不经撩,见不得雄鸡嚣张,它们在院子里活演鸡犬不宁。
然而黄儿不敌,被鸡啄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黄儿别死,我愿你长命百岁。”我抱着黄儿哭喊,血泪不止。
血泪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七星光芒的阵法。
奇迹般地,黄儿竟活过来了。
冲天的红光映照半个京城,绕梁着鸣啼之声,惊动圣驾。
我爹又被陛下叫去一探究竟。
3
上回的火球异像,爹爹对陛下有所隐瞒。
这次终于瞒不住了。
陛下满眼疑惑:“寡人听闻一声嘹亮的鸡叫,国师大人可曾听见?”
爹爹神色一怔,连忙跪下:
“陛下,那不是鸡叫,是微臣女儿的鸣啼之声。”
陛下愣了半晌:“啊?”
我爹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禀告陛下。
听完之后,陛下一时头脑过载,沉默了。
陛下向来信任我爹,对于他所述之事,无一不信。
十年前,我爹曾预言陛下是帝星下凡,必能登上帝位。
然当时仍是皇子的陛下,对此事深信不疑,扬言若能成事,必以国师之位相赠。
但先帝只有陛下一个皇子,他不继承皇位,又有谁能继承?
但此预言却成为我爹的成名之作。
而我是朱雀转世之事,陛下将信将疑,决意宣我进宫觐见。
我被羽林卫带到金銮殿上。
弱小的我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只见我爹气定神闲地站着,示意让我跪好。
我端了端小身板,跪得更乖巧些。
陛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伸头看我看不清楚,又亲自走下来,仔细端详我。
他目光惆怅道:“她就是上古神鸡?”
我爹小心翼翼矫正:“是上古神鸟!”
陛下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问:“能吃吗?”
我和我爹都沉默了。
4
我的神能,对帝皇来说是一种威胁。
陛下有想过将我直接赐死,转念一想觉得可惜,又琢磨着把我供奉起来。
我爹出声制止道:“微臣之女要吃饭,怕是吃不了香烛。”
陛下只好作罢,但担忧我落入恶人之手,做出对南朝不利之事,欲将我长留宫中。
我爹瞬间不淡定了:“陛下,这是要了微臣的老命,臣妻断然不会答应的。”
国师大人惧内,全京城都知晓。
我是我娘的命根子,她怎么舍得。
陛下也知为难我爹,思量半晌,忽灵机一动。
“国师一家迁居摘星楼,可好?”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楼是皇家观星圣地,也是我爹的老地盘。
名为迁居,实则软禁,能留我一命已是仁慈。
爹爹抓了抓头皮,问陛下要迁居圣旨。
有了圣旨,也好向娘亲交代,毕竟我娘才是一家之主。
就这样,我们全家不动声色的住进摘星楼。
5
进宫以后,陛下让我与皇子公主们作伴,又准许我到上书房读书。
陛下共有三位子女。
大皇子叫祁璟怀,是皇后所出。
他长得琼枝玉树,容貌清俊,三岁认字五岁启蒙,太傅说他若不是皇子定能高中状元,可见他才学出众。
祁月柠是位公主,排行第二,生母不详。
只知她天生有疾,从小无法站立,久治不医,但陛下很宠这唯一的女儿,把她养在皇后膝下。
而三皇子祁璟恒,是贵妃所生。
他呀,才学不如大皇子,乖巧不及二公主,每日只会舞刀弄剑,把陛下气得不行。
他们都比我年长,见到小小的我出现在上书房,都很稀罕。
大皇子知道我的来历,首先发话:
“你就是国师大人的女儿?孤听闻你能泣血祈愿,你能不能许愿让孤成为太子?”
语音刚落,二公主两眼放光的投视我:
“你这般厉害?可不可以让本宫站起来,本宫从小就这一个愿望。”
我也很想为他们实现愿望,特别是月柠公主,她自小体弱多病不能行走,瞧着也怪可怜的。
但爹爹说过,愿望不能乱许,容易折寿。
我很是为难。
这时,三皇子突然纵身一跃,跳到我面前,敲了敲我脑袋。
“你又不是许愿池,干嘛要理他们。”
“好痛……”
我隐隐摸着痛处,眼泛泪花,双眼开始发红。
三皇子不由得慌了神, “宋楹楹你别哭,父皇和国师大人都交代了,千万不能惹哭你。”
“若你哭了,我们都要被父皇杖责。”月柠公主也跟着焦急。
只有大皇子和熙浅笑,温柔的为我揉了揉,“楹楹笑着才是最可爱的。”
望着大皇子这张摘仙般的脸,眼泪就止住了。
但三皇子欺负我这件事,很快就传到陛下耳中。
陛下下令将三皇子杖责十大板。
虽然侍卫们忌惮他是皇子,下手都很轻,但也打得他下不了床。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便去了一趟太医院拿伤药,送到三皇子寝宫。
三皇子伏着身子躺在床上。
我小心谨慎的把药递给他,“刘太医说这药管用,让我拿给你一试。”
“谢谢。”他的声音很小,抱着枕头别过了脸。
因为我,他才挨的板子,让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趴着身子也不好上药,我便掀开被褥,打算亲自为他上药。
打开被子那刻,我眼傻了。
他居然没穿亵裤。
他慌忙合上被褥,耳朵赤红,“楹楹,你是女儿家,要懂得男女有别。”
我连连点头,越点越低。
还以为陛下的板子打在别处,却没想到……
我红着脸埋下头:“璟恒哥哥,那你记得早晚上药。”
三皇子低沉的“嗯”了一声。
我将伤药放下,转身以最快的步伐跑回摘星楼,打了盘水洗眼。
6
一眨眼,我在皇宫度过了几年。
我与月柠公主日日为伴,成了手帕交。
月柠比我年长,正值碧玉年华。
女子及笄之后,嫁人生子实属正常。
陛下疼爱月柠,不舍得让她出嫁,想让她在身边多待两年。
皇后却劝道:“公主已长大成人,哪有不嫁的道理?”
挑来选去,皇后为月柠定下张国公世子,张谦
我托着下巴,扫了一眼赐婚圣旨。
“月柠,你觉得张谦如何?”
月柠垂下红脸,语气变得娇嗔,“张世子长得玉树临风,为人谦和,是一位不错的郎君。”
“那你喜欢他吗?”我好奇问道。
月柠略作迟疑,“我想……我日后会喜欢他的。”
那张谦我曾远远瞧过一眼,此人唇薄眉淡,书上说这是薄情之相,只怕月柠所嫁非人。
我眼巴巴道:“不如等你喜欢上他,再嫁给他也不迟。”
月柠摇头,甜甜的勾起唇角。
“傻丫头,我是公主他是臣下,我们也没机会相处。”
我叹了叹,“确实如此。”
月柠已决意嫁给张谦,我也不好分说。
她虽贵为公主,长相出众,但毕竟身有残疾,若非真心爱重她,只看重她的身份,岂非辜负她一生。
见我微微出神,月柠搓了搓我的小脸。
“楹楹与大皇兄和三皇弟朝夕相处,那你更喜欢谁?
“你是想当本宫的皇嫂,还是弟媳呢?”
我直接了当的回她一句:“想当你妹妹。”
月柠葛然面色铁青,说我在羞辱她,命宫人把我撵走。
宫里的人都在议论,国师之女常年养在宫里,是为了当太子妃来培养。
我也懒得理会,不怪他们不知内情。
没过多久,月柠如愿嫁给张谦。
公主出嫁好大的排场,陛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立在城楼之上,目光跟随着送嫁队伍,依依不舍。
大皇子也登上城楼,骤然把我揽在怀里,心急如焚,“你是不是用你的命,给孤许愿,让孤成为太子?”
大皇子语气急促,没有往日的淡定。
原来,在月柠出嫁之前,陛下当着他的面,写下立储诏书,册封他为太子。
他以为是我泣血祈愿,才如愿当上太子。
我身子微微一缩,溜出他的怀抱,摇头道:
“璟怀哥哥是嫡长子,从小天资聪颖,心系江山社稷,自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我目光坦然,“你本就是天选之子,我又何须多此一举。”
他像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楹楹快些长大,当孤的太子妃,可好?”
我整个人僵住了,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回过神时,他已牵着我走下城楼,送我回摘星楼。
7
皇宫夹道,宫人们都瞧见我与太子牵手而过。
我自当是长兄牵着小妹,但在别人的眼里,却是男人牵着女人的手,性质也变味。
包括皇后娘娘在内。
皇后向来眼高于顶,嗤鼻我爹整日装神弄鬼,难堪国师之名。
我也跟着我爹,不受皇后待见我去觐见。
难得一回召我觐见。
凤仪宫内,皇后正气定神闲抿茶。
她放下茶盏,屏退左右,招手让我过去。
我唯诺的坐在她的对席,不敢抬头。
皇后娘娘的气场很盛,后宫的人都很怕她,我也是,完全不敢出声。
皇后开口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我如实回禀:“快十四了。”
“陛下说你是朱雀转世,拥有神能,本宫是不信的。”她歪了歪头,淡淡打量于我,“说你是狐狸精转世,我倒会信几分。”
我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伏在地,“臣女不敢。”
“璟怀已被陛下立为太子,不日便行嘉礼,待他入主东宫,本宫便为他物色太子妃。”
“太子妃之位,本宫自有人选。”皇后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敛眸又道:“待太子新婚,本宫自会让陛下封你为郡主,以后你就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妹妹了。”
人人都说皇后心思重,果然不假。
见我分神,皇后加重语气:“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躲开皇后的指尖,叩头谢恩。
从那日起,太子疏远于我,我也不用到上书房读书,另请女先生为我讲学。
皇后说得很对,我一介神混之女,怎可高攀太子殿下。
太子是天上明月,自有璀璨星辰相伴。
荔浅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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