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郝雪
我的家乡宣化是一座古城。说它“古”,自然是因为历史悠久,这座小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分三十六郡,宣化为上谷郡,特别是明清以来都是边防重镇。在这里除了能看到古老的城墙、钟鼓楼、寺庙等古建筑外,还有一处“活着”的农业文化遗产——宣化牛奶葡萄。
相传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通过“丝绸之路”从大宛引进葡萄品种后,最初在汉朝皇宫别馆栽种。到了元朝,元太宗“令于京西宣德(即宣化)栽种”,宣化葡萄种植自此开始。而宣化也因盛产白牛奶葡萄而远近驰名,有“葡萄城”之美誉。
小的时候,经常听父辈谈论起葡萄的种植。据说旧时的宣化城北,一架架葡萄宛如莲花盛开,郁郁葱葱硕果满藤,远远望去,一片怡人的绿色海洋。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他常说,村里家家都会种葡萄,他甚至喜欢用手比画着强调,每一颗葡萄都有拇指粗!在过去,宣化的白牛奶葡萄,那可是贡品,要送到皇宫里面去的,并且是年年都要出口海外的。
每每听父辈们这样聊天,我总是需要陷入想象。作为一个“80后”,我生活的时代,物质生活已经较上一代人实现较大跨越,不再是冬储一箩筐苹果就是家中唯一的水果。新鲜的、应季的、由南方运输而来的各种水果都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但我还是对宣化牛奶葡萄情有独钟。葡萄成熟的季节正是丰收的秋天,因此品尝葡萄常常伴随着中国的传统节日——中秋节。小时候,每到中秋的夜晚,在奶奶家吃过团圆饭之后,都会把桌椅挪到院中,全家团团坐齐,聊天、赏月、吃水果。这时候的水果,一定是少不了甜甜的葡萄。
由于经常吃,而且是只吃这个品种的葡萄,所以在我的认知里,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葡萄这种水果就是这种味道。但是上大学之后,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并非所有品种的葡萄都是像宣化葡萄这样,这也是为何宣化葡萄如此出名。
记得大学第一年开学后的某天晚上,我跟舍友同去超市。在山西太原的超市里,我看到货架上青绿青绿的葡萄。舍友说她们并不喜欢吃葡萄,因为酸。我没忍住买了一些,结果却是第一次吃到了跟宣化葡萄不一样的绿色葡萄,果然是有些酸酸的。于是之后的几年葡萄成熟时节,我都要给舍友们带去几箱家乡的葡萄,也成功地让他们知道了“牛奶葡萄”这一品种,并且颇有些得意地为大家介绍:宣化葡萄最大特点是能剥皮切片,有“刀切牛奶不流汁”的美誉。甜甜的白牛奶葡萄让大家都记住了我的家乡,成为我邀请大家做客宣化的一张名片。
再后来参加工作,我工作的宣化区检察院,恰恰在宣化城北的城墙根儿下,与观后村葡萄种植区仅隔一条马路,甚至每天上下班都要从葡萄种植户家门口经过。夏秋季节,挂果后成片的绿色是这一带独有的景象。因此这几年我渐渐又对儿时父辈们说的葡萄架产生了兴趣。
经过专门查阅走访,我才得知原来宣化传统葡萄园是采用特有的栽培架式——漏斗架。从空中俯瞰,它像个插在地里的漏斗,又像个大碗。在这个“漏斗”的底部,二三十棵葡萄的老藤根部汇集在一个5-10平方米的园台内,葡农叫它“凤凰台”。葡萄的枝条从凤凰台向四周蔓延扩展,藤蔓在空中编织出了一个直径10多米的圆圈。一个大圆能占地200多平方米,而凤凰台只有它的十分之一。由于葡萄的根系都生长于凤凰台内,无论施肥还是浇水,都集中在凤凰台附近。在相对干旱的宣化,以这种姿态生长的葡萄,在水和肥的利用上几乎做到了极致。宣化与法国波尔多同处北纬41度,是全球葡萄种植黄金地带,这里属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年平均气温8℃左右,雨量适宜、光照充足,昼夜温差大。老藤沿用至今已经500多年,还能开花结果,漏斗架要记头功。也正因如此,2013年“宣化城市传统葡萄园”被农业农村部评定为中国农业文化遗产,被联合国粮农组织评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我与宣化葡萄的渊源还不仅于此。由于工作关系,我想我会对这些葡萄老藤注入更持久、更专注的关心和爱护。
拥有悠久历史的宣化辖区内古树名木资源丰富,是这座城市的历史底蕴也是记录文明的符号,更是珍贵的自然文化遗产,具有无可替代的科研、生态、经济和社会价值,是历史和前人留存的珍贵遗产。而宣化传统葡萄院内的葡萄老藤,不仅是一株株珍贵的古树名木,还是闻名天下的世界农业文化遗产瑰宝。为了让这一瑰宝能持续焕发光彩,让历史得以传承,检察机关开展了针对“宣化葡萄老藤”的专项保护行动。
通过多次的实地走访、踏查,我进一步了解了葡萄老藤的历史、成长环境、发展现状,对这些老藤的感受也变得更真切。时代在变迁,城市在发展,城墙内葡萄种植的面积在不断压缩,过去“半城葡萄半城钢”的美誉现在已逐渐成为宣化人记忆中的概念。保护这张城市亮丽名片任重而道远。
在一次走访中,头顶着炎炎烈日,与葡农和村书记共同讨论老藤保护的举措时,我抬眼透过斑驳的树荫看向古城的蓝天,突然感受到从心底生出的丝丝凉爽之意。我深切感受到职业赋予了神圣的使命,心里一个强烈的愿望升起,一定竭尽全力保护我们的葡萄老藤,保护我们的农业文化遗产,保护我们古城人代代相传的自豪,保护漏斗架为我们撑起的这片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