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边的灯笼匠

人工之梦 2025-04-22 18:51:57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在县城找了份文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便租了城西一套老房子。

老房子很便宜,一室一厅,一个月只要三百块,屋里家具都有,就是有些年头了。房东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姓罗,戴副老花镜,说话慢悠悠的,见我年轻单纯,租房也没收押金。

“年轻人要干事业,住我这房子,晚上不要怕啊。”她当时这么说。

我愣了下:“怕什么?”

老太太呵呵笑了笑:“老房子啊,冬天响得厉害,木头干了嘛。”

那时候我没当回事。房子虽旧,但地段不错,去单位走路十五分钟,超市、早餐铺都在附近,我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

第一天住进来时是个阴天,房间一股潮味。我打开窗户通风,把床单被罩全换成新的。晚上洗了个热水澡,窝进床里看手机。快十二点时,隔壁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手指敲墙。我竖起耳朵听,没听出节奏,倒像是……在数拍子似的。

“隔壁住人?”我心里嘀咕,房东没提这事啊。

第二天上班前,我特地敲了敲隔壁的门,没人应。我摸了摸门把,是锁着的,门上落着薄灰,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我当时就有点犯嘀咕,但想着可能是老鼠,或者木板热胀冷缩发出的响动,便没多想。

第三天半夜,一点二十七分,我正迷糊着,突然听到门“咚咚”响了一下,接着是连续三下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像是有人隔着门板,用指节轻轻敲着。

我瞬间惊醒,心跳“砰砰”加快。屋里除了我没人,邻居住得又远,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毛从背上直竖到脖子根。

我没敢吱声,更不敢开门,只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睁着眼在黑暗中僵了半宿,直到外头天色发白才睡着。

早上我打电话问房东罗老太,她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老屋子嘛,有响动正常,你别理它就是。”

“那隔壁有人住吗?”我问。

老太语气明显顿了下:“没有,空着很多年了。”

我不放心,自己去社区查了下,原来这栋楼早年是教师宿舍,出过一件事:隔壁那间房,十多年前住过个初中女老师,据说是感情受挫,在屋里自缢,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我看着资料上那行“死亡时间:凌晨1:27”,呼吸一窒。

这不正是我听到敲门的时间吗?

那晚,我回到屋里,盯着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天渐渐黑下来,外头起了风,楼道口那盏黄灯闪了几下,终于熄灭。

我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盯着门。

一点二十七,敲门声又响了。

“咚……咚咚咚。”

这次,门缝里吹进来一股冷风,隐隐夹着一股香味儿,像檀香,又像是……化妆品味。

我想起社区那张照片,那女老师,三十多岁,眼神温柔,嘴角画着清淡的唇彩。她的最后一天,大概也是这么一个夜晚吧。

我的手机突然亮了,是微信,有个陌生人加我好友,头像是张模糊的人影。

备注只有四个字:

“我回来了。”

我小时候最怕的,是那种红纸剪成的喜花,贴在门上,一对一对地对着,像是在笑。爷爷说那是“纸中有神”,不能乱摸,也不能随便烧。

可我哪听得进去。五岁那年,我趁家里人不注意,撕下来一个,拿去喂了火。

当天晚上,我梦见一对新人站在床边,披红挂彩,脸白得像纸,女的笑得合不拢嘴,男的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梦里他们说:

“这娃娃欠了礼数,要跟我们走。”

我哭醒,尿了一床,发烧三天,爷爷请来老道,在我额头贴了一张符,从此家里再没人贴红喜花。

那之后,我一看到红纸,就发冷。

可如今,在我租住的屋里,墙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红喜花,每一个都像新剪的一样,边角锋利,纸色新鲜,还透着一点淡淡的甜香。

我强忍住头皮发麻,走过去想扯下来。

刚一碰,就听见纸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我手一抖,差点跌坐地上。

这时候,屋门又被敲响。

“哐、哐、哐。”

不急不缓,一下一下,像是有节奏地在催命。

我咽了口唾沫,不敢开门。

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又熟悉:“开门呀,亦舟,我给你送花来了。”

我认出那声音,是顾佳。

不知哪来的胆子,我低声问她:“你是谁?你……你为什么缠着我?”

门外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低笑。

“你忘了?你亲手做的我,你说要娶我。”

“从你画上我的眼,我就活了。”

“从你给我起名,我就属于你了。”

“你若负我,纸命还债。”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到最后一句,几乎像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一样。

我退后两步,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门外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地红纸花,铺成了一条通往夜色深处的路。

花中间,有一张纸人坐在红轿子里,盖头微掀,露出一张……我的脸。

我忍不住叫出声,轿子倏地一下不见了。

耳边只留下一句轻柔的呢喃:

“我们回家吧……”

我跌坐在地,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我做的那个纸人,从头到尾,长的,就是我自己的样子,只是我小时候,没太注意罢了。

我竟亲手,给自己造了一个“婚身”。

这桩婚事,不是我娶她。

是我,娶了我自己。

而纸命的诅咒,也在那时,彻底种下了。

从顾家的祖屋出来后,我整个人像是在阴阳之间游荡了一圈,连阳光都觉得凉。

我骑着小电驴绕了一圈,又折回了村子东边的那口老水井前。

这口井,在我们这儿叫“回魂井”。

小时候听老人说,死人下葬前都要绕井三圈,就是为了让魂魄别回头——人是往前走的,魂是往下走的。可谁知道,这口井能不能真的拦住什么。

我站在井边往下看,井口幽深,黑得发亮,像个看不见底的瞳孔。

突然,一阵风从井下吹了上来,夹着点腥味和湿气,像是腐烂的纸花泡在水里久了的味道。

我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叫唤,从井里传出来:

“亦舟……”

我全身一激灵,回头,井下依旧空空如也,但那声音清晰极了,就像有人趴在井口冲我说话。

“顾佳?”我喉咙发紧。

没人回应。只有一串微不可闻的笑声,从井底缓缓上涌,如同水面冒出的泡沫。

我不信邪,捡了块石头丢下去——“咚”的一声,好像砸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而不是水。

井壁上长满青苔,靠近时,甚至能闻到纸灰混着腐泥的气味。

我突然意识到,那些老话,不是迷信。

有些东西,真的在等你低头。

回到家后,我把门反锁,拉上窗帘,把顾家的那张婚书烧了,想断个干净。

但纸烧完,灰烬却一点也不落地,全都飘起来,在空中旋转——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手,把它们轻轻拢住,然后拼接回原样。

不出十分钟,桌上那张“婚书”又完完整整地出现了,连火烧的痕迹都没有。

我心口一阵发闷。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说过一句话:

“纸命之人,烧不尽,斩不断,只有走完那条线,才有脱身的可能。”

走完那条线……指的是“回门”?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但我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躲,是没用的。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站在顾家的红棺材前,她穿着嫁衣,从黑暗里一步步走出来,脸上是那种熟悉的笑。

她伸出手,对我说:

“回我家,咱们的事,还没完。”

我醒来时,枕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不来,我就亲自来接你。”

我盯着那行字,手心全是汗。

而在纸条下面,赫然压着一根红线,正是我小时候拿来给纸人穿婚服的那一根。

我抬头望向窗外。

村子的方向,已经隐隐升起一团血色的雾气。

她在召我。

而我必须走这一遭。

为了活下去。

村口的风铃忽然响了。

我从梦中惊醒,心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自从我跟着顾佳“回门”回来后,家里的空气就像换了个味道,所有东西都静得发冷,仿佛多看一眼都能发现不该看到的东西。

夜深,客厅的钟敲了三下。

我打开房门,发现院子里那盏红灯笼依旧亮着,风吹不灭,仿佛不是灯油点燃的,而是某种执念在支撑。

我走到堂屋,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桌上,供了一张女人的遗像,是顾佳。

照片模糊,但眼睛却仿佛能看见你。

桌旁还摆了一张黄符,下面压着几枚钱币和一小撮红线。

我不信这个,但现在,我开始不敢不信。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是隔壁的老王。

他居然坐在堂屋的角落里,端着一碗凉茶,像早就知道我会来。

“你是不是想知道她是谁?”他指着那张遗像。

我点头。

老王盯着那张黄符,声音低沉得像鬼故事:

“顾佳,顾家女,民国年间被逼婚,从红轿子上跳下来自尽,埋在你这屋后的老井旁。听说她死前哭得没声了,还咬破舌头写了封血书:‘若再世有缘,我必嫁我心中郎,不问生死,不问阴阳。’”

我喉咙干涩,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老王接着说:

“那口棺材,不是给你的,是她自己做的嫁妆。你小时候折的纸人,正是她模样,你画的脸,是她最后的样子。你说要娶她,便动了因果。”

我头皮发麻:“那她到底……是鬼?是纸人?还是人?”

老王缓缓摇头:

“她现在,是‘纸命’。半人半鬼,能夺命换命,借纸还魂。”

我咬紧牙关:“我想断了这姻缘,有办法吗?”

老王抬起头,眼中竟带着一丝悲悯:

“有——用你的血,在她未现身前,烧断婚书,剪断红线,再封住她的名讳。但有个代价。”

“什么代价?”

“从今往后,你再不能说‘娶’,不能说‘婚’,不能提‘她’,哪怕梦里都不行。否则,她便能以梦入魂,把你带走。”

我听完,手心一片冰凉。

这世上最毒的情话,不是“我爱你”,是“我娶你”。

而我,早在童年那句玩笑中,许下了一生的债。

我望着那张黄符,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外头风起,一张红纸从门缝飘进来,落在我的脚边。

我低头一看——

是那张婚书,字迹却不是我写的,而是朱红血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

“你若不娶,我便来娶。”

好的,以下是第五章:荒坟惊变,继续延续这个真实风格、带点惊悚的民间故事线索:

那天夜里,老孙头带我走了一条几乎荒废的山道,说是要带我去看看“那女人”的根——她的墓。

“她姓李,是当年李家村的村花。你们现在叫美女,我们以前说‘勾魂’。可她这魂勾得太狠了,活人没勾住,反倒把自己勾没了。”

山路曲折,两边都是枯木残枝,月亮藏进云层里,耳边风声如哭。

“老孙,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李秀莲。”

我脚下一个踉跄,心跳顿时快了半拍。因为这三个字,我小时候听过。

听说我外婆那边,也有个叫李秀莲的亲戚,后来疯了,在山上住过几年,再后来就失踪了。

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一处荒坟,一棵歪脖子树下,坟头歪歪扭扭,没有碑,只有一根被风吹得发黑的竹签插着,挂着一条早已褪色的红布。

老孙头说:“她原本死了三次。”

“……三次?”

“嗯,第一次是掉水里,救出来了;第二次是上吊,绳子断了;第三次是自己跳进坟坑里活埋的——是她自己挖的坑,自己躺进去,最后一锹土,是她托梦叫她男人来填上的。”

我听得头皮发麻。

“那她后来……真的死了?”

“也许吧。”老孙点着烟,“可问题不是她死没死,是她愿不愿意死。”

我们站在坟前,不知为何,四周忽然冷得厉害。

风一吹,红布啪地一声甩起,竟然裹住了我的脸。

我猛地扯下,那布上竟然写着字,一笔一划,像是用血写成的:

“我嫁的,不是他。”

老孙头一看,脸色唰地就变了:“快走!她认错人了!”

我没来得及多问,只听坟后“咔”的一声,一只枯手从泥土里探了出来。

那手细得像老树枝,一寸一寸,朝我伸来。

我拔腿就跑,耳边只听见老孙吼:“她还没回门!你不是她的郎!”

我们奔回山下,我喘得快要背过气去。

“那手……真的是她的?”

老孙头沉默了很久,只说:“你若不是她的男人,她便会认定你是她‘该嫁’的那个——她执念太深,已非人类。”

我问:“那我怎么办?”

老孙头看了我一眼,说:“从你靠近她那天起,你就已经卷进去了。”

“她认错郎了,可她不愿放手。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带她‘回门’。”

我脑子里又想起了那句“我嫁的,不是他。”

“那她到底想嫁的是谁?”

老孙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照片中那人穿着旧式中山装,身材瘦高,脸上五官模糊,却让我心头一震。

因为那轮廓,像极了我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

我声音颤抖地问:“她想嫁的……是我爷爷?”

老孙头长叹一口气:“她死得不甘,是因为当年她喜欢的人,另娶他人。”

“她做纸嫁衣、纸人娃娃、纸新房,全是照着你爷爷的模样做的。你和你爷爷长得像,她把你当成替身了。”

我头皮发炸,喃喃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老孙眼中浮现出一种怜悯。

“你只能带她‘走完那场婚事’,不然,她不会放你走。”

“婚事……是指什么?”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拜堂、入洞房、回门——一样不能少。”

风吹得他话音都带着凉意。

“你已经拜了,现在……要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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