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一本账。李德福用铅笔头在树皮内壁记账：2001年春燕剖腹产欠卫生院三千七，2006年二丫罚款两千加两百鸡蛋，2010年首套房首付五万八......树洞最深处压着个铁皮盒，三本房产证上摞着存折，数字在2023年清明这天跳成七位数。
春燕满月那夜，李德福在猪圈墙上凿出暗格。卖猪的钱用油纸包着，和王桂香剖腹产的手术单钉在一起。赵四爷的嘲讽从墙头飘进来："养姑娘不如养母猪，好歹能下崽。"
2006年二丫的罚款像块烙铁。李德福把暗格扩成地窖，承包了三十亩果园。每天凌晨四点，他摸着黑给果树授粉，手电筒光里飞舞的花粉像碎金，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房地产投资指南"——那是用给计生主任送的鸡蛋换的录音带。
2010年暴雨冲垮猪圈那晚，地窖里的存钱箱已能铺满三个女儿的小床。李德福跪在泥水里扒出铁盒，县城两套房的钥匙在闪电中发亮。王桂香抱着发烧的春燕哽咽："非得把丫头们当儿子养？"李德福把存折塞进女儿退热贴："我要让她们比儿子活得硬气。"
学区房签约那日，李德福在银行柜台前展开张泛黄的纸。柜员憋着笑数完两千张百元钞——那是他按果树年轮画的存款计划图，每圈年轮对应套房首付。当二丫的转学手续办妥时，铁皮盒里的存折已夹着三根银丝：一根是王桂香剖三胎时疼白的，两根是他熬夜算账累白的。
2020年疫情封村，李德福在书房地板下又挖了个保险柜。三丫头蹲在旁边看父亲码金条，忽然说："爸，这些够造太空飞船吗？"他摸着女儿编程竞赛的奖牌："够给你们每人造条诺亚方舟。"
春燕婚礼前夜，李德福在老槐树下烧了半宿纸钱。火光里浮出赵四爷当年的咒骂："绝户头的钱早晚便宜外姓人！"他笑着往火堆里添房产证复印件，每张都印着"单独所有"四个红字。
次日喜宴上，三个红木匣惊得全村失语。春燕的匣里躺着学区房钥匙和区块链存证芯片，二丫的装着果园地契和油画修复基金证书，三丫头的匣子最轻——200万定期存单的电子密钥，藏在她幼年掉的乳牙琥珀里。
"亲家放心。"李德福给三个女婿倒酒，"这些物件不随夫家姓，就像她们娘肚皮上的疤，走哪都带着李家祖坟的风水。"
三丫头当选十大杰出青年那晚，李德福在刻度墙前摆了桌家宴。王桂香撩衣襟时，AI投影将三道疤痕化成金腰带：大女儿的支教地图，二丫的油画巡展路线，三丫头的卫星轨迹，在母亲腹部交汇成银河。
村委新装的LED屏正播放采访，春燕指着老宅全息图说："父亲给每个女儿存的不只是钱，是随时回家的底气。"镜头扫过树洞博物馆，当年骂"绝户"的老人们正戴VR眼镜体验剖腹产疼痛，赵四爷的玄孙女在电子族谱上添加了新分支——"李门三凤"。
夜风掀起存折最后一页，存款余额归零的页面夹着张字条："1988年娶桂香彩礼欠账已清，2025年千金不换无憾。"月光漫过三道疤痕凝成的银河，老槐树的新枝上，三枚嫩芽正顶着露珠舒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