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5月,刚提干的我志得意满地回到老家。谁能想到,这趟回乡,我差点犯了大错误。多年后回想那段往事,我总是庆幸有那位老人家的一番精心安排,才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1956年,我出生在陕西农村。在村里,大家都认识我父亲这个生产队会计,说他办事公道,是个明白人。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我从小就背负着父母的期望,他们总念叨着要我出人头地,别辜负了祖宗的期望。
邻家有个叫小翠的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村里要是谁敢招惹她,我立马就冲过去护着。长辈们看到这场景,总爱打趣说我俩是“青梅竹马”。每次这样说,小翠总是低着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我们从一年级就坐在一起。但命运就是爱开玩笑,我成绩不够理想,初中毕业就回到了田间地头。小翠倒是托了她姨父的福,有机会继续求学。
望着她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小路上,我只好默默地弯腰插秧,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都埋在心底。
等到小翠拿到毕业证,她姨父给她找了个供销社的临时工。那时候,能在供销社干活可是让全村人羡慕的美差。
再看看我,还在田里刨食,一身泥土气。眼看着都到了相亲的年纪,我连做梦都不敢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1974年冬天,转机来了。部队来征兵,我坚持要去当兵。父母虽然舍不得,担心我吃苦,但见我心意已决,最后还是帮我报了名。
刚进部队不久,我就摸出纸笔,写了人生第一封情书。
“亲爱的小翠,虽然我现在还是个普通兵,但我一定会努力拼搏,将来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那天晚上我趴在宿舍的床头,揉了一地的草稿纸,生怕一个字写得不够认真,辜负了这份心意。
没过多长时间,回信来了。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她秀气的字迹:“我知道你会有出息的,从你第一次替我挺身而出,我就在心里认定了你……”
读完这些话,我整个人飘飘然,连队里的饭菜都觉得特别香,结果第二天列队训练时差点走错队形。
在部队的日子并不轻松,但我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平时训练我格外用心,各项任务都争先完成,和战友们的关系也处得很好。
1976年初,连队领导看中我的表现,把我调去当了给养员。司务长对我很器重,鼓励我只要好好干,早晚能提干。
那阵子,我俩的书信往来更勤了。她写信跟我说家乡的新鲜事:队里添了台东方红拖拉机,供销社的柜台上摆了好几台上海牌收音机,还说大队书记带头要把泥巴路改成石子路。
这些小事在别人眼里平平无奇,却让我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能看到家乡的每一个变化。
日子正甜蜜时,突然就变了天。1977年盛夏,一个牛皮纸信封把我的美梦击得粉碎。
小翠他父亲给我写了封措辞尖锐的信,“一个大头兵,连干部都不是,还想吃天鹅肉?”这话像是一记耳光,打得我差点站不稳。
后来才知道,小翠她姨父已经坐上了县供销社一把手的位置,正张罗着给外甥女办正式工。
那时候谁不知道,能在供销社端上铁饭碗,就等于抱上了金大腿。而我,一个农民的儿子,就算我爸管着生产队的账本,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个泥腿子。
我不服这个命,接连给小翠写了好几封书信。可惜,这些信就像扔进了深井,一点水花都没翻起。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红线就这样断了,但她的影子却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转眼到了1978年秋收时节,父母捎来一封信,说是给我张罗了一门婚事。对象叫春梅,是隔壁生产队王家寡母的闺女。
信里母亲说,这姑娘虽然性子直,但是个实在人,懂得照顾人,会过日子。
提起春梅,周边人都知道她的厉害。她父亲早逝,母亲性子软,经常被人欺负。但春梅从小就学会了保护母亲,谁要是欺负到她家头上,她就敢和谁理论。
有一次,老李家的儿子喝醉了酒,想占她便宜,被她抄起扁担追了半里地。从此以后,很少有人敢招惹她,私下里给她起了个“母老虎”的外号。但了解她的人都说,春梅这姑娘嘴上厉害,心地却是热的。
记得有一年,老家遭了水灾,很多人家都遭了殃。春梅和她母亲二话不说,就把家里储存的粮食分给了几户最困难的人家。
听说这门亲事时,我心里直打鼓。心上还惦记着小翠的影子,又担心春梅这样的“女汉子”会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但父母的态度却很坚决,他们觉得春梅吃苦耐劳,懂事孝顺,正是我的良配。在这种压力下,我也就默认了这门亲事。
1978年底,我被连队推荐到教导队参加预提干部培训,毕业后如愿提干成了司务长。让我庆幸的是,下半年就冻结了战士提干,我算是赶上了末班车。
1979年5月份,我回家探亲,家里一片喜气洋洋。几个发小来找我玩,有人无意间说到了小翠的事。
“她不是在供销社上班吗?怎么还没说亲?”我故作随意地问道。
“听说是有人提亲,但都被她推了。”有“万事通”之称的白金明压低声音说,“大伙都传,说她好像还在等什么人……”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把我埋藏在心底的那点火星给勾了起来。胸口砰砰直响,脑子一热就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如今我也是个干部了,要不要去试试?就算当年看不上我,现在总该高看一眼了吧?
可冷静下来一想,春梅那边已经说到一半了。虽说还没走到订婚这步,但乡下人的规矩就是这样,父母点过头的事,就跟八字已经定下差不多。要是我这会儿反悔,不光对不住人家姑娘,还会让全村人戳我全家的脊梁骨。
这个念头折磨了我一天一夜,最后咬咬牙决定跟春梅把话说开。那天太阳快落山时,我特意守在打谷场边上,等到了春梅她母亲。婶子见了我后,眼睛都笑弯了:“呦,咱们的小军官回来了?这身军装穿得真俊!”
我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没想到婶子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只是平静地说:“孩子,既然你有话要说,晚上来家里坐坐吧。咱们当面把事情说个明白。”
晚上,我拎着一点副食和糖果,忐忑地推开了她家的门。
一进屋我就愣住了。昏黄的煤油灯下,桌子上摆着一桌子硬菜,有红烧肉、清蒸鱼。这在缺吃少喝的年代,可都是稀罕物。
春梅从灶房走出来,头上还系着围裙,笑着招呼:“益民来了啊,快坐下吧。”近距离打量,她比传闻中温柔多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质朴。
满怀愧疚的我坐立不安,这时春梅搬出一坛封了好些年的老酒:“这是我爸留下的,说是要等我出嫁才开封。他走得早,这酒一直没舍得动。今天你来了,就尝尝吧。”
说着她就把封泥打开了,浓郁的酒香瞬间充满了屋子。春梅很豪爽,给我倒了一大碗,自己也倒了半碗,要陪我喝。看着这番情景,我原本准备好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酒确实是好酒,入口绵柔,后劲却不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喝下了好几碗。恍惚间,我听见春梅轻声说:“在部队吃了不少苦吧,以后慢慢就好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炕上,盖着条崭新的棉被。春梅已经在院子里忙活开了,见我醒了,默默端来一碗醒酒汤。那一刻,我彻底说不出解除婚约的话了。
在离家前,我得知小翠已经和县城一个机关干部后订了婚。我忽然明白,有些缘分早有天意安排。
1980年春节,我和春梅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那个敢说敢做的性格,但在家里,对我和双方父母却体贴入微。
她不光把家务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特意学会了织毛衣,总在寒冬寄来各种保暖的衣物。
秀敏从不过问我在部队的事,但每当我遇到困难时,她总能在第一时间给予支持。
让我最难忘的是1982年那个春天,母亲突发脑出血,抢救过来后生活不能自理。那时正是我工作最忙的时候,走不开身。春梅二话不说,主动承担起了照顾病人的重担。
那段日子,她天不亮就要起床,给母亲熬粥煮药。白天要伺候母亲的饮食起居,还要定时帮母亲翻身按摩,生怕长褥疮。夜里母亲常常失眠,她就坐在床边,一边轻轻按摩,一边说些家长里短解闷。
最让我感动的是,那时候春梅已经怀有身孕,可她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直到母亲能够自己下地走路,她才松了一口气。母亲常说:“多亏了春梅,要不是她日夜照料,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1985年军队裁员,我转业回到老家,进了派出所工作。基层事务繁忙,常常连续几天住在单位。每次回家,春梅从不抱怨,只是把饭菜热好,衣服洗净。
那几年我得了个人三等功,她比我还高兴,总说:“你把本职工作做好,就是对得起这个家,对得起组织。”
儿子现在已经成家立业,我也光荣退休了。每当回想起当年那个醉酒的夜晚,我都会感激岳母的那番安排。正是她的一番良苦用心,让我遇到了这个表面火爆、内心温柔的好妻子。
人生就像一本书,翻开的每一页都可能出人意料。那些我们以为无法放下的过去,往往会被更好的未来所替代。如今在街上遇到小翠,我们也只是点头示意的陌生人。而春梅,却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退休后的日子平淡而踏实,春梅依然是那个精明强悍的女人,只是脾气越发温和了。看着她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和邻居们说说笑笑,我知道自己当年没有做错选择。有时候,命运安排的路,未必是我们想要的,但往往是最适合我们的。
素材:肖继成;撰文:老刘; 图/来源于网络侵权删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