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婚礼前夕。

周恪捶着额头说出这句话时，我知道我藏了五年的秘密快要瞒不住了。

1

褐色的拿铁顺着杯子的破碎滴溅在我新换不久的婚纱上。

「林林，疼不疼？」

周恪怜惜的举起我的右手。

我低头，注意到指尖咖啡液烫出的一点微红。

「没关系。」

我向后缩了缩手，没有抽动。

在店员看着被污染过的婚纱欲言又止时周恪抢先开了口。

「请问贵店有创可贴可以给我一个吗？」

周恪细心的在我指尖吹了吹，我蜷缩了一下手指。

五年了，周恪一直对我这样好。

可我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就像是洁白的婚纱上染上了污点，我闻到的是苦涩的滋味。

林林这个情侣间亲昵的爱称从来不属于我。

2

「是不是很痛？」

周恪抹了抹我眼角，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落了泪。

我摇了摇头。

下一刻在公司里叱咤风云的霸总像个癞皮狗一样蹭在我的怀里。

「老婆，你不能总让我去猜啊？」

我破涕为笑，转移话题道。

「我只是担心你的病，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心理医生了吧，我陪你？」

周恪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

「别怕，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会没事？

五年前那场车祸几乎要了周恪的命。

那场车祸，我双胞胎妹妹林语嫣也坐在副驾驶上，她才是周恪真正的爱人。

周恪昏迷一个月后醒来，妹妹没那么幸运，从车祸中丧生。

周恪醒来后，我去探望。

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对我喊了一声，「林林。」

我至今记得当时我错愕的表情。

也正是这声称呼，医生告诉我周恪因刺激太重精神错乱。

这种现象只发生在感情颇深的情侣身上。

何时恢复不得而知。

父母为了和周家的合作求我扮演林语嫣，周恪的父母也跪下祈求我。

我答应后他们夸我懂事，对我感恩戴德。

自那天起，周恪就如一个不定时炸弹，我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想起这一切。

是的。

我不仅是一个小偷，我还是一个骗子。

我今年二十五岁，而我从十八岁那年就已经喜欢上周恪了。

3

「语柠姐」

周恪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不经意对视间，他总会这样叫我。

事实上我只比周恪大了一岁。

林语嫣和他是青梅竹马。

跳级上大学的他似乎有用不完的时间，经常会在周末来到家里为林语嫣补课。

更或许从那时起周恪便已把林语嫣刻进了心里。

而每当仅有的我和周恪交集产生时，我只能佯装漫不经心的回一句。

「你好。」

思绪回笼，周恪已财大气粗地为污染过的婚纱付了账。

大手一挥让店员自行处理。

我拉住了周恪的手，「让我带走好不好？」

周恪皱了皱眉。

「老婆你喜欢这件，我再让人重新订做一件好不好？」

「不好。」

我执拗的反对。

在店员偷偷翻的白眼中接过礼盒。

他不知道，我们过了这次就没有以后了。

无论他想不想起来，我都不会以林语嫣的名字与他交换婚礼誓言。

4

从婚纱店出来后，我还是陪周恪去见了心理医生。

路上周恪告诉我今天的心理医生是新换的，他并不熟悉。

我虽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五年来我比谁都要关心周恪的身体，却也一次没有陪他去看医生。

诊室里充满淡淡的木质清香，这次的心理医生很是年轻。

胸口的牌子上写了梁辰两个字。

墙壁上的履历贴了两页纸，任谁看了后都不会再质疑他的能力。

只是比起周恪，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对我更感兴趣。

「林小姐。」

他双手递上名片，「我想您有时间的话我们应该聊一聊，有些事应该洒脱一些对你更好。」

周恪上前，挡住了我的视线。

「梁医生，请别勾引有夫之妇。」

「抱歉。」

梁辰收回手，视线却还是紧紧落在我身上。

我挽着周恪的手臂向外走，没在意梁辰的无礼。

「梁辰。」

熟悉的嗓音时隔五年传入我的耳膜里。

胳膊上传来一阵痛意，周恪颤抖着抓住我的手。

夜里我无数次想过周恪恢复记忆后如何。

却从未想过本早已死去的林语嫣会出现在我面前。

5

我像一个懦夫一样逃走了。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十分钟后，我终于停了下来。

来电人并不是周恪的，我苦笑一声。

「妈，我……」

「柠柠啊」她欢快的在电话那头大叫一声，「语嫣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就知道这孩子有分寸，不会真胡闹，这下你终于不用再替她了。」

我没有出声。

回来？

她早就知道林语嫣没死。

周恪他们出车祸时，我在国外交换，匆匆赶回来并没有见到林语嫣的尸体。

连场像样的葬礼都没有，父母很快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妈」我近乎吼出声「你早就知道林语嫣没死？」

「柠柠」对面停顿了一会，「你是姐姐，无论你妹妹做错了什么，你都要让着你妹妹。」

又是同样的说辞。

林语嫣和我的关系并不亲密，父母创业，林语嫣自幼由爷爷奶奶照顾。

待他们二人去世后，她才和我们一家团聚。

从那时起，我喜欢的衣服、礼物只要林语嫣喜欢都要通通让给她。

甚至曾经疼爱我的爸爸妈妈也因为顾忌林语嫣对我疏远了许多。

「你不会不愿意吧？」

对面这次用上了急切的语气。

「不会。」

我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反正我早已下定决心要结束。

如此机会刚好。

6

从那天起我和林语嫣换了过来。

我们两看生厌。

既使五年来我和周恪的点滴林语嫣并不知晓，都是妈妈在其中当传话筒。

接到林语嫣电话约我见面时我很意外。

「姐」

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几年谢谢你扮演我，周恪现在对我真贴心。」

我恍然看见了十五岁夏天那年的林语嫣。

她也是这样笑着对爸妈说，「姐姐欺负我没事的，姐姐教训妹妹天经地义。」

而我自问没得罪过她。

她只是单纯的恶劣。

不对。

陪周恪五年的人是我，哪怕结束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对周恪和我并不公平。

「既然当年要走，为何要回来？」

「玩腻了，况且我和周恪有婚约，他帅气又多金，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心里泛起丝丝麻麻的疼，当年林语嫣刚满十八周岁的第二天，周恪便上门提了亲。

怒火同时涌上心头。

「我会和周恪说清楚。」

她搅着咖啡的手顿了一下，「随便你。」

复而又漫不经心的对我笑了笑，「那就要看他相不相信姐姐了。」

林语嫣的话戳到了我的痛点。

我陪了周恪五年，哪怕我和林语嫣相貌上找不出不同点。

朝夕相处的他不该认不出来才对。

还是说，周恪他早就知道，他要的从来都是林家女儿这个身份。

7

两家的宴席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林语嫣那次约我见面故意说错了时间。

「真是不懂事，让全桌子人等你。」

「亲家没事，这是语嫣的姐姐吧，真是漂亮。」

我听着我妈的指责和周恪妈妈的恭维落了座。

目光落在了周恪身上。

他很疲惫。

多日不见，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四目相对，我率先避开了，对接下来的坦白我有些忐忑。

「周恪，我……」

「姐姐，听说你交了男朋友，我把他也请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愣了一下。

再看一眼一脸淡定的父亲母亲，显然他们早就知道我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男朋友。

「抱歉，我来晚了。」

来人的身上带着木质清香，赔罪后在我身边落座。

是那个心理医生梁辰。

「姐姐是要跟周恪说些什么吗？」

周恪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漠不关心，自己的妻姐有了男朋友与自己毫不相关。

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即便我今天说了，所有人都会向着林语嫣。

没有人帮我。

从林语嫣回到家里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知道了。

8

我站在天台上吹风，梁辰紧跟其后。

「理由？」

「林语嫣曾是我女朋友。」

这不是我与梁辰第二次见面，那次诊室见面后，他辗转加上了我的联系方式。

以一个心理医生专业的口吻告诉我忧思过重，对身体不利，如果需要可以找他。

我那时还笑着打趣，「梁医生拉业务都拉到仅见过一面的人身上了。」

想必从那时起他接近我便是别有用心。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洒脱之人。」

梁辰办公室里挂着全世界游玩的照片，一年又一年不断变换的女朋友都印证了这一点。

「林语嫣曾怀过我的孩子。」他苦恼的向我解释，「因为那时我们已经分手，她又找不到我，所以我欠她的。」

他又真挚的说了句，「我不知你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是我不对，以后你想要我怎么还都可以。」

他把风衣脱下来盖在我的身上。

动作行云流水，我还来不及拒绝。

林语嫣的话在身后响了起来，「姐姐姐夫真是恩爱。」

她说着把头偏向了周恪。

「周恪你说是不是。」

良久后，我听到他飘散在空中的回答。

他淡淡的应了句。

「嗯。」

9

「这真不是故意的。」

梁辰急赤白咧地解释，我注视着林语嫣周恪相携离去。

我第一次见如此冷漠的周恪。

我记不清是怎么回的出租屋，怎样上的床。

手机一遍遍播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每一次都是冷冰冰的，「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播。」

周恪拉黑了这个号码。

我陷入了梦境，梦到了第一次见到周恪的场景。

那年我十五岁，林语嫣刚回到家里。

受尽宠爱的她在每一天都是家里的小公主，更遑论是生日那天。

父母办了盛大的宴会为她庆生，却第一次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忽略了我。

林语嫣笑意盈盈的带着皇冠在宾客的注视下切了三层高的蛋糕。

收获了无数的幸福。

那时的我只是站在花园里，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周恪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姐姐」他向我推了推手里的蛋糕，「我能这么叫你吧，生日快乐。」

冷漠的外壳撬开了一角，我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

从那年起，每年都这一天周恪都会为我送上一整个只属于我的蛋糕。

第二日又拉开距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到十八周岁生日第二天，周恪向林家提亲时。

我罕见的发了脾气。

也是从那时起，我意识到周恪十五岁在我心里种下的种子在十八岁发了芽。

我喜欢周恪。

我同时又明白我不能喜欢周恪。

像是青春期女孩的躁动，周恪喜欢林语嫣，我讨厌林语嫣。

我看周恪如同是一个背叛了我的盟友，从此我和他只是点头之交。

我和周恪关于仅存的蛋糕小秘密也戛然而止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柠柠，柠柠。」

我是被一声又一声的叫声吵醒的。

睁眼鼻尖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病床边陪着的是通红着眼眶的宋晚。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吓人。」

我费力抓了抓她的手，如今这世上怕是只有我的闺蜜一人担心我。

「你还没有把你的病情跟周恪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