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李纨,想来读过《红楼梦》的朋友都会浮现出这样的感觉:其性格温和,有涵养。所以她才在荣国府中,在众多的下人之中,获得了“活菩萨”的称号。只是,在她的这种好人缘、性情温和的背后,又是否有着鲜为人知的一面呢?或许,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她唯一一次的动怒,便揭露了这一点。
作为书香门第之家的李纨,她嫁给荣国府二房长子贾珠为妻,也曾度过了一段美好、体面的生活。只是,随着她丈夫的去世,她的人生便从此变成了灰色,年纪轻轻的她,为了抚养儿子贾兰成人,为了向贞节女子看齐,而毅然决然的选择过上了“槁木死灰”的生活。
因为贾珠的去世,她失去了管家的身份;因为贾珠的去世,她成了让人怜悯的寡妇。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对生活在荣国府这个大家族中的李纨而言,感受的最为真切。
在《红楼梦》中,便有两个细节,很好的反映了作为寡妇的她,如履薄冰般的生活。
一个细节是《红楼梦》第七回,周瑞家的替薛姨妈给众人送宫花,当她前往凤姐小院,路过李纨的房间时,出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原来,李纨卧室里的窗户,安装着透明的玻璃;路过的周瑞家的,竟然能够通过玻璃,看到躺在床上休息的她。
如此一幕,让人难以理解,毕竟无论如何,李纨也是荣国府的大少奶奶;然而,就是如此体面的主子,却仅仅因为是一个寡妇,而连一丝的隐私都不具有了。
第二个细节,《红楼梦》第七十回,这一天一大清早,当宝玉与晴雯、麝月、芳官还在床上嬉笑打闹的时候,服侍李纨的碧月匆匆地来到了怡红院。
一大清早的碧月,为何如此匆忙地来到怡红院?因为前一天晚上,李纨在这里丢失了一块手帕。在封建社会,手帕有着特殊的含义;比如贾芸与小红,便是通过手帕传情;贾宝玉也曾送给黛玉两块旧的手帕,来表达他对林妹妹的情义。
或许,也正是手帕具有的特殊意义,才让李纨如此慌张,毕竟,她是一个寡妇;毕竟,“槁木死灰”这四个字具有着沉甸甸的意义。
从这两个细节中,我们不难体会出,生活在荣国府中的李纨,她的艰辛,她的小心翼翼。想来,她的“活菩萨”的好名声,正是源于她的特殊生活。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李纨唯有一次,动了怒意,这唯一的一次,便是当她带着探春等人,打着邀请凤姐入社实则为了获得诗社所需的经费。
王熙凤何等聪明,面对探春等人邀请她加入诗社,瞬间便明白了她们的真正来意。便当着众人的面,对李纨讽刺了一番。
凤姐儿笑道:“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做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拘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
李纨笑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
凤姐儿笑道:“亏你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
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一个河涸海干,我还通不知道呢!”
不得不群,凤姐的口才实则是足够的优秀。一番话下来,可谓将李纨羞辱的哑口无言。只是,面对凤姐的讽刺,一向温和的李纨,却并不像往日那般的一笑而过,反而动起了怒意。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
如此一番言语,出自李纨之口,可见,她是真的急了。只是,凤姐简单的一番调侃,为何会让一向和气的李纨动怒呢?
在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她与儿子贾兰所获得的待遇。
在凤姐对李纨的调侃中,我们不难看出,过着“槁木死灰”的她,虽然有着孤寂、有着凄凉,但获得的待遇是可观的。
她的月钱,与贾母、王夫人一样,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年底分红,所拿的,也是上上分。一年下来,除去开支,能积攒五六百两银子。要知道,如王狗儿一家五口人,一年的生活费,才二十多两银子而已。
如此可观的财富,是他们母子二人生活的保障;也是贾府众多主子对李纨守洁精神的认可。而不幸成为寡妇的她,之所以如此在意她的一言一行,也与这一点有关。
在荣国府这个大家族中,看似众人一片和谐,然本质上,却存在着诸多的矛盾;正如赵姨娘对凤姐、宝玉的陷害一般;李纨所担忧的,正是害怕众人的闲言碎语,正是害怕一次不经意的举动,给他人留下话柄。
或许,正是因为作为当事人的她,深刻体会出了这种生活的不易,才会在面对凤姐的调侃之时,显得如此动怒。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点,也是让她心不平的原因。
试想,若贾珠不早逝,李纨还会过着如此凄凉的“槁木死灰”的生活吗?而荣国府的管家职位,还会轮到凤姐来代理吗?
可以说,正是因为她的不幸,才造就了凤姐的幸运;而作为代理管家的王熙凤,通过挪用下人的月钱放高利贷、通过替人打官司,一年下来所获得的财富,又岂是李纨一年积攒的五六百两银子能比拟的呢?
想来,面对代理管家的凤姐,李纨更多的,会滋生出一丝羡慕,一丝嫉妒;也是因此,当她面对凤姐的调侃之时,才会显得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