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住在那个老宅里，房子虽然破旧，但却满是我童年的回忆。青砖灰瓦的屋檐下，夏天我和小伙伴一起乘凉；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母亲会摇着蒲扇赶蚊子；冬天，火炉旁一家人围坐着吃热腾腾的饭菜。这些画面一想到就让我感到温暖。母亲一直是个节俭的人，甚至可以说有点抠门。她常说，“钱要省着花，日子才过得去。”但她对老宅却并没有太多感情。她总说，老宅子年久失修，住着不舒服，卖了换点钱也好。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这么便宜地把老宅卖掉。事情发生在两年前，那时我刚刚结婚，搬到了市区的公寓住。有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我，语气很平淡地说，老宅卖了，5000块，买主是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我当时愣住了，问她为什么卖这么便宜，她不耐烦地回我，“破房子，能卖出去就不错了，谁会出高价？再说了，是给亲戚，又不是外人。”我听了只能苦笑，觉得这事不该再争。但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那毕竟是我们家传了好几代的房子啊。没想到，几个月后，风声传来，那片老城区要拆迁了。听说拆迁补偿相当可观，有人拿到了几百万。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打电话问母亲，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闷闷地说，“你猜得没错，咱家那房子也算上了。”再后来，那位远房亲戚果然发了大财。老宅拆迁赔偿了好几百万，听说他用这笔钱买了车，还投资了生意，现在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母亲知道后，气得脸都绿了。“真是没良心！”母亲坐在沙发上，愤愤地抱怨着，“当初说得好听，说是接过来帮忙照顾房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心计！”她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手紧紧地握着沙发扶手，指节都发白了。我试图劝她，“妈，您当初也没想那么多，不是吗？况且，是您自己同意卖的，能怪谁呢？”话音刚落，母亲立刻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我是信了他的好话，才卖给他的！他可是亲戚啊，怎么能这么坑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母亲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那个亲戚，什么贪心、没良心、奸诈，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杯子碎裂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那之后，母亲和那位亲戚的关系彻底决裂了。每次家族聚会，她都会借机冷嘲热讽几句。有一次，那亲戚实在忍不住了，回嘴说，“我拿了补偿是我的本事，当初卖房子可是你情我愿，凭什么现在说我坏话？”母亲气得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初我要是知道能拆迁，打死都不会卖给你！”场面一度失控，亲戚扭头就走，母亲却坐在椅子上直喘气，眼圈都红了。我坐在旁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其实，我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她不是舍不得那点钱，而是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尤其是被亲戚利用，这让她倍感屈辱。可我也明白，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追究谁的对错已经没有意义。有一天晚上，母亲又在念叨这事，我忍不住对她说，“妈，您就别想了，房子都卖了，拆迁款也不是咱的。再说了，那钱就算真到您手里，咱日子能过得更好吗？不还是老样子？”母亲愣了一下，接着长叹一口气，低声说，“你不懂……我不是为了钱，是觉得心里窝火，太不值了。”她的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或许，这不仅仅是关于房子的事，而是她对自己一生的某种不甘。她努力节俭过日子，却总觉得生活欠了她什么。而这次的事情，更是让她感到无力和失落。后来，我很少再提起老宅的事，母亲也渐渐不再当众抱怨。可我知道，这件事在她心里永远是个结，一个她永远也解不开的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