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女主在京城传言是个女纨绔,女主经常在梦里梦到男主,然后两人常常做不可描述的事情,没想到开篇发生的这次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女主吃干抹净想跑路,以为自己忘记这件事就可以,没想到的是男主明明有鬼见愁的外号,却上赶着要女主负责,还说要明媒正娶女主回家。
【文章片段】
大雨将整座城都笼罩住,密不透风的暗和沉,压在人心上,让人胸闷气短。昨夜打了好几个惊雷,姜致连连翻身,不能安眠。
雨断断续续地下,姜致睁开眼,听见雨声叹了口气。她掀开被子叫人来伺候,红茶和黄茶从外头进来伺候她梳洗。对镜梳妆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眼下一片青。
黄茶替她梳头,“老祖宗昨天也没睡好么?”
她捂嘴小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点头。昨天晚上她不知道醒了几回,每回醒过来一看,外头天还是黑的,回回睁眼又都在下着雨,一时间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这么恍惚着到了天光乍亮的时辰,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房中打了一套拳。打完拳又困起来,躺回床上一觉睡到现在。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点点泪花从眼尾挤出来,姜致抬手擦了,看一眼廊上忙碌的脚步声,心里头忽然一凛。
“什么事?”
红茶在一边收拾,闻言回答道:“没什么大事。”
姜致眼睑一跳,哦了声,心里忽然沉下去。她摩挲着手里那只孤单单的铜青雀,深吸一口气,放回首饰盒里,又挑了另一对红色的。
黄茶接过耳环,微有些诧异:“老祖宗从前不是最讨厌这对耳环么?今儿怎么……”
问归问,手上动作是不敢耽误的。她替姜致带上,“还是很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可惜不配她。姜致在心里替她补充完一整句。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么认认真真打扮一番,还是像模像样的。她其实皮相算得上优越,不过平日不喜欢打扮,加上身份摆在这儿……她心中叹口气,拨了拨耳边的耳环。
琅环叮叮当当响起来,在一声惊雷里被淹没。
黄茶一声惊呼,又请罪失态。姜致摇摇头,示意不计较。她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雷声过后,雨又大起来。
黄茶感慨:“这雨下了好些日子了,再这么下下去,衣裳都没得穿了。”
姜致含糊嗯了声,青茶端着食盘过来,“老祖宗,用早饭吧。”
早饭是清粥小菜,这是姜家的规矩,虽然她总是不大习惯。毕竟清粥小菜太寡淡,她吃着没味儿。
青茶布好菜,便退到一边去。她不喜欢别人伺候吃饭,她们都清楚。
她低头吹凉粥,喝一口瞥一眼门口,意图太明显。绿茶忍不住猜测:“老祖宗是约了陆小少爷么?”
姜致一愣,摇头说不是。她谁也没约,那到底还算不上一个正儿八经的约定。
她长叹一声,这清粥小菜是真的寡了吧唧,吃得没胃口。见她吃完,丫鬟撤了菜,收拾了桌子,一大群人又无所事事起来。
下雨的时候许多事是不必做的,所以比平时清闲。一群丫鬟们坐在一边欢声笑语,姜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觉得自己快成一只鹅了,伸着脖子,不停地张望。
春日按理说不长,可是等她走走停停,摸完花,又发完呆,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时辰。
外头雨又停了,她踢了踢桌角,觉得哪哪都不舒畅。
原来日子也有这么煎熬的时候啊,姜致在桌上趴下,下巴摆在胳膊上,面朝着门口发呆。当日子煎熬的时候,一天仿佛被拉长成了三天似的,她埋下头想。
她想起昨天的问题来,孟复青到底会不会如期而至呢?
她吃了午饭,没等到答案。
午后雨不再下了,她从房间里走到院子里,地上积水未退,泥土踩一脚还会陷下去一分。她扶着廊柱坐下,脸颊贴在冰凉的柱子上,想起十二三岁的时候。
那时她尚且豆蔻年华,还不知道人世很多愁事,那一年状元郎花街游行,她带了小安去看。状元郎生得极好看的,她笑容一直挂在嘴角,小安打趣她,“小姐,我听说状元郎才十七岁,年轻有为呢。”
她说得抑扬顿挫,姜致自然听得懂她话语里的打趣,她瞪了小安一眼,心里又觉得小安说得对。状元郎生得很好看,日后她的如意郎君应当也很好看吧。
小安与她笑闹,少年游,杏花吹满头。
十七岁,父亲病重,临终前拿出情宗皇帝赐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叮嘱了她很多。她哭得眼睛都红了,心也跟着死了。父亲死后,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没,她是通透的人,明白情势怎么看,她想了想,把小安嫁出去了,总归跟着她没什么结果。当时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她眯着眼想了很久,想不起来了。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有雨水滴落在她脸上,她贴着柱子,没有起身。
孟复青会不会如约而至?
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姜致扶着柱子起身,沿着长廊走回自己房间。关门的时候,恍惚记起,那一年的状元郎似乎是孟复青。
那应当是他们第一次有交集,她蹲下来,拨弄茶花的花瓣,明明她力道那么轻,却有花瓣掉落。
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看着那几片花瓣。
啪嗒。
孟复青握着刀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有血滴落,混在雨水里。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心里后悔起来,早知道当日就该去。
从前也是……早知道……
眼前的景物开始倾倒,雨水似乎落在脸上,很重,可是手却无力。
“阿青,哈哈哈哈。”
他睫毛微颤,是谁在叫他呢?
姜致刚打了马球回来,衣服还没换,一身汗黏糊糊的,身上不大舒服,脸上笑容却盛放。
丫鬟说:“小姐可真厉害。”
姜致笑起来,像夏天的清风一样。笑声从院子里便传到房中,姜相看着面前坐着的少年,面色有些忧虑。
少年穿一身玄色衣袍,五官是精致的,精致中又带了点随意,造就恰如其分优越的皮囊。他的眸子望过来,像一片暗海,阴沉沉的,配上没什么血色的唇,叫人看了有些怵。
少年也听见这笑声,他抬手掩面咳嗽一声,看向门口。
姜致进门的时候,眼里只有父亲,她小跑过来,“爹!”
姜相微微点头,面上带着些笑意,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姜致有些疑惑地眨眼,这才注意到父亲身后的人。
“家里来客人了啊?那我先去换衣服。”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爹爹训斥,吐了吐舌头,刚转身要走。
“等一下。”姜相叫住她。
姜致转过身,乖巧地站着,微低着头,等待她爹的训斥。她今日刚打了杜将军家的小儿子,不会这么快她爹就知道了吧?
她低着头,睫毛扇动,心里计较着这些。姜相咳嗽一声,微侧开身,指着身后的少年说:“阿致,我有件事同你说。这是你哥哥,他从前养在江城,近些日子才接过来。你快来,见过他。”
姜致猛地抬头,感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少年,少年捂着嘴,不时轻咳几声。她微嘟着嘴,看向姜相,带了些愤怒:“你、你背着我娘,找别人?”
姜相神情有些尴尬,他上前一步,想安抚女儿。“不是,此事说来话长,是意外,阿致……”
姜致瞪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她猛地转身,跑出了房子。姜相看着她的背影,眼皮耷拉下来,语调有些沮丧,“殿下放心,我儿过几日便想通了,殿下不必担心。”
被称“殿下”的少年微微笑了笑,起身朝他一作揖,“多谢姜丞相,此恩青行他日必报。”
姜相转过身,连忙搀扶起他来,“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的福分。”
姜致气鼓鼓地跑到自己房间,房门被她关地砰砰作响,丫鬟在身后追她:“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她锁了门,一个人闷在房里生闷气。平白无故多个便宜哥哥是什么道理,既然是哥哥,那必然比她还大,那、那她娘也太惨了。她用胳膊圈一圈,头埋在里头,不能接受这件事。身上的汗水黏糊糊的,头上也是,她刚打了几场激烈的马球,这会儿力气本就不足。她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睡醒已经过去了很久,一切都静悄悄的,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不知道小蝶去哪儿了,她打开门,从外头倒进一个人来,却是姜相。
姜致惊到,“爹。”她忙扶他起来,“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啊?”
姜相起身,拍了拍衣袍,叹口长气,还是开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日后会和你解释,好不好?”
其实还是生气,可是她看见爹爹这样,又不忍心继续生气,只好把气都生给了那个便宜哥哥。
“我今天打了杜陵一顿。”她微带着些赌气,说出自己做的坏事。
姜相笑,“打就打了,他爹也骂不过我。饿不饿,吃饭吗?”
姜相是个文人,酷爱讲道理,讲道理讲不过的时候,就爱提刀讲道理。姜致作为他的掌上明珠,只学会了一半——会提刀。
姜致摇头,“先洗澡,我要吃咕噜肉。”
姜相大手一挥:“让厨房给你做!”
姜致从梦中惊醒,满头的汗,她喊人:“红茶,什么时辰了?”
红茶推门进来,“还早着呢,老祖宗发梦了?”
姜致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没事,又让她下去了。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杯是凉的,握在发热的手里格外地舒爽。
灯火都灭了,她坐在黑暗里沉默。她又做梦梦见了孟复青,还有一个男人,她喊爹,可是那又不是她爹。
脑子晕乎乎的,她又抬手喝一口水。已经三天了,距离孟复青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天,孟复青一直没出现。
雨下到今日才停,忽然放晴的时候,天上还挂了一道虹。几个丫鬟围出去看,她坐在栏杆上,兴致缺缺。
失了约,连人都像石沉大海。姜致重重叹口气,觉得自己确实发梦。一口喝尽杯子里的水,她放下杯子,躺回床上。
再醒过来已经过了起床的时辰,黄茶她们见她睡得死,没敢叫她。她撑着身子,觉得头有点昏沉,被伺候着梳洗完,忽而青茶拿着个东西进来,递到她跟前。
她瞥了眼,似乎是封请帖。
青茶笑道:“老祖宗,孟家的请帖。”
姜致一口清粥呛在喉口,“什、什么?”
她接过那封请帖,帖子里说是青爷二十九岁生辰。她拿着帖子出神,青茶小心翼翼问:“您打算去吗?”
她回过神,“大夫人她们去吗?”
绿茶抢答:“去的。”
“哦。”她将请帖放在一边,声音似乎不是自己说出来的,“那便去吧。”
后天……生辰……几个词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放了糖的白粥也变得没味道起来,孟复青都没和她说过这事儿。他已经二十九岁,安稳渡过禅师所说的年岁,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
她低头喝一口粥,心又乱起来。
陆小山说着等天气好起来再来找她,也没来,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或者是已经对调查真相没有了热情。
姜致打个哈欠,人懒懒地坐在廊下晒太阳,心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孟复青来。再怎么说,她还踢坏了人家的花,总是要赔的。至于旁的,旁的再说吧。
她又打个哈欠,再睁眼,远远瞧见刘氏旁边的丫鬟正朝这边来。
丫鬟道:“见过老祖宗,大夫人差我来问问,您后天是要同我们一道去,还是自个儿去?”
她迈过腿来,手搭在栏杆上,想了想道:“一道去吧。”
丫鬟得了吩咐便告退,姜致坐在栏杆上晃着腿,阳光懒洋洋的落在身上。春日已经近末尾,她的二十三岁也已经进入末尾。
她即将成为二十四岁的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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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意外地晴朗,姜致又起了个大早,倒腾自己的时候纠结了许久,还是打扮得十分沉稳出了门。她穿一身黛蓝色的衣裙,首饰一应也选了深沉色调,整个人老气横秋的。
刘氏与期容和期华媳妇一起,二房和三房各自乘一架马车,姜致独坐一辆马车。马车悠悠行驶,驶过街市。
因着这生辰不大寻常,听说是孟复青的母亲孟大夫人一手操办的生辰宴。是大办,邀请了不少人,尤其是家里有适龄女儿的。都知道孟大夫人的意思,是想趁早把亲事落实了。这么些年,眼看着都要到而立一年了,孟大夫人怎么能不急呢。
姜致也明白这个道理,总归人家相看媳妇,看不到她身上。
她拢了拢袖,见旁边的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马车富贵不凡,想来是哪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正要放下帘子,忽而见得刚才超了车那辆马车里的人也掀起帘子来,有说有笑,正是安平郡主与安乐郡主。
姜致放下帘子,捂嘴咳嗽一声。刘氏既然想让期容攀这门亲事,想必不会放过今日机会。虽然孟复青说过,他和孟夫人说过……她放下手,指甲扣在绣花的袖口。
不可能心里没有波澜的。她叹口气,头靠在马车车厢上,本来这事儿是她闹出的意外,怎么绕着绕着,像成了一桩爱来爱去的风月事似的。
她有些气馁地想,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不就是意外嘛。
马车哒哒停在孟府门口,宾客良多,热闹得很。大家在门口见了,还得寒暄一番才能各自进门。好在她身份诡异,和她同辈分的没人找她,和她同年纪的也没人找她。她带着青茶,轻巧地溜进门,混在人群中进了宴席。
宴席围着一个台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看了眼位置,大致找到自己坐哪儿。她位子旁边是谢家老太太,倒是每回都与她坐一起。
她走过去坐下,同谢家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谢老太太今年六十八,身体还算强健,也不耳背,还颇爱听八卦。每回与她坐一起,都要问她几句有什么八卦可听,她笑道:“谢姐姐。”
谢老太太头往后退了退,眉头都皱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就不习惯你这么喊我。”
姜致捂嘴咳嗽一声,轻笑不语。她们旁边还有别家老太太,暂时都没到。谢老太太一眼扫过全场,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台子上,问姜致:“丫头,你知道今天搭台子是干嘛用的吗?”
桌上放着一盘绿豆糕,她拿了一块送进嘴里。吃完了又咳嗽两声,才接谢老太太的话。“干嘛用?唱戏?”
说起唱戏,她不免想起上回的事来,这几个月她是再也不想听戏了。
谢老太太摇头,故弄玄虚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还不是给孟家那位挑媳妇。”
“啊?”姜致不甚理解,这大台子和挑媳妇有什么关系?
谢老太太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解释其中缘由:“今儿来的姑娘,想嫁给孟复青的,都准备了才艺,你不懂吧?天天就知道玩,多打听打听。”
姜致一阵恶寒,果然这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请帖前两日才送过来,她们都知道要准备才艺,可见消息都打听过。何况才艺这事儿,她也不会,她总不能上去打套拳吧。
她如此想着,又拿了一块糕点吃,没一会儿她一个人就吃了小半盘。桌上一共放着三盘糕点,就她手边空了半盘。
谢老太太又啧她一声,她笑了笑,还是又抓了一块。干坐在这儿又不能干嘛,她只好吃了。
眼看着糕点又少两块,谢老太太终于看不下去,“别吃了,待会儿饭都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吧,反正宴席也不是让人吃饱的。
想是这么想,手上还是停了动作。她轻咳一声,用帕子擦了手。这会儿人来得差不多了,席上差不多坐满。她瞟了眼,没看见孟复青。
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她又小撇嘴,毛病。
待到时辰差不多,便开了席,菜被陆续端上来。姜致不好意思吃得太凶,只好转移注意力到姑娘们的才艺上。
有跳舞的,有弹琴的,都挺好的。她先前吃糕点喝了不少水,这会儿吃饭又喝了不少水,隐隐有尿意。正好也没她什么事,她和青茶说了声,起身去如厕。
孟府很大,她问了个下人,下人给她指了路。这会儿都在宴会那儿,旁的地方显得过分安静。她深吸口气,不禁心情有些好。
古人云,乐极生悲,诚不欺我。姜致侧过头,看了看四周有什么地方可去。可惜孟复青东西腿比她长,走得比她快,三两步跨到她面前,紧紧抓着她胳膊。
“去哪儿?”孟复青开口,声音似乎带了些哑。
姜致想走而不得,实在尴尬非常,硬挤出一个笑容,“孟大人。”
孟复青不说话,直勾勾看着她。她被这目光烫得低下头去,手里试图挣脱。“孟大人,这恐怕不太好吧,毕竟男女有别。”
孟复青是男人,力气本来就比她大,似乎还是用了大力道。任她怎么挣脱,都没成功。
孟复青还是看着她,她脾气上来,用力一甩孟复青的手,“你什么意思啊?”她像个被戏耍的猴儿似的。
姜致甩开他的手,胸膛剧烈地起伏,气不太顺,脸也不太和气。她别开脸,深吸口气,重来开口:“不知道孟大人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别挡着她如厕。
孟复青终于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失约。”
这一句,戳到姜致膨胀的火气,砰地一声散开来。她蔑笑一声,“哦。”
孟复青继续开口,语句有些迟缓,似乎在犹豫如何措辞。
“若不是要备聘礼,我定当日就去提亲。”似乎还带了些自嘲。
“提亲前一日,圣上忽然有事要我去办,因此耽误了。实在抱歉。不然姑娘打我一顿,出出气如何?”他轻笑起来。
姜致转过头看着他,才注意他唇色有些苍白。这番解释算不上特别真心实意,姜致不能被说服。他们之间原也没有什么真情,她长叹一声,忽然退步:“孟大人,婚事不是儿戏,那件事是我不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补偿的,必然补偿你。何况……你也不吃亏吧。”她后半句声音小下去,还是心虚。
“咳,”她咳嗽,“望孟大人三思,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携手到白首吧。”
孟复青目光灼灼盯着她,薄唇轻启,话语让她心胆都颤。
“姑娘怎知我不是想与姑娘白头到老?”他抬手从怀中拿出个物件,姜致定睛一看,正是她那只铜青雀耳环。
她心脏忽然跳得很快,还是疑问:“什么意思?”
孟复青上前一步,她往后退一步。退到栏杆处,再无处可退。
孟复青手里拿着她的铜青雀,“阿致,初见钟情,此言非虚。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我都想与你一起。我可以以我的生命起誓。倘若你肯,我待会儿就可以上门提亲。”
姜致手攥在栏杆上,眨眼道:“倘若,倘若我不肯呢?”
孟复青忽然笑开,“那我便请一个天桥底下说书的,将姑娘如何轻薄于我,通通告诉他。叫他一日说十回,宣扬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下来,有些粗砺的手掌落在她耳垂,她忍不住腰背一麻,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颤抖,控诉他:“你、你好黑的心!”
孟复青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她感受到自己的耳环被取下来,又有什么穿耳而过,沉甸甸的重量落下来。
他回过身,忽然笑吟吟看着她。他取下了两只耳环,却只给她带上了一只。她被看得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铜青雀,声音又小下来,“我戴一只耳环怎么出去见人?”
孟复青忽然想开双臂拥住她,她忙推拒,“干嘛?”
孟复青像泄了口气,声音有些散,“别动,让我靠会儿。”
姜致伸手轻轻移动,落在他背上,却摸了一手的湿热。她视线下移,看着自己的手指,猛吸了口气。
“你流血了?”
孟复青声音有些虚,“流就流吧,流完了便结痂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致的错觉,她从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一种轻微的绝望,像丧失了生命力的植物。
孟复青定然是受伤了,她联系起他先前的话来。圣上有事让他办,他是刑部尚书,想来是有牢狱案子,或许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罪犯。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是他的仇家看不惯他,决心捅他一刀……
姜致怕扯到他伤口,不敢乱动,只好脑子乱想起来。思绪一番飘飞,忽而听见宴会那边传来悠扬的琴声。这琴声婉转动听,一听就技艺非凡,把她拉回现实里来。
她差点忘了,人家母亲叫了好些姑娘来相亲,结果主角却在这里和她搂搂抱抱。
她微微脸热,小幅度地动了动手指,戳他侧腰,“孟复青,你……我觉得你还是得解释一下,你既然想与我白头到老,那……那外头那些姑娘又是什么意思?兴许,兴许你觉得我很好骗。诚然,诚然我是很好骗,哎呀……”
如此直白而又大胆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到底还是羞愧,她越说越小声,语无伦次,最后说不下去。她自暴自弃道:“反正,你得给个解释吧?”
孟复青没答,她又小心地戳了戳孟复青的侧腰,甚至手指在他后颈处挠了挠。
她期待孟复青的回应,然,回应只有沉默不语。
她感受到自己肩上那颗头的重量越来越重,心下一凛,声音颤抖起来。
“孟复青?”她喊他名字。
没有得到回应。
她急忙低头去看孟复青的脸,只见他闭着眼,面无表情,哪里还醒着。她手忙脚乱地小心扶着他靠在柱子上,才发现他后背一片血染的风光。
她咬唇闭眼,懊恼不已。这人真是……
孟复青身量比她高,必然比她重太多。平时她都不见得扶得动,这会儿忌惮他的伤口。她更不敢乱动。
正左顾右盼,忽然见得几个人从旁边大路经过,姜致连忙招手,“哎!这里!我!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想来是谁家大夫人。女子身后还跟了一群丫鬟,神情凝重走过来,“什么事?”
姜致纠结如何措辞,她硬着头皮指了指孟复青,“孟大人似乎晕倒了,我本是路过如厕。”
她总不能说她和人家东道主在这里卿卿我我吧,这夫人万一也有个风华正茂的女儿想嫁给孟复青,岂不是很尴尬。可是她这谎扯得虚得很,说着还低下头去眼神躲闪,一看就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也顾不上这许多,语气有些急,“您身边有这么多丫鬟,能否差一个去寻孟大夫人过来。剩下的,能否搭把手,送孟大人去休息?”
她期盼又有些心虚地看向女人,女人也是审视地目光看着她,良久,才一抬手吩咐身后丫鬟:“扶少爷回房间休息。”
少爷?
姜致如遭雷劈,表情愣住,眼珠子直勾勾看着面前这位夫人。
孟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还是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便是孟大夫人,娘子是姜,姜姑娘?”
上回孟复青与她推心置腹谈了一番,说自己遇见了一个心上人,又如何情根深种,从少年时期便暗恋她,如何如何的。她一面是欢喜,一面打听出这姑娘身份,又愁起来。
姜致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位孟大夫人因着当年禅师的话,一直在家念佛,并不常参加宴会,因此姜致没见过。
她头皮都绷到一处,感觉像偷情被人家母亲抓住。虽然也确实有这么点意思,毕竟今日人家是为了相亲,结果呢,儿子跑到这和她私定终生了。
她扯出一个笑容,“您好。”
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这辈分弯弯绕绕曲曲折折,让人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孟大夫人点头,“既然姜姑娘有幸搭救了犬子,还是请移步坐会儿吧。”她又是称姜姑娘,又点头应了她那句好,想来现下是打算拿她当后辈看。
孟大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丫鬟扶起孟复青,往旁边走。丫鬟动作算不上轻柔,看得姜致心忧,她出声提醒:“还是轻些吧,他背上有伤。”
孟大夫人嗤笑一声,“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伤,还劳烦旁人知道了。”
姜致从这话里听出了对她实打实的不满,遂闭了嘴,不再说话,安静地跟着她们往前走。几个丫鬟扶着孟复青,开了门,又扶他到床上背朝上躺下。
丫鬟们有条不紊,一个拿剪子直接剪开孟复青的衣裳,另一个拿着毛巾在旁边准备着擦拭,处理完伤口,再沉着冷静地上药。
衣裳被剪开很宽,姜致在一旁看着,才发现他背上缠了一大片的白布,此刻经血染了,都成了红布。
丫鬟眼神犀利,动作利落地解下布条,露出里头触目惊心的皮肉伤口,还糊着血,搅在一块。姜致心里又酸又涩,她低着头,仿佛心也跟着疼起来。她从小练武,也常受伤,明白这种痛楚。
孟大夫人倒是悠哉坐下来喝了杯茶,她将姜致的反应都看在心里,心下了然,也不知是对着谁妥协,叹口气道:“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佛堂念经文,一直觉得心里不平静。后来,果真见他被尹松带回来,人都昏了。伤口很深,又淋了雨,大夫说情势危急得很。”
她停顿,又喝口茶水润嗓子,才继续开口,“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退了烧。”
姜致愣愣地看过来,原来如此……
孟大夫人又说:“姜姑娘过来坐吧,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路遇挺身而出,不知道伤口得裂成什么样子。”
已经裂得不成样子了……姜致干笑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