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得胜是个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的“老赖”,80岁了,靠四处耍赖、偷盗和“碰瓷”为生。没想到在“碰瓷”过程中,栽在了一名比他更赖的“老赖”手里,截肢了右腿,残废了左腿,到死都没有收到60万元赔偿款。
那天早晨,张得胜像往常一样到货车停车场“碰瓷”,一看到有大货车准备发车便靠上去。有名司机看出了他的伎俩,就开口骂他。一般情况下张得胜不会还嘴,但那天早上大概司机骂得难听,张得胜便不依不饶,和司机对骂起来。
司机进了驾驶室要关门走人,张得胜还晃晃悠悠地围着驾驶室转着圈骂,结果正巧旁边另一辆货车司机发车时走了神,没注意到走到自己车旁的张得胜,一发车就把他撞倒了,一侧的车轮随即从他的腿上轧了过去。
十几吨重的货车把张得胜双腿轧得血肉模糊,送到医院后医生看了一眼就说腿保不住了。
“老家伙,‘碰瓷’真把自己碰进去了……”处理该事故的交警感叹道。
到了医院,张得胜正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见到辖区负责人深蓝竟老泪纵横,深蓝以为他是疼的,他却不停地喊“冤”。
“事情已经发生了,保重好身体,等事故责任认定下来之后对方该赔你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深蓝不知说他什么好,只好说了几句套话。
听对方这么说,张得胜更激动了。“我冤啊,那个撞我的王八蛋连医药费都不给我交……”张得胜说,他在医院躺了这么久,肇事方的家属不但从没露过面,连医药费都没给垫付,医院就快给停药了。
深蓝有些诧异,打电话问交警队同事,同事告诉他,张得胜真是可怜,这次遇到“老赖”了。
肇事司机赵小五,39岁,是一个比张得胜更“孤独”的人。
张得胜至少还有一个瘫痪的老伴,但赵小五至今未婚,父母早亡。原本有一个姐姐,但几年前因父母遗产问题两人闹掰,姐姐远嫁东北,从此再无音讯。
赵小五卖了父母留下的两间破房子,又从银行贷了一笔款,买了辆货车跑运输,平时吃住都在车上。
“他一点儿财产都没有吗?先把医药费垫上啊。”深蓝问同事。
“本来就是个滥赌鬼,自己非但没有任何财产,还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办过几张信用卡搞网络赌博,都刷爆了,欠了银行一屁股债。车贷逾期好久,车都快被银行收回去了。”
“那保险公司呢?”“嗨,别提了……”
三个月前赵小五因醉驾被外地的交管部门吊销了驾驶证,这次是偷偷上路,正好出了张得胜的事故。保险公司拒绝理赔,只在交强险范围内给张得胜垫付了一万多元的医疗费。
交警队以涉嫌交通肇事罪刑事拘留了赵小五,让他赶紧联系亲戚朋友给张得胜凑医药费,但赵小五只有一句话:“没钱,该坐牢坐牢。”交警队没辙只能告诉张得胜自己先想办法筹款,然而他自己也没什么存款,费尽周折只凑到了不到三万块钱的医药费。
“我们和医院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先治着,但医院那边同不同意还另说。之后具体的事情由法院来判吧,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交警队也很无奈。
挂了电话,深蓝把事情告诉张得胜,让他先想办法尽量筹点钱把伤治好,之后再去和肇事司机打官司。张得胜又悲又怒,躺在床上大骂肇事司机“畜生”。
张得胜还是挺了过来,但是他的右腿没了,左腿也短了3厘米。
司机赵小五无证驾驶,被判全责。张得胜的事故医药费、伤残补偿等一系列赔偿款总共将近60万元。然而,除了交强险起初垫付的1万元医疗费和后期赔偿的12万元之外,保险公司拒绝承担其他赔偿款项。好在医院给张得胜减免了部分医药费,使那笔钱勉强支付。对于后期的赔偿,司机赵小五拿不出一分钱来,也坚决不同意想其他办法凑钱。
“反正我都这样了,你们判我多久我都认了,但我现在就是没钱赔,也不会去借钱!”法庭上赵小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张得胜一再要求法院强制执行赵小五的财产,但法院查了一圈,发现赵小五确实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张得胜原本也寄希望于法院对赵小五名下的大货车进行扣押和拍卖,结果法院一查,那台车是赵小五贷款买的,因贷款逾期已被银行收回。
赵小五最终因涉嫌交通肇事罪被顶格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张得胜却难以获得任何赔偿。法院能做的只有要求赵小五出狱后分期履行张得胜的赔款。
得知消息张得胜气得痛哭不止。“他就是个‘癞子’啊!我今年都八十了,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啊!”
深蓝私下里找有专业背景的朋友帮忙咨询,看是否有办法帮张得胜多少争取点儿赔偿金。朋友看了张得胜的材料,摇摇头说,这种情况他也没辙,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法院说的那样,让张得胜好好活着。同时盯紧赵小五,发现他有了财产马上向法院报告。
张得胜在医院住了半年,出院后由于生活无法自理,也和瘫痪的老伴一样,被送进了市养老院。开始时经常跟深蓝打电话,询问赵小五的情况和自己的赔偿金问题。深蓝只能劝他安心在养老院住着,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后来,张得胜的电话越来越少,可能连他自己都对此事不抱希望了。
2017年8月,张得胜去世了,临终都没有闭上眼睛。
——读自《深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