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公元385年，大秦天王苻坚被姚苌杀害，太子苻宏逃亡，但前秦政权还在，领军人物是苻坚的庶长子、镇守邺城的征东将军、冀州牧、长乐公苻丕。

我们把时钟拨回到苻坚遇害的前一年。

公元384年，年初，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三月，慕容垂派前将军、乐浪王慕容温（慕容垂弟弟的儿子），率军攻打信都，不能攻克。

四月三日，慕容垂派抚军大将军慕容麟率军助战。

简单摆几句慕容麟，这位爷很有点儿意思，他是慕容垂的亲儿子。当初，慕容垂在前燕，随时有可能被太傅慕容评等人弄死，就打算逃往旧都龙城（辽宁省朝阳市），刚一出发，就被这位亲儿子给举报了，慕容垂没有办法，只好逃奔了前秦（详见拙文《》）。后来，王猛祭出金刀计，陷害慕容垂、慕容令父子，苻坚没有追究慕容垂，但慕容令逃回了前燕，被流放到边陲之地。慕容令担心最终还是会被清算，就举兵突袭龙城，之前举报了亲爹的慕容麟，这回又举报了亲哥慕容令，于是，慕容令兵败身死（详见拙文《》）。

这位爷，整个儿一个举报专业户。

公元370年，前秦灭掉前燕，慕容垂跟着苻坚进入前燕首都邺城，见到慕容麟，恨不得一刀攮死这小子，毕竟下不去手，只是杀了慕容麟的老娘，把慕容麟打发到邺城外面的馆舍居住，平日很少见他。慕容垂正式反叛前秦之后，慕容麟屡屡献策，对慕容垂多有启发。慕容垂发现，这小子除了会写举报信之外，脑子还挺好使，作战也相当勇悍，于是，逐渐改变了对他的印象，又把他当儿子看待了。

慕容垂继续攻打邺城，久攻不下，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右司马封衡建议引漳水（流经邺城西北）灌邺城，慕容垂采纳。

攻城之余，慕容垂跑出去打了个猎，顺便在华林园开了个酒会，喝得正嗨，突然遭到前秦部队的袭击，乱箭如雨，慕容垂几陷绝境，幸亏冠军大将军慕容隆（慕容垂子）率骑兵拼死力战，才将慕容垂救出。

衣赐履说：这个事儿，至少说明两点：第一，此时，运气是属于慕容垂的；第二，苻丕能够掌握慕容垂的行踪，还是有点道行的。

慕容麟攻陷常山（河北省正定县），前秦守将高邑侯苻亮、重合侯苻谟投降。苻谟是苻坚的堂弟，苻亮是苻坚的侄子。

七月，慕容麟又攻克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生擒前秦守将固安侯苻鉴（苻坚堂叔）。慕容麟威名大振，留驻中山。

前秦幽州（河北省北部）刺史王永（王猛子）、平州（辽宁省）刺史苻冲，率军攻击后燕。慕容垂派宁朔将军平视讨伐王永，王永派昌黎太守宋敞在范阳（河北省涿州市）迎战，宋敞军败，平视占据蓟城（北京市）以南地区。

镇守洛阳的前秦平原公苻晖（苻坚子），率洛阳、陕城（河南省三门峡市）的七万兵众返回长安。

这个时候，慕容垂的盟友，建义大将军、河南王、丁零部落首领翟斌，觉得自己功劳很大，就很有些傲慢，史称其因邺城久围不下，就生出背叛之心。太子慕容宝请求把翟斌干掉，慕容垂说：

我们与他有过盟誓，不可背弃。如果他发难，则罪过在他，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干，杀了他，天下都会认为我嫉妒他的功劳和才能。现在正是广揽英雄的时候，不可以让人觉得我们不能容人，失天下之望。如果翟斌真的图谋不轨，他不过一条泥鳅，能掀起什么大浪！

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骠骑大将军慕容农都说，翟斌兄弟居功自傲，必成祸患。

慕容垂说：

傲慢则会加速失败，能成为什么祸患呢！翟斌立有大功，应当待其自毙。

于是，慕容垂对翟斌越发礼遇。

翟斌让人放出风去，表示他应该做尚书令。慕容垂召集群僚商议，安东将军封衡强烈反对，慕容垂则继续隐忍，下令说：

以翟王的功劳，应该官居宰相。不过，现在台阁还没有建立，不便设置尚书令。等到六合廓清，再从长计议。

衣赐履说：慕容垂是真够气人的，等到“六合廓清”，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呵呵。

翟斌大怒，暗中与长乐公苻丕交通，打算让丁零人于夜间破坏漳水河堤，以解除邺城被灌的危险。结果事情泄露，慕容垂诛杀翟斌，还有他的老弟翟檀、翟敏，其他人则一律赦免。

翟斌老哥的儿子翟真，趁夜率部众逃往邯郸（河北省邯郸市），走到半路，又掉头回来，打算和苻丕里应外合。慕容垂命太子慕容宝与冠军大将军慕容隆迎击，翟真大败，又逃往邯郸。

太原王慕容楷、陈留王慕容绍向慕容垂进言说：

丁零人没什么大的志向，他们只不过侍宠为乱罢了。现在攻击他们，如果攻得紧，他们就会团结；如果咱不搭理他们，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到时我们再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慕容垂采纳。

八月，翟真从邯郸北逃，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骠骑大将军慕容农率骑兵追击，慕容楷是真没把翟真放眼里，追上以后就打算直接开打。慕容农说：

现在，我们的士卒又累又饿，需要休整。另外你看，贼营之中，全是老弱病残，一条精壮汉子都没有，恐怕有诈。

慕容楷听不进去，率军攻击，翟真果然有埋伏，把慕容楷扁了一顿。翟真继续北上，屯驻于承营（定州市南）。

这个时候，邺城彻底断粮了，不但人没得吃，牲口也没得吃，只能砍下松树枝喂马。慕容垂对众将说：

苻丕死守邺城，不肯投降，而丁零人反叛，才是我们的心腹之患，我打算屯驻于新城（慕容垂于年初在列人县附近所建，名新兴城，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东北），为苻丕让开西返的道路，一方面表达对秦王（苻坚）昔日恩情的感谢，另一方面为狠揍翟真做好准备。

八月十五日，夜，慕容垂解除了对邺城的包围，开赴新城。

后燕宁朔将军平视，屡次打败前秦幽州刺史王永，王永就向匈奴部落首领、振威将军刘库仁（时驻山西省北部及以北一带）求救，刘库仁派他的大舅哥公孙希，率三千骑兵前往救援，大破平视军，乘胜长驱直入，占据唐城（河北省唐县），与后燕抚军大将军慕容麟相持。

十月，屯驻承营（河北省定州市南）的翟真，与公孙希、宋敞（王永手下）首尾相应。长乐公苻丕派宦官、冗从仆射、清河（山东省临清市）人光祚，率数百士卒奔赴中山（河北省定州市），与翟真联络。又派阳平（河北省馆陶县）太守邵兴，率数千骑兵，招抚冀州郡县，与光祚约期在襄国（河北省邢台市）会合。这时，后燕的军队已经疲惫，而前秦的威势又重新振作，冀州各郡县全都抻着脖子，揪着胡子，盘算着哪边儿能获胜。

赵郡（河北省高邑县）人赵粟等，在柏乡（河北省柏乡县）起兵，响应阳平太守邵兴。慕容垂派冠军大将军慕容隆、龙骧将军张崇，率军攻击邵兴，骠骑大将军慕容农率军从清河出发，与他们会合。慕容隆在襄国大破邵兴，邵兴逃到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东），正撞上前来与慕容隆会合的慕容农，被捉了个活的。光祚听说邵兴被俘，沿着西山（太行山）逃回邺城。慕容隆乘胜痛扁赵粟等人，冀州郡县于是倒向慕容垂。

当初，匈奴部落首领刘库仁，听说大舅哥公孙希击破平视，就想率大军救援苻丕，调遣雁门（山西省代县）、上谷（河北省怀来县）、代郡（河北省蔚县）的军队，屯驻于繁畤（山西省浑源县西南）。

前燕时期的太子太保慕舆句的儿子慕舆文，还有零陵公慕舆虔的儿子慕舆常，这哥儿俩都是刘库仁手下干部，他们认为三个郡的部队不愿意远征，于是，哥儿俩就反了，跟夜里头，一刀干掉了刘库仁，然后又偷了刘库仁的骏马，一道烟逃奔了慕容垂。公孙希的部众听说刘库仁死了，瞬间崩盘，公孙希逃奔翟真。刘库仁的老弟刘头眷接管了刘库仁的部众。

长乐公苻丕进退无路，与手下干部商量该怎么办。司马杨膺建议归附东晋，苻丕不同意。恰好这时晋帝国前锋都督谢玄，派龙骧将军刘牢之等占据碻磝（山东省茌平县西南。碻磝读如敲熬），济阳（河南省兰考县东北堌阳镇）太守郭满占据滑台（河南省滑县），并派军攻陷了前秦治下的黎阳（河南省浚县）。

苻丕恐惧，派堂弟苻就与参军焦逵向谢玄请求救援，写了一封书信，大概意思是说：

想向谢玄借粮借道，能够去救援长安。只要晋军一到，就把邺城拱手交出。如果西路不通，长安失陷，还请晋军前来守护邺城。

史称苻丕写这封信，只是权宜之计，假意向谢玄请降而已。

焦逵和参军姜让私下对杨膺说：

我们现在惨败，长安那头儿信息断绝，根本搞不清是什么情况。贼寇就在身边，部队随时可能崩溃，而长乐公还在硬撑面子，他恐怕不是救世之主诶。既不能以诚意求得粮食，又左右摇摆，作两手打算，肯定会出问题。现在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再斗心眼儿了，应该把书信改为表章，以取得谢玄的信任，告诉他王师一到，我们就归附晋朝。如果苻丕不从，我们到时绑着他前往归附。

杨膺是苻丕正妻杨妃的老哥，一贯瞧不上苻丕，自认为拿得住苻丕，于是，改写了书信，让焦逵等人出发。

十二月，慕容垂（时驻新城）见苻丕赖在邺城，就是不肯走，于是又率军包围邺城，但还是在西边儿开了口子，意思是苻丕你回长安，我绝不拦着。

焦逵见到谢玄，谢玄表示，你们来求我们帮忙，有点儿诚意行不行啊？连个人质都不送，我们凭什么出兵啊？焦逵指天画地，保证苻丕绝无二心，到时如果事情反复，他和杨膺捆也要把苻丕捆来！

谢玄于是派刘牢之、滕恬之等，率军二万，救援邺城，又送去二千斛米救急。

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屡屡被后燕军打败，公元385年，二月，王永下令焚烧了和龙（即龙城）和蓟城的宫室，率三万兵众逃奔壶关（山西省长治市）。

后燕骠骑大将军慕容农，率军与老弟慕容麟在中山会合，共同攻打翟真（现驻承营）。慕容麟、慕容农率数千骑兵到了承营，察看地势。翟真远远望见，开始部署军队，准备迎战。

前秦众将领见翟真人多势众，就想撤退，避其锋芒。慕容农说：

丁零人，打仗猛得狠，但翟真是个挼货，现在，我们挑选精锐士兵，直击翟真所在的位置，只要翟真逃跑，他的部队必然溃散。

于是，慕容农派骁骑将军慕容国，率一百多名骑兵，闪电般冲向翟真。翟真果然吓个半死，掉头就跑，翟真军夺门溃逃，自相践踏，死者过半。于是，后燕军攻下承营的外城。

翟真率残兵夜袭驻守中山的乐浪王慕容温，被慕容温击退。慕容温在中山营建宫室，同时筹集粮食，送给攻打邺城的慕容垂。

三月，刘牢之到达枋头，前秦征东参军徐义、宦官孟丰拜见长乐公苻丕，揭发杨膺、姜让的阴谋，苻丕下令，将杨膺、姜让诛杀。

四月，刘牢之抵达邺城，慕容垂迎击，不能取胜，便撤除对邺城的包围，退守新城。

四月八日，慕容垂从新城北撤。刘牢之没有向长乐公苻丕通报，就率军追击。苻丕听说之后，派军跟随刘牢之。

四月十三日，刘牢之在董唐渊（又名澄湖、黄塘泉。河北省曲周县西北）追上了慕容垂。

刘牢之的军队急行军二百里，到了五桥泽（邺城北），争抢后燕的辎重，慕容垂迎头痛击，刘牢之军败。慕容德和慕容隆又杀了个回马枪，重创刘牢之军，斩首数千人。刘牢之单人匹马逃跑，碰上苻丕的军队，才得以幸免。

刘牢之回到邺城，收拢逃散的士兵，稍微振作。刘牢之因战败坐罪，被朝廷召回。

后燕、前秦相持了一年多，幽州、冀州出现了严重饥荒，人相食的局面再度出现，城市农村，一片萧条。后燕军中饿死不少人，慕容垂禁止百姓养蚕，以桑葚作为军粮充饥。

慕容垂准备北赴中山，以骠骑大将军慕容农为前锋。

丁零部落首领翟真，从承营移镇行唐（河北省行唐县），翟真的司马鲜于乞发难，诛杀翟真及其亲属，自立为赵王。旋即，赵王鲜于乞被乱刀砍死，大家又立翟真的堂弟翟成为主。

闰五月四日，慕容垂抵达常山，将翟成包围于行唐。

此前，长乐公苻丕被慕容垂所逼，前往枋头，慕容垂北上之后，苻丕率军三万，从枋头返回邺城。晋朝龙骧将军檀玄在谷口（枋头西）截击苻丕，被苻丕打得大败，苻丕重回邺城。

衣赐履说：刘牢之被召回后，大约受到处理，龙骧将军的名号给了檀玄，秦、晋盟约破裂。

七月二十八日，丁零部落首领翟成的长史鲜于得，诛杀翟成，向慕容垂投降。慕容垂在行唐大肆屠杀，将翟成的兵众全部活埋。

衣赐履说：慕容垂够狠。

八月二十六日，万年秦王姚苌缢杀大秦天王苻坚。

苻丕打算返回长安，收到幽州刺史王永的邀请函，便带着邺城百姓六万多人前往壶关（山西省长治市北。本年二月，王永放弃蓟城，南奔至此）。行至潞川（山西省黎城县南），前秦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将他们迎往晋阳（并州州政府所在县，山西省太原市）。王永留苻冲镇守壶关，自己率一万骑兵，与苻丕在晋阳会合。这时，长安失守、苻坚被姚苌杀害的消息传来，于是，苻丕在晋阳为苻坚治丧，随后，即皇帝位，给苻坚定谥号为宣昭皇帝，庙号世祖，大赦，改年号为太安。

慕容垂派军入驻邺城。

衣赐履说：当年，苻坚、王猛灭前燕，拿下洛阳，前燕危；拿下邺城，前燕亡；拿下龙城，完成灭燕的扫尾工作。

如今，苻坚死，长安丢，邺城破，前秦大势已去，也就剩下一些扫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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