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6月下旬,广西贵县化肥厂扩建厂房时,工人在取土时竟挖出了“金子”。一时间,“土山有宝”的消息满天飞,一些不法之徒闻讯“淘宝”,偌大的土山被挖了不少盗洞。广西考古队紧急动员赶赴现场,然而,当考古人员挖开封土,吊起椁盖,抽干积水后,墓室内的惨状让人心凉了半截……
这一座古墓就位于罗泊湾的一处叫大坡岭的土山上。考古人员一进驻,就兴奋起来。原来,这大坡岭高7米、直径60米,呈现馒头形,这不就是很典型的汉墓封土经过风化后的样貌嘛。而经过鉴定,此前工人挖到的“金子”正是鎏金的车马器,汉代风格同样明显。
但在大坡岭初步踏勘后,考古队却发现了形势严峻,原来,这土堆一旁有一个很深的土坑,其中长期积水,还有大量的蚂蟥,这样的环境显示,古墓中很可能也存在积水,古墓保存状况堪忧。另一方面,就是土山有宝的消息传出后,吸引不少盗墓贼前来碰运气,土堆上的翻出来的新土触目惊心。
7月上旬,罗泊湾汉墓正式启动发掘工作,推土机隆隆响起,四天后,古墓车马坑出现在人们面前,其中一批历经千年仍旧金光闪闪的鎏金车马器吸引了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来看热闹。
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考古工作继续推进,并成功找到了这一座大型竖穴土坑中的木椁墓。如此高规格的墓室,让考古队都对即将面世文物充满期待,甚至有人开始对标“马王堆”。
但接下来的情形,让考古队失望至极。清理了经烘烤夯实的黏土层、揭开覆盖在椁板上的草帘、挖开了青灰膏泥后,吊装走由28根大方杉木并排平铺而成的椁室盖板,再抽干了墓室中的积水,但墓道封门被利器劈开,棺木内尸首无存,随葬物品已被洗劫一空!
根据盗洞以及墓室内一片狼藉中的痕迹,人们做出推测,这些盗墓贼早在唐、明等时期就摸进了墓室,那时候,墓室还没有积水,于是,他们其中的一批人挖穿盗洞,直至椁室封门,他们用斧、凿之类的利器,劈开墓门以及中室与后室隔板,进入中、后室大肆抢掠。
人们在前、后室看到了单层漆棺,但已被盗贼揭开棺盖,翻找一空,而后室放置双层漆绘套棺也被硬生生凿开两个大洞,将其中的文物清掏一空,甚至墓主人的尸骨也不见了。
虽然当时已是南方仲夏三伏天,但在酷热难耐的天气里,考古队却被这惨遭几次盗掘的古墓浇了一盆凉水。
为了抢救文物,考古队跳进了泥泞的淤泥中,如同抓鱼摸虾一样摸索文物,但可惜的是,盗贼把墓内金、银、铜、铁、陶、瓷和珠宝玉石器等盗窃一空,而古墓的保存状况不佳,木扇、锦画之类的文物几乎都被损坏,很难提取。
但还是有惊喜存在,一是,人们在墓前室封门与墓道交界处,在被盗贼用斧劈下墓门的碎木屑夹杂泥泞中,摸出一件谷纹玉杯,这很可能是盗墓贼在撤出时仓皇之间遗漏的。
另外一个,就是人们在墓主人的空棺材中发现了一枚印章,但就在人们以为这印章会揭开墓主人的身份时,大家却发现,这竟然是一枚无字印!
充满期待与失望,也成了这一座汉墓带给人们最深的印象。
在清理了现场残存的零碎文物后,考古队大部分人手撤回南宁,只留下部分人员继续进行测绘墓道和墓室前、中、后室平、剖面图,继续拆除和起吊椁室隔板、底板等。
就在大家认为这一座古墓的考古工作就这样进入尾声后,一个星期后来自化肥厂的一通电话,又让人们重新沸腾起来!
“墓内不断渗出泥水,底板枕木下不断向上冒气泡……”这种种现象说明椁室枕木下还有空间。
于是,考古人员又重新集结,当年9月,考古队对墓室底部集中发掘,用锄、镐等工具,挖开枕木下底板,发现下面有一纵放方木和一具大圆木。
在圆木上,人们惊喜地发现一件带盖陶器,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青梅。刚开盖,果青绿饱满,但几秒后,这千年前的梅子就碳化了。
为了迅速清除圆木周围的填土,考古队用电锯锯开枕木底板,搬掉压在圆木上的什物和泥土后,刘具圆木棺和方木棺露出全貌。在棺盖上部残破竹笥内,除已发现的梅子陶盒外,还发现了漆耳杯三件,一件杯底刻划“胡”字。还有木梳一件、米字纹陶罐一件,漆盘一件……
就在人们因为重新发现了文物而雀跃时,接下来出现的事物再次令人们安静下来。
圆木棺和方棺竟是殉葬棺,其中陆续发现了人骨,经骨龄坚定,1男6女,男性13岁,女性16至26岁。这些殉葬棺内的年轻死者葬具粗陋,随葬品也只是简陋的小物件。有最早发现的棺木上刻画着“胡偃”两字的少女尸骸,身边有漆奁、残木简、竹笛和青梅2个……比较之下,能拥有如此“丰盛”的随葬品,这位少女很可能是墓主人宠爱的歌姬,而其他年轻人只是一般家仆。
经过初步鉴定,这些人骨没有明显的伤痕,应该是饮用了鸩酒被毒死殉葬的。年轻的生命却有如此惨状,令人背后发冷。
要知道,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人殉并不少见,但在西汉时期,人殉就已逐渐被废除了,为何这一座汉墓却仍旧用活人来殉葬呢?
首先,要考证罗泊湾汉墓的具体年代。
从墓葬结构考察:有大型封土堆,竖穴深埋,斜坡墓道,墓圹上圆下方,椁室周边填充青(白)膏泥等,这是战国晚期至西汉早期大型竖穴土坑墓的特征;
从墓葬陪葬器物考证,许多文物具有战国至西汉早期器物的特征。如四山纹铜镜,漆、木器器形和纹样,鼎、钫、壶器物组合等。两湖地区西汉早期墓也常见。可以推断,罗泊湾汉墓年代为西汉早期。
其次,要考证罗泊湾汉墓主人的身份。
罗泊湾汉墓出土漆耳杯,漆盘等器物底部有“布山”烙文。据史籍考证“布山”原为秦置桂林郡属下的县,西汉初仍沿袭秦制。秦王朝在统一岭南的战争中,派出许多将士南下,南征将领赵佗战后留在南海郡任龙川县令。任嚣任南海郡守时,赵被举荐任南海郡尉,掌握军权。秦亡,赵佗举兵兼并桂林郡和象郡,最后以南海郡为大本营,成为与西汉王朝分庭抗礼的割据政权——南越国的最高统治者。布山县即今天的贵县,也是昔日桂林郡的治所。
罗泊湾汉墓主人,耗费巨资,营造如此庞大的地下墓穴。具有双层棺椁,三墓室十二椁箱,相当于秦汉时期王、侯一级官吏的葬制。同时还陪葬大批珍宝,用七人殉葬。只有郡守或郡尉一级的高官,才能拥有如此巨大的权力。
出土的“从器志”陪葬器物清单中,有“中土瓿”,“中土食物”等记载,证明随葬品中,有许多是中原地区带入岭南的,墓主人具有中原人生活习俗。由此可见,罗泊湾汉墓主人,是从中原进入岭南,任郡守或郡尉一级的封建官吏,而非本地部族首领。
但可惜的是,因为墓葬被盗严重, 没有可信的文字载体出土,这位颇具权势却又残忍得用活人殉葬的地方大员到底是谁,已不可考。
在挖掘了七具殉葬棺后,人们虽然没有找到非常有价值的文物,但仍认为这次考古真的落下了帷幕,还在十月举办了“罗泊湾汉墓展览”。但展览刚结束,化肥厂的几位工人就用行动“打了考古队的脸”。
几位工人看上了殉葬坑底部的木板,准备吊走做家具,结果,在这过程中,竟在层层木板下又发现了青铜器!
于是,考古大部队再次来到汉墓发掘现场,在椁室头箱底板下,殉葬坑北端,揭去一层淤泥后,下面露出长2、宽1米的两块平铺木盖板。在红色生土层中两个竖穴随葬器物坑露出端倪。揭开盖板后,坑内放置大小叠放的器物,经清除面上泥土后,初步观察是各种青铜器。
这一重大发现,令大家既高兴又惭愧,两次搜索竟没有发现这一处“青铜宝坑”!
最后,对器物坑内文物进行详细记录、编号、照相后,盘点出此次发现的文物有大铜鼓、铜盆、铜盘、砾石、木柄铜勺、杯形铜壶、铜蒜头扁壶、铜盘口鼎、铜钵、铜九枝灯、铜鼎等、筒形铜钟和羊角钮铜钟等,令人目不暇接。
罗泊湾汉墓出土的几百件珍贵的青铜器、陶器、玉石器、漆木器等中,经国家文物局专家组鉴定的国家一级文物有28件,其中的翔鹭纹铜鼓被评为国宝级、国家一级文物。
这一场一波三折的考古行动,虽然最终收获了大量的珍贵文物,但因为这过程的过于心急、粗糙、不严谨,而成为了中国考古事业中的一个反面例子。
但反思考古的不严谨与不够专业,也要考虑到党史的历史背景,经过了动荡的10年,文物保护事业受到了极大冲击,而对于发现的古墓等文物古迹,当时的做法也是“集中会战”式的大挖特挖。
而且,当时参与工作的正是当地政府、公安、化肥厂、文保人员组成的考古队,民兵、中学史地教师、工人和农民也在亦工亦农考古训练班之后,匆忙参与到考古中。这样的构成,也影响了考古工作的专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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