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滩上的红色根据地----“东三乡”

化学圈李先生 2024-03-22 18:09:07

唐树华

时代背景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妄图“下山摘桃子”抢夺革命胜利果实。1946年2月1日,国民党财政部长俞鸿钧致电蒋介石,请求下令将新四军管辖的淮北盐场交给国民党苏北盐务局。蒋介石遂于2月9日,两次电令顾祝同、张治中、郑介民并通过北平军事调解执行部的美方代表蛮横提出这项无理要求,遭到共产党谈判代表周恩来、叶剑英、陈毅的严词拒绝。随后,蒋介石便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的名义下达命令:强行要求九十八军夺取盐场。

1946年下半年蒋介石终于扯下和谈的假面具,撕毁了“双十协定”,悍然发动了全面内战,调动大批军队向华中解放区进攻。为了贯彻“不计一城一地得失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战略方针,华中、山东两个野战军会合编为华东野战军,以集中优势兵力打运动战。随后华中主力北撤山东,从此解放区军民在敌后坚持游击战争。

从1946年7月到1948年8月,淮北盐场经历了战略防御到战略反攻的大转折,从原地斗争到全面解放的大转折。形势如疾风骤雨,斗争的焦点是争夺重镇陈家港。

淮北盐场在风雨飘摇中,战斗一触即发。十二纵八十六团留下一个营和部分干部,后将营扩充为盐警团,团长由八十六团副团长梁业琨担任,盐务局长林梦非兼政委,坚守盐场。

1946年1 1月,华中分局决定成立“中共淮北盐场特区委员会”,并任命杜李为书记,对盐区、地方政权和盐警团实行党的一元化领导。从组织上、思想上团结统一了各方面力量,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方针,与十几倍于己的敌人进行武装斗争。为此,中共淮北盐场特委精兵简政,化整为零,在荒漠原野——东三乡建立根据地,一边战斗一边产盐,保留了革命火种,为解放战争提供了的财力资源。

临危受命

国民党大军压境,我军主力北撤山东,游击怎么打,根据地在哪?这一系列问题摆在特委面前。杜李是1935年参加革命的老党员,30岁刚出头,英姿挺拔,身着军装,浓眉大眼,长方脸,豁达大度中显得威严庄重,稳健中又显得诙谐有趣。他经历过多次艰苦卓绝的战役,抗战胜利后从主力部队调任来安县委书记,无论是军事、行政还是理论水平都比较高。大军北撤了,他反而逆行从山东临沂根据地来到淮北盐场担任特委书记,受命于危难之中。

淮北盐务管理局局长孙笃生原计划也在这次转移之列,但他为了革命,为了盐场,找到了住在沭阳县吴集的苏皖边区政府副主席方毅,主动请缨留下来和同志们一起战斗,保卫陈家港。请示得到了批准。

1947年2月的一天上午,杜李在机关小院找灌东区区长刘洪轩同志谈话,他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说:“敌人占领灌西盐场后,我们只剩下灌东、新滩两场,地盘缩小了,华中分局指示我们坚持原地斗争。特委决定精兵简政,充实基层,抽调一批强有力的干部,包括原来担任区级的干部,去担任乡长、支部书记。现决定你任淮河乡乡长,王云集任支部书记。过去你是区级干部,现在让你当乡长,希望你服从大局!”刘洪轩不假思索地回答:“请政委放心,我坚决服从组织分配。”刘洪轩是盐城县人,华中建设大学一期学员,曾任新四军三师司令部参谋,新中国成立后任轻工部机械局局长。

最后,杜李嘱咐:“东三乡目前来说是我们的重要后方,如果敌人占领陈家港,东三乡就是前沿阵地,是新滩场的大门。那里老工人多、群众基础好。但是敌海防大队马洪亮、刘九功在那里也有点势力,需要注意。你们去后,要组织发展民兵,同时注意消除马、刘的恶劣影响。”特委还决定张亚华、朱延超担任八圩乡的乡长、支书,决定阚炎、潘桂生担任三圩乡乡长、副支书。朱延超、阚炎、潘桂生都是华中建设大学一期学员,大军北撤后只有他们等25名同学留守在淮北盐场。

以大海为屏障,开辟革命根据地

“一去二三里,盐村四五家,楼台无一座,没有一枝花”,这是华中建设大学“小秀才”们对战争时期盐圩的真实写照。

“东三乡”在哪里?为什么要在那里建立根据地呢?翻开地图,我们找到了它的大概位置:即陈家港至滨海新滩盐场、沿海岸线的一片广大地区。具体位置就是现在的四排湾、黄海农场、杨跳口以北,浦港工区以东,沿228国道向东南,至头罾及新滩盐场以西的沿海滩涂。民国时期,在那儿就开辟了三圩、八圩和淮河三个小盐场,抗日战争期间不叫“场”而叫“乡”,因位置在陈家港东北部,故简称“东三乡”。

东三乡地势平坦,河网纵横,方圆五六十平方公里。除了稀稀落落的茅草房外,就是茫茫盐滩。天晴时能见度很高,20里外看得清清楚楚,简明、单调,一望无垠。如发生战斗,没有天然屏障依托,给游击战带来了极大的困难。敌人以蚕食方式,在小北港、四排湾、七排湾构筑碉堡,各派一个连驻守。

特委活动的地盘一天天地缩小。部队开赴东三乡后,以圩务所为中心,在海堤、芦苇荡建立宿营地。用树棍、盐蓆搭棚子,割芦柴铺床,挖地坑埋锅烧饭。三个乡分别在大树搭起瞭望哨,互为犄角(此照片在盐城新四军纪念馆、苏皖边区政府1日址留存)。一旦发生情况,以旗语为号,联动而发。平常战士们把长枪支在盐池旁,帮助盐工修滩、戽水、放卤、刳盐;一有敌情立即扛枪战斗。

这块红色根据地建立起来了,诚然,恶劣的自然环境,严峻地考验着这支队伍。

淡水奇缺是根据地严重问题。行军途中,战士们热得满头大汗,到河边捧起一把水洗脸,被春风一吹,脸上就长了一层盐面子。后背的衣服上,抖落的盐硝像下雪一样。晚上,炊事员端上一盆玉米粥,并带来一盘盐粒子。从华中建大来的同学不少是从上海、南京等大城市沦陷区来的,还有许多是富家子弟,曾经享受优渥的生活,来之前听说陈家港是“盐场莫斯科”。眼下,他们心里想: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难道靠盐场就吃盐粒子么?粥又咸又苦,怎么也咽下不去,大家只好学着老同志的吃法,先嚼几粒盐,把嘴腌麻木了,才将稀粥咽下去。早上洗脸,十几个人共用一盆淡水,一条毛巾,最后的人才准用肥皂。这盆浑水还舍不得倒掉,留着晚上洗脚用。一到下雨天,大家欢呼雀跃,毫无顾忌地脱掉衣服,在雨中痛痛快快地“洗淋浴”,然后,把坛坛罐罐的拿出来储雨。之后,大伙想了个办法:开挖水塘积水,勉强才有稍微淡一点的水。有人说盐场淡水贵如油,其实淡水贵如金呐!

“泥龙帐”里斗顽虫。广袤滩涂杂草丛生,蚊蝇成群,硕鼠乱窜,毒蛇遍地。小白蝇、大牛虻,咬人口口见血,张嘴说话或喘粗气,蚊子会顺势冲进口鼻里。站岗放哨,脖子都要围上毛巾,袖口上、裤脚口要扎紧,不这样,蚊子就会钻进去咬你。白天,大得出奇的牛虻,不断袭击着人的大小腿、双胳膊,一叮鲜血直流。黄昏以后,草丛中一股“黄色烟雾”冒了出来,像撒了一把糠,穷凶极恶地攻击着人群。这些家伙嘴尖,飞行速度快,像锥子一样刺着你,防不胜防。入夜,硕大的黄蚊,恼人心烦的嗡嗡作响,难以睡觉。几个战士想了个法子,用竹签把芦席卷成拱形固定在地上,两头用两块纱布挂起来,既当小营房,又是军用床,但这样仍然不能把蚊子全挡住,怎么办?有人出了高招,干脆跑到河边,用黏性淤泥从头到脚涂起来,大家叫它“泥龙帐”。这个帐子可灵啦!蚊子急得嗡嗡叫,团团转,就是不敢落下。

艰苦卓绝的斗争

1947年5月中旬,敌整编第四师及六十七旅约7个团兵力,已在涟东开始扫荡。敌四十四师一部两个营由新安镇向响水口进犯。盐场周围敌情亦较前紧张,大浦港到淮河口之沿岸,常有敌哨船巡逻,并时有小股敌军登陆打机枪示威。堆沟敌马洪亮部亦特别疯狂,隔河用机枪小炮向陈家港猛击,视此敌情日益紧张,估计敌人可能进攻陈家港,侵占盐田。

杜李指示:“我们应从最坏处打算,假若敌人暂时侵占陈家港时,我们的方针是配合滨海大队,准备战斗!”

1947年5月23日,敌徐继泰部和四十四师一部数千兵力从水陆两路进攻陈家港。特委领导军民在完成掩护物资转移和群众撤退后,主动撤出陈家港,转移到滨海头罾及东三乡根据地,进人防御阶段,展开游击战争。

刘洪轩、王云集同志到淮河乡以后,根据特委和灌东区委的部署,发动工人群众组织、灶联会,恢复生产、组织春季晒盐;发展民兵组织,调查敌刘九功在庆日新盐场活动和隐匿枪支情况。八圩乡镇压了屠杀党员干部、罪恶累累的反革命分子绰号为“小魔道”的孙永清,给悍匪以震慑。

灌东区委、区政府转移到头罾也开展了对敌斗争。区委书记滕维刚是华中建设大学区干班的学员,30多岁,阜宁人,农民出身。区长徐志伍,30多岁,灌云人,教师出身。

小而游击,骚扰敌人

5月底的一天,敌七排湾兵力撤走后,只有六七个流动哨兵活动在八、九排之间。有两个敌人游离炮楼抢劫下海渔民的鱼虾,刘洪轩和民兵副指导员朱继善率民兵乘机追击,打伤一名,缴获步枪和10发子弹。

6月6H凌晨,敌团长丁国清以3个连兵力,分两路袭击头罾。一路是从头罾对河强渡,另一路从头罾以西的小鬼滩强渡,企图夹击我军。滕维刚率领队伍向草滩撤退。当天傍晚,敌人渡河北撤。新滩区民兵从对河打击敌人。此次战斗击毙敌1人于淮河中,击伤敌两名,敌人落荒而逃。

8月间,雨季来临。王云集同志带领几名民兵到九十排活动,被敌人一个连队发现,穷追10多公里。他从裕通盐场废棉田撤退到李圩,再从李圩转回头罾,双脚被草根刺破,鲜血直流,肿痛难忍,几天不能下地,但终于挺了过来。10月底的一天黄昏,秋风骤起,略略有点凉意。敌人两个连窜到三圩乡,正在淮河乡活动的副乡长阚炎带领20多民兵赶到八圩,与敌人对阵,隔圩对射。敌人不知我虚实,乘朦胧夜色降临撤回陈家港。

1948年7月28日,敌人又集中1300多人,趁我驻陈家港盐警部队有3个连换防的空隙,夜间偷偷渡灌河占领小团港,沿灌河东岸向陈港进攻,水路以炮艇的机关炮轰击陈港,由于敌我力量悬殊,我主动撤离。灌东区又撤到头罾。

为壮大力量,盐场特委决定将淮河乡、八圩乡、三圩乡合并为一个乡,叫“东三乡”,以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配合主力部队,迎接全面解放。任命刘洪轩为东三乡乡长,阚炎为副乡长,王云集为书记,民兵队长张亚华。

胜利的尾声

1948年的夏天猛降暴雨,盐滩一片汪洋。陈家港武工队用芦席作网,捕了几千斤鲜鱼,大家喜出望外,一片欢腾。饱餐了几天,一天三餐都是鱼,吃得都腻了。草滩里的螃蟹像蚂蚁似的涌了上来。大家用手电、蜡烛、箩筐捕捉螃蟹,一捉就是一大箩筐。一大锅一大锅地煮了吃。这是几年艰辛生活中难得的一次欢乐,享受了平生以来从未享受过的口福。

1948年8月31日,淮海独立旅和盐警团解放陈家港的战斗打响了。刘洪轩和10多位武装民兵随盐警团行动,从圩下攻打陈家港。由翟挺主任指挥向三排二圩的敌据点发起冲锋。敌人溃退了,我们又追到了小北港。这时,一批批被俘之敌押送了下来。巧得很,刘洪轩乡长看到了敌区长殷及人被民兵押送着,低着脑袋。灵机一动,向他发话:“殷及人,我们斗了几年,你知道刘洪轩吗?”“知道,知道,你是刘乡长,我有罪,我有罪。”不久,滨海县人民政府召开公审大会,人们纷纷控诉殷及人的罪行,之后,殷及人被执行枪决。

盐场特委机关和灌东区军政人员凯旋陈家港。一年多,打了20多场游击战,盐场特委在黄海滩头建立了革命根据地,可谓星火燎原,取得了胜利,那就是我们后人必须记取的——“东三乡”。

崛起的“东方莫斯科”

红色根据地上,被华中建大同学称作“东方莫斯科”的陈家港,一座现代化的滨海城市正在崛起,国耻碑旁边,一架天堑连接了堆沟、燕尾港;就在敌人肆意横行的灌河上,架起了5座大桥,高铁、高速、国道像巨龙腾飞;在洒下烈士鲜血的草滩上,盛开着一朵朵工业之花,国华电厂,三峡风电,德龙钢铁……她将融人黄淮海经济区、长三角经济区,傲立黄海潮头。

在先烈流血的地方,开满一簇簇海英花,在向我招手;那摇曳的芦苇啊,是你向我点头致意;那一块块银色的盐田,发射的一道道金光,照亮我前行的方向。灌河啊灌河!潮平河阔,风起云涌,百舸争流,向着烈士的初心,远航!

作者系响水新四军研究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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