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不是换衣服，是上厕所。这在古代是很常用的代语。

《资治通鉴》里有赤壁之战前、孙权军事会议的描写，其中有一句“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君臣二人说了几句私房话。想想看，如果“更衣”是换衣服的意思，那孙权就是开会开到一半，扔下众大臣自己去换衣服，也太儿戏了吗？再怎么说，孙权也是一代英主，可以与曹操刘备抗衡的“生子当如孙仲谋”，又不是安徒生笔下爱穿新衣的皇帝。

当然，“更衣”有上厕所的意思，也有换衣服的意思。上厕所可以称为“更衣”，换衣服更可以称为“更衣”。这里到底王熙凤是换衣服呢，还是上厕所？我们来看作品中是怎么写的。

在出殡路上，王熙凤怕宝玉骑马不安全，特意把他哄到自己车上同坐。一会儿，有两名下人来报告：“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更衣”。不是到某个地方，更不是某个仪式的某个阶段，就是走到半路，贸然通知王熙凤“有地方了，可以‘更衣’了”——谁会好好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换衣服呢？

王熙凤的反应是“急命请邢夫人、王夫人的示下”。这个“急”字很有意思，大概是早有需求，坐在车上不好开口。毕竟那个时代，马路边没有公共厕所，王熙凤这样的大家少奶奶也不便在墙角树后解决。

请示邢王二人人，回答“太太们说不用歇了，叫奶奶自便罢”。按照一般规矩，王熙凤应该紧跟着婆婆和叔婆婆，除非是“人生大事”，自己要上厕所了，哪还能顾到别人不上？

于是进入茅屋。这时宝玉已经把秦钟叫了过来，和王熙凤在一起。虽然是小孩子，毕竟是异性，所以王熙凤“命宝玉等先出去玩玩”，让宝玉回避。宝玉在那样的大家族里生活惯了，当然明白，和秦钟回避出来，这才有邂逅二丫头的一幕——也见了锹镢锄犁几样农具，也发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感慨。不过宝玉的注意力，最主要还是在女孩子身上。

然后王熙凤就打发人来叫他们了。回来时凤姐洗手、换衣服抖灰，还要问他俩“换不换”，自然是问是否需要上厕所。再接下来，又吃茶水小食，不过是上厕所的副产品了——就像在高速路进服务区，是为了解手，但解完手也可能喝杯水、吃点儿零食一样。

这一段贵族之家的出门实录，写得惟妙惟肖。不过，我想作者本意，不是为了告诉世人王熙凤是怎么上厕所的，而是借王熙凤上厕所这个空档，给宝玉邂逅二丫头的机会，以此勾勒出宝玉处处留情的性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