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京临帝极,复道众星罗。
烟花开甸服,锦绣列山河。
山河自古称佳丽,城中半是王侯第。
峻阁重楼夹道悬,云房雾殿森亏蔽。
牧豚卖珠登要津,樊侯亦是鼓刀人。
时来叱咤生风雨,奄见吹嘘走鬼神。
平津结兄盖侯弟,杯酒相看何意气。
执鞭尽是虎贲郎,守门不说长安尉。
长安烽火入边城,挺剑辞君万里行。
去日千官遮马饯,归来天子降阶迎。
朱弓尚抱流沙月,宝铗常飞翰海星。
不忿燕然先勒石,直教麟阁后标名。
岂知盛满多仇忌,可惜荣华如梦寐。
第宅田园夺与人,丹书铁券成何事。
霍氏门墙狐夜号,魏其池馆长蓬蒿。
三千剑客今谁在,十二珠楼空复高。
后车不戒前车覆,又破黄金买金谷。
洛阳亭榭与山齐,北邙车马如云逐。
阴郭豪华真可怜,云台将相珥貂连。
当时却怪桐江叟,独着羊裘伴帝眠。
(作者:明·李梦阳)
作者简介:
李梦阳(1473-1530),字献吉,号空同子,庆阳(今甘肃庆城)人。弘治五年(1492)举陕西乡试第一,次年中进士,历任户部郎中、江西提学副使,为明代“前七子”之首。有《空同集》。
点评:
李梦阳的这首诗作于弘治十六年(1503)饷军宁夏、路经长安时,取材于汉代京城长安的生活故事,全诗章法谨严,层次分明,从内容上看可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从“汉京临帝极”至“云房雾殿森亏蔽”),状写长安城地理形势的险要奇伟和宫阙的壮丽磅礴。“临帝极”“众星罗”给人一种高远博大森严的气魄,再通过周郊烟花盛开、山河锦绣的景象,形象地概括出长安城的帝都风貌。接着四句从远景转向近景的描绘,山河可称佳丽,而城中宫殿楼阁、王侯宅第更是壮观豪华、气派非凡。第二部分(从“牧豚卖珠登要津”到“守门不说长安尉”),重点描绘汉代长安王侯贵戚骄奢纵欲、争权夺利的生活。诗人由汉代权贵幸臣公孙弘、董偃、樊哙等人出身微贱写起,再现权贵之间勾心斗角、意气相争的图景。第三部分(从“长安烽火入边城”到“直教麟阁后标名”),状写勇士赴敌沙场、凯旋归来的英勇形象。他们在边关军情紧急时挺剑出征,千官遮马送行;他们战流沙,行瀚海,百战杀敌;他们较之燕然勒石的窦宪先行建功,形象较之麒麟阁诸将相更早题名画阁。接着诗人在第四部分(从“岂知盛满多仇忌”到“十二珠楼空复高”)以其精练的笔触,描绘出一幅动人心弦的历史画卷,把西汉一代帝王将相、皇亲国戚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和世态人情的炎凉,状写得淋漓尽致。那些将相贵戚在斗争失败后,第宅田园不复所有,丹书铁券无济于事,即使如西汉显赫一时的权臣霍光、窦婴不照样落了个族灭家破、园田废弃的悲惨下场。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历史的循环演替却在重复上演如上的盛衰兴亡。诗人在第五部分(从“后车不戒前车覆”到“独着羊裘伴帝眠”)用冷峻的笔调叙写历史的又一次更替。前车倾覆,后车不戒。同样的悲喜剧在东汉王朝再一次上演。眼看他挥金如土买金谷,眼看他起朱楼宴宾客,眼看他车马如云逐北邙,眼看他云台将相珥貂连……眼看他楼塌了!最后借东汉高士严光的典故,赞扬严光洁身自好的高洁品行,与前文所述权贵之骄奢生活形成对照,在迥然不同的生活情趣中寄寓着作者对骄奢庸俗生活的批判和不慕荣利的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