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去世时，女儿只有五岁。
我带着五岁的女儿，相依为命。
我既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大。
结果在她大三那年，她要退学，死活要嫁给学校保安。
我把她锁在家里，她就绝食，我别无他法，只能日夜守着。
最后，她宁可打晕我，也要出逃结婚。
她不知道，打晕我时，锅里还给她炖着鸡汤。
最后，鸡汤烧干，火苗引燃了灶台边的抹布，我被活活烧死。
重活一世，我回到女儿要退学结婚的那天。
1，
“妈，我要退学结婚。”
我看着女儿青春洋溢的脸，怎么也无法想象，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把女儿养成一个恋爱脑。
我甚至不用问为什么，都能背出她的那套说辞：
他对我特别好，早上给我送早饭，揣在怀里，送到时，还是热的，他的前胸都被烫红了；我半夜发高烧，他冒着雨给我买药，亲手给我熬汤；我喜欢的礼物，他攒好久的钱给我买——
“妈，你在想什么？你同意吗？”
女儿看到我神游天外，有点心虚地问我。
我的嘴巴张了有张，只说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他爱你，就让你辍学吗？”
“可是妈妈，我怀孕了。”
原来上一世，女儿总是没胃口，不是绝食得的胃病，而是孕吐。
我彻底没了阻拦的念头。上一世，我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一世呢？我的阻拦能改变现状？还是再次搭上我的性命？
“李明已经给宝宝起名字了，叫圆满，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圆圆满满。”
看着女儿沉浸在一家三口的幸福想象中，我再一次明白，女儿现在已经上头了，我的阻拦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我同意你结婚生子。”
“真的？妈妈，你同意了？”
女儿为我的决定，诧异又兴奋。
“但是一一，妈妈有个条件。先去学校办理休学，如果一年后，你决定不再回到学校，再办理退学。”
一一对这个条件也很意外。
“还可以办理休学吗？我以为只有退学这一条路呢，那这样就更好了。”
看着女儿兴奋的眉眼，我更加哀叹，虽然努力读书进了高等学府，但女儿的生活常识可能还停留在小学阶段。
这样的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吗？
“妈妈就你这一个女儿，你结婚，妈妈自然要送嫁，我送你到婆家。”
“我去告诉李明这个好消息。”
三天后，女儿办好了休学手续，收拾了学校的一切物品。
我带了所有的家当，送女儿远嫁。
女婿吭吭哧哧了半天，拿出一张硬座票两张卧铺票。
我扫了一眼，十几个小时的硬座，还没走，我屁股都开始痛了。
女儿却不知愁滋味，兴奋地说：“我和你轮流坐硬座，我还是第一次坐硬座呢，能看到火车两边的风景吗？”
我在心里哀叹一声，拿了硬座票，换了卧铺。
摇摇晃晃十几个小时，本以为到了，下了火车，换大巴，又是摇摇晃晃四个小时，然后，再换三蹦子，蹦蹦跳跳俩小时。
女儿因为孕吐，小脸都晃白了。
女婿一边给她拍背，一边介绍。
“现在交通方便多了，以前路没修好的时候，我们要走一天的路，翻过这座大山才能坐车。”
坐着坐着，我也有些害怕，李明不会是人贩子，把我们娘俩打包卖了吧。
女儿还傻大姐似的，乐呵呵地说：“这里环境真好，天然的森林氧吧。”
我简直无语了，我到底生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当然环境好，深山老林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女婿有过之无不及，同样听不懂话。
“晚上不能随便出门，有鬼的。”
女儿一下子躲到女婿怀里，俩人嘀嘀咕咕说着小话。
我无语问苍天，卧龙凤雏，都让我赶上了。
2，
在女儿吐了两次之后，我们终于到了李明的家：深山老林脚下。
我看着周围的大山，不禁嘀咕：要真是人贩子，也别想跑了，根本出不去。
“后面就近了，再走半小时就到了。”
李明的家就位于深山老林的深处。
这一片儿是几户人家聚集地，李明家位于最前面，后面错落着还有五六户人家，只是看着有些萧索。
李明似是看出我的疑惑，说道。
“我小时候，加上我们家，这一片有七八户人家，这几年，他们打工挣到钱了，有些搬到镇子上，有些搬到我们刚下车的地方，那里相对来说，比这里交通方便些。”
从下车，我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如果在路上，我还对李明的家，抱有一丝丝期待，这一刻，那一丝丝的期待也烟消云散了。
走进院子，满目萧索，院子的杂草都到齐腰了。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李明，你家里没人了吗？”
李明也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前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家里就没人了呀。萌萌没告诉您吗？”
我扭头看着女儿，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李一一，你没告诉我，他家里都死绝了。”
女儿看我瞪着眼，心虚地小声嗫喏。
“妈，你干嘛说的那么难听。”
我的心像有把火在烧，烧的我四肢发颤，脑袋发晕。
“你要嫁人了，我难道没有权利知道对方的家庭状况吗？”
女儿浑不在意地回嘴。
“我嫁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们家。”
我做了会儿深呼吸，森林氧吧名不虚传，脑袋确实清明不少。
继续试图跟女儿讲道理。
“你知道你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吗？你以后就要在山里做个无知村妇吗？”
女儿满眼的不可思议。
“妈妈，不是你说的，人生而平等吗？城里的小姐就比村妇高贵吗？”
女儿一套一套的，怼的我哑口无言。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明看我和女儿的气氛有所缓和，扭头开了门锁。
随着“吱扭”一声响，堂屋挂着的两张照片映入眼帘。
李明打了水，拿了抹布，擦了桌子和凳子。
我和女儿各坐一边，相顾无言。
李明手脚麻利，先为爷爷奶奶上了香，然后开始烧热水，擦灶台，整床铺。
中间还去山里捡了柴。
女儿三番两次地想要帮忙，都被李明摁在凳子上。
“回来已经够折腾了，你现在还没过三个月，好好歇着，我来就好。”
女儿擦擦李明头上的汗，两人相视一笑。
我看着他们笑的甜蜜的两个人，再看看这个家徒四壁的家。
胸口像憋了一股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堵得我透不过气。
“李一一，你没告诉我他的家庭情况，是故意的吧？”
“是。”
女儿眼神坚定，没有丝毫躲闪。
“我是有意瞒着你的，他这样的情况，我知道你是不会同意的。”
我感觉憋着的那口气，散掉了。
这个女儿，我白生了。
当天，我就离开了。
随我离开的还有我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钱。
我倒要看看，没有了钱，他们能撑多久。
3，
这么多年，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女儿身上。
女儿的快乐和幸福，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她搞这么一出，让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像个笑话。
回到和女儿生活了20年的家，我在床上躺尸一周。
吃的就是随便对付，吃完就躺床上，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力气。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生失去意义的感觉。
当家里的最后一包泡面都吃完时，我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我还不想死。
拉开窗帘，当阳光重新洒在我身上时，我有种重生的感觉。
上一世死前的痛苦，与此刻，沐浴阳光后的温暖。
罕见地重叠。
“我为什么要这么活着？她都不在乎我，我为什么还要为她痛苦。她爱嫁谁嫁谁，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一刻，我才真正地顿悟。
这一刻，我才真正地重生。
我拿出为女儿存的嫁妆钱，整五十万。
为了对方家庭不歧视女儿没有爸爸，为了让她婚后更有底气，为了让她不因为钱作难。
这笔嫁妆钱，是我一笔一笔，从嘴里抠出来的，加班加出来的，熬夜做私活，一点点常年累月攒出来的。
事到如今，这50万，似乎都在嘲笑我这些年。
不管怎么样，钱是好东西，以前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死地那么憋屈。
重活一世，还无法吸取教训，再让女儿往心口戳刀子，就是我的不懂事了。
我穿上衣柜里最好的衣服：一件打折399的大衣，79的裤子，99的毛衣，出发真奔五星级酒店顶楼，398自助。
我虽然是北方人，但长了个海鲜胃，各种虾、螃蟹、生蚝——都是我的最爱，为了攒钱，我各种省，这些贵的要命的东西，自是不敢乱吃，最多在公司聚会上过过嘴瘾。
今天，就是我大开吃戒的一天。
398，刷卡的时候，还是略有些心疼的，但看到美食的时候，这点心疼，就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我捧着肚子出餐厅时，只有一个感觉，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来。
吃撑了，顺便消消食，楼下的商场我是从来不逛的。
主要是感觉逛了也没用，因为不舍得买。
穿衣服，基本上都是换季打折时买的，女儿长大了，她的衣服不喜欢了，我也捡起来穿，主打一个怎么省钱怎么来。
可是，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来到商场三楼女装专区，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我连试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看见一件酒红色的大衣，立领设计，直筒版型，里面搭配的是一条黑色丝绒连衣裙，简直是我的梦中情衣。
我刚伸手打算摸一下手感，就被忽然打断。
“这件衣服是山羊绒材质的，吊牌价3600。”
我扭头看到一位年轻的导购，正拿鼻孔看我。
放平时，我大概扭头就走掉了，一方面因为价格，一方面因为别人的态度。
只是今天，钱壮怂人胆，老娘，今天就是来消费的。
“拿下来我试下，包括里面那件。”
导购的白眼快要翻上天，扭头吩咐另一个圆脸小妹：“你去接待一下。”
4，
小姑娘大概刚来，颠颠跑过来。
“姐姐，你皮肤白，这个颜色很衬你的。就剩模特身上这一件，我帮你拿下来。”
当衣服上身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姐姐，你穿起来真好看，跟进来时，完全是两个人。”
镜子里的我，皮肤白皙，衣服版型很好，将有点突出，缺点掩盖，眼角的皱纹虽然挡不住，但整体的气质上升了好几个档次，最重要的是，大衣的材质，穿着又轻又暖。
我脑子里忽然闯进来画面。
“我愿意打扮你，你永远是我的小姑娘，花一个月的工资怎么了？你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刚结婚时，萌萌爸爸跟我说的话，他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为我买了一件羊绒毛衣，和这件羊绒大衣一样的材质。
“我也曾是个有人爱的小姑娘啊。”
“姐姐，你再换个发型，出去就彻底换个人了。”
圆脸小姑娘的话，将我拉回现实。
我拿出卡，爽快地说道，“刷卡。”
这身衣服像是打开了我的封印，接着就是我的shopping时刻，二楼的高跟鞋，一楼的金手镯，还有50克的金手镯，出了商场，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做了发型。
当我到家，记录账单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一整个白天，只是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百日梦。
自助餐398，羊绒大衣3600，丝绒连衣裙，800，金手镯22000，做头发560，总共合计27358。
看着这个数字，我完全呆住了，这么多年，明明不到3万块，就可以满足我的小小愿望，可我从来没有舍得过。
在与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把自己变成了没有需求的机器，一切的一切，以女儿的人生为准，代价就是不断不断压缩自己的各种需求。
上一世，我因为意外死掉。
我想，即使不是意外，我应该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这不只是女儿嫁人的问题，更是，感觉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空。
上一世完全没有心理防备的状态下，崩溃只是早晚得事情。
第二天，我穿着新衣服到办公室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梦姐，太漂亮了，从背后，我压根儿没敢认。我都不敢叫你姐了。”
办公室的气氛调解员小王乐呵呵地说。
看着大家的笑脸，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氛围。
“我这两周请假，同志们分担了不少工作，辛苦了，今天老大姐请客。”
“哇——梦姐威武。”
说起来有些惭愧，这是在这个公司工作十年，第一次请客。
选了附近大家常去的饭店，点菜时，看着同事们推来推去，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随便点，别客气。”
有了这句话，大家也不再端着。
菜上桌，虽不至于都是素菜，但也都是性价比很高。
一股莫名的感动袭来，在我闷头攒钱的日子，原来身边有这么一群可爱的人。
“梦姐，你是中彩票了吗？跟以前换了个人似的。”
年纪最小的琳琳问道。
我在心里感慨道：命运确实给了我一张彩票，一张以为是苦难，却包着彩蛋的彩票。
“那你说说梦姐，这次都有什么变化？”
5，
琳琳看着我发愣。
我摸了摸脸，“咋了？吃脸上了？”
琳琳回过神儿，眼睛发亮地说。
“梦姐，你好漂亮呀！你刚才那样歪着头问我，有小姑娘的娇俏感哎。”
“我记得咱买点蜂蜜啊，你这嘴儿也太甜了。”
我好笑地感慨。
“你以前感觉很紧张，现在整个人好像舒展放松了，像一朵盛开的花儿。”
“就是梦姐，这次休假回来，感觉跟你相处，特别放松，舒服。”
“梦姐，你是不是遇上爱情了？果然，爱情是剂良药。”
听着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不禁感慨，一个人心态上小小的变化，居然会产生这么奇异的化学变化。
而这样的变化，仅仅是刚开始。
回到家，我审视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我与它相伴二十余年，每个角落放着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陌生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它了。
“梦儿，我在这儿给你打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上最好的化妆品，让你每天都漂亮。”
而现在，梳妆台的抽屉坏掉了，台面上放着一瓶大宝，再无其他。
“梦儿，这个衣柜好看吗？我请人打的，以后你的漂亮衣服都挂在里面。”
而现在，柜子里的衣服，除了新买的，剩下的都是灰扑扑的，像是隔夜的剩菜，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梦儿，你看这个阳台，我们养些花吧，我负责浇水，你负责欣赏。”
而现在，阳台上摆满了需要卖掉的纸壳子。
“梦儿，看我给女儿打了个书桌，什么？你说她还小，小怎么了，现在可以画画，以后可以写作业。”
而现在，书桌上摆满了过去的学习资料。并且永远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梦儿，这个橱柜是你喜欢的颜色，以后，我们谁下班，谁做饭，另一个洗碗，主打一个谁也不吃亏。”
而现在，打开水龙头，水喷的到处都是。
我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二十年的家，脑子里回荡着我和老公刚来到这里的场景。
自从老公去世后，这里似乎就成了我的牢笼，我想回来却又怕回来。
这里是他留给我最多回忆的地方，而这些回忆最美又最痛。
想起来有多美好，回到现实就有多痛。
为了不让自己那么痛，我把自己的感官封存，将所有精力花在女儿身上。
在十五年后，女儿用行为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彻底扇醒了我。
周末的两天，我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卖掉了堆积如山的纸箱，女儿过去十几年的学习资料，许久不看的旧杂志。
将不喜欢的衣服送进了捐衣箱，喜欢却皱巴巴的衣服，仔细护理，焕发新颜。
换掉了呲水的水龙头，原来换一个，只需要五分钟啊，真的很简单。
而这，远没有结束。
这套房子，就像我的人，在老公离开后，我就失去了认真对待的热情，我潦草地对待着它，也潦草地对待着我的房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又重新装饰了阳台，更新了衣柜的衣服，换了卫生间的浴霸——
我以为做这些事，要花很多钱，没想到，整体下来，一个月的工资都花不完。
就在我觉得刚刚体悟到人生的快乐时，女儿打来了电话。
“妈妈，你快来。”
6
女儿再不成器，也是亲生的，我放下工作，直奔李明的家乡。
奔波了一天一夜，见到女儿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才几个月不见，女儿胖若两人。
我拉着女儿左看看右看看，颤着声音问。
“你这是肿了吗？妈妈带你去医院检查。”
女儿扭头使劲剜了一眼李明，李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女儿没好气地嘟囔。
“不是肿了，我就是胖了。”
“李明喂你吃饲料了？再养养，你都能出栏了。”
女儿娇嗔地拍了拍我。
“妈，我都愁死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
然后定定地不说话的看着我。
我被她盯得发毛，这孩子不会真在山里待出毛病了吧？
我还没问她，她倒先问起我来了。
“妈，你被人夺舍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扭头开始参观他们的房子。
女儿却不打算放过我，跟着我的屁股后头叨叨。
“妈妈，发生啥事了？你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
我没心情应付她，李明的老房子，比起我上次来，多了不少的烟火气，院子里晒着婴儿的小衣服，小盖被，院子一角堆着一堆鸡毛，盆里好躺着一只没毛的鸡。
院子扫的干干净净，各种工具码的整整齐齐，最近在学习收纳，看到这个真的是心情愉悦。
进到房子里面，也是干干净净，被褥摸起来干燥柔软，一看就是刚被太阳公公抚摸过。
除了被褥，桌子上还多了一堆书，女儿从小就来看书，我也就没在意。
看着干净的家，胖乎乎且脸色红润的女儿，我就知道，女儿被养的很好，他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有在好好生活。
参观完房子，李明已经在厨房开始做午饭了。
我拉着女儿的手，捏了捏，感觉手感不对。
“天啊，连手都胖了？”
女儿不好意思地抽回去。
“你火急火燎地把我找来做什么？看得出来，李明把你养的不错。”
女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妈，何止是不错，是太不错了，你看我胖的，再胖下去，胎儿太大怎么办？”
我看着女儿圆鼓鼓的肚子，说心里话，我其实还没真正意义上接受，女儿就要做妈妈这件事情。
虽然我知道她要生宝宝，但内心似乎一直在排斥接受。
就像我过去很多年做的那样，老公早已离世，我却从未真正走出来。
女儿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我以为还是小孩子的女儿，要当妈妈了。
看着稚气的女儿，这一刻，我却不知道要叮嘱什么。
“女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女儿疑惑地说。
“我知道啊，我怀孕了，要生宝宝了。我要做妈妈了。”
“你让我快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说起这个，女儿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我和李明吵架了，想让你带我回家，可是，我们已经和好了。”
听到女儿这么说，我比上一次的心情要平静一些。
“妈妈最近明白了一件事情，虽然你是我女儿，可是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过去，我不该强行背负你的人生，以后，也希望，你不要随意挥霍我对你的爱。”
“妈妈，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7
我不由地好笑。
“我过去什么样儿的？”
女儿着急忙慌地解释。
“有一次，我在学校感冒，半夜给你打电话，天亮时，你就出现在我的宿舍楼下了。小时候也是，无论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不管多难，你都会出现在我身边。”
女儿眼睛瞬间红了，最亲的人，才最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
“那次感冒你给我打电话，妈妈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见你，是因为当时我就在火车站，我连续出差一周，为了省差旅费，买了半夜的火车，第二天，陪着你看病打吊针，为了不被扣工资，我又连夜赶回去上班。这样的事情有很多，我总害怕，因为没有爸爸这件事情，给你造成童年缺憾，所以我拼命弥补，可是——”
我正视女儿的眼睛。
“你爸爸就是不在了，这就是事实，而我，就是无法代替他，无论我怎么努力，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妈妈，是个普通人，给你的爱，只能尽力而为，无法超额付出。”
女儿随着我的话语，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妈妈，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着女儿的小脸，抬手轻轻抹掉她的眼泪，仿佛她还是幼儿时。
拒绝女儿从来都是件很难的事儿。
“妈妈爱你，但是，妈妈也要分点精力爱自己。同样的，妈妈希望你也学会爱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你也将成为妈妈，这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妈妈，更是心理意义上的妈妈。”
离开时，本想给女儿转账，李明坚决地拒绝了。
“阿姨，让萌萌意外怀孕，我已经非常抱歉，彩礼、房子，这些我都没有能力给，如果养孩子，还需要您来的话，那萌萌选我的意义又是什么。”
李明虽然这样说，但我也偷偷转了一些，无论如何，紧急备用还是要做好准备的。
我再次离女儿而去，与上次不同的是。
上次离开，我怀着满心的绝望，这次离开，我心中已有了生活的方向。
我的生活重心，从不应该放在别人身上，而是自己。
也许女儿的人生，就此发生改变，那又怎样呢？
她的人生，需要她自己负责，即使我是她的妈妈，也无权干涉。
每次从大山回到繁华都市，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仿佛去了趟方外之地。
在忙碌的工作之余，我喜欢上了骑行。慢慢地，我将上下班的交通工具也换成了自行车。
工作锻炼两不误。
意外和明天总有一个先到来，很不幸，我先遇到了意外。
那天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太阳火辣辣，照的人睁不开眼。
那天和平时确实不同，我被横冲直撞的电动车撞到，好巧不巧，电动车压到了脚踝。
送到医院，右脚脚踝骨折。
在医院打了石膏，我就被同事安排，送回了家。
庆幸的是，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什么都能通过网络进行。
我不至于孤立无援。
受伤的第三天，我在家蹦蹦跳跳地上厕所，地上刚好一滩水，踩上去就滑到了。
脚踝受伤，不好使力，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
往兜里摸了摸手机，没有。
正发愁该咋办。
门开了，坐在地上的我，与门口的女儿，面面相觑。
8
“妈，你咋了？”
“你咋回来了？”
我和女儿同时出声。
然后 就是李明快速跑过来，将我扶起来，慢慢扶到沙发上。
“大着肚子，你乱跑什么？”
“你办公室的王阿姨告诉我的，王阿姨说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实在不放心，就给我打了电话。放下电话，我就跟李明订了票，往家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告诉我——”
眼看着女儿还要滔滔不绝下去，我也有点头痛。
“打住，你看你这个样子，我告诉你能放心吗？再说，我也就脚踝受伤，别的地方好好地。我能照顾好自己。”
女儿这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
“你说你能照顾好自己？那刚才我进来，你咋坐在地上？你别告诉我，你觉得坐地上好玩儿。”
“那不是意外吗？我平时很小心的。”
女儿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你现在有七个月了吧？这样跑来跑去，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女儿摸了摸肚子，母性光辉都快溢出来了。
“没有，李明把我照顾地挺好的。”
接下来，女儿和李明顺理成章地留下来照顾我。
更准确地说，是李明负责照顾我这个病号，以及女儿这个孕妇。
通过观察，李明是个挺勤快的孩子，家务、做饭，样样拿的出手不说，人还贼麻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