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过学,拉过煤,当过记者,当过市委副书记,退休前还是政协主席。没上过高中,是安永全他至今的遗憾,幸运的是他通过自考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走向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安永全的经历是穷人改变命运的励志案例,他的方法也值得广大高考学子借鉴。
安永全于一九六零年在霍县初中毕业,学习成绩属于前五名,那一年上学并不考试,而是分配,安永全自然是要被分配上高中的,但安永全知道不行——家里的情况不行。
当时安永全家住在县城,八口人,弟兄六人安永全排行老大,父亲是售货员工资三十四元,母亲早就对安永全说,上完初中就别上啦,不然边底下的小学也上不成,能认得钱就行啦……
毕业离校的那一天,安永全把脸贴在霍县中学的匾牌上,泪流满面。
以后,安永全当过小商贩,小工区装卸工,什么样赚钱就干什么。那时的工作很好找,但学徒工赚钱又很少。后来,安永全终于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就是拉人力车,主要是从离城十里路的副食品加工厂给霍县四个副食品店送酱油、醋,活少时就从大沟煤矿拉煤上街卖,一天大概能赚四元。
那年,安永全十五岁。
一九六一年的端午节,安永全多拉了一百斤,在东大街最陡的地方,由于用力过猛,挣断了肩上的拉绳,脸撞向了地面,开了红花,失控的平车向后骤滑,穿过路边的行人和小摊。遇阻而翻,车上拉的酱油和醋满街乱流,惊叫声和责骂声混为一片。
当安永全终于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承受着被撞伤的行人无情的责骂和拳打脚踢,面对着围观的人群中冷淡的目光,看着从脸上抹下的双手鲜血,特别是发现围观的人群里竟然有他的初中时的同学,安永全脆弱的自尊心终于被撕破了,竟横躺在地上号啕大哭!
古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安永全从小就不是一个好男儿。
安永全终于明白了,生活不相信眼泪。
穷,真是太可怕了,太残酷了。
因为穷,你就要忍受痛苦和屈辱;因为穷,一样的胳膊一样的腿,人家能上高中,你就要天天拉平板车。人家能上大学、高中,而你的青春就只能这样被消磨。
苍天有眼
一九六一年秋天,安永全给澡堂送煤时,认识了高中学生谢俊杰(曾任临汾市文联主席,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闲淡中,他说:高考招生简章中有一句话,招生对象是高中毕业和具有同等学力的社会青年,后一类对象大概就是指你这号没有上过高中的人,你可以考文科,文科只考语文、政治、历史、地理和俄语,不考数理化。
第三天,谢俊杰拿给安永全一份去年的招生简章,并告诉安永全教育局肯定的回答,但又告诉说,教育局的人说,没上高中考大学,在霍县可是没有先例。
安永全惊喜异常,暗暗下决心,决不能这样活,要自修考大学,什么先例不先例,就为什么不能成为先例呢?
阴暗的心灵的天空透出了一丝亮光。
迷茫
安永全很快就找齐了文科的全部课目,堆起来像座小山,又把家里放杂物的小房开辟成学习间。 安永全订了学习计划和时间表,早上六点起床学到八点,吃饭后去干活,下午六点再学习到十二点,除了拉车就是学习,什么都有不干,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一本书一本书地啃,一段一段地念,一道题一道题地攻,一个词一个词地过,雷打不动,军令如山,三年课程两年半学完。
但是,没多久,安永全就发现,当初实在是意气用事,可谓不以其事,不知其难呀!
最难学的是俄语,安永全以前就根本没有接触过任何外语,翻开一看,哎呀!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古怪的字呢?安永全越看越犯愁,越看越沮丧,好几夜,安永全就对着天书般的俄语课本在发愣,听着院里的鸡叫声,看着窗外越来越亮,一筹莫展,心情坏到极点,就拿起根棍子,又敲桌子,又打干墙,胡喊乱骂,大骂俄国人,大骂教育部长。
中国人为什么要学习外国语言呢?人家苏联高考又不考咱汉语,咱们为什么要考俄语呢?真他X的!
可是顶什么用呢?安永全越骂越感到绝望,后来只好到霍中去找安永全曾经的化学老师,那时他也教俄语。
张老师非常同情安永全,但又说,外语不是其他课,在家自修根本不可能,可他还是答应利用晚自习后在他家教安永全,然而去了几次后,安永全就觉得不行。张老师家四口人,房子很小,母亲卧病在床,爱人上班,孩子上学,第三次去时,他爱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学习中间,他爱人还和他吵起来,使安永全非常难堪。
安永全已记不清,安永全是怎样走出张老师家的,只是觉得怎么也不能来了,谁想张老师又半路上追上安永全来赔情道歉,弄得安永全更加尴尬。他又告诉安永全不如让安永全上初中的弟弟双全在家教安永全(那时的霍县中学也开了俄语课),学起来方便一点。根据前几年高考俄语试题的情况,初中俄语知识要占60%的量,如果把初中课程学懂了,能考40分左右,其他四门考得特别好,补上俄语的失分,也许会有机会达到分数线,但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是很难很难,不是一般的难。
亲爱的张老师啊!安永全将永远永远记住你的恩情,在那时,只有你把安永全当人看,当你的学生看。
其他几门课,安永全除了地理课辅之以画图的方法外,基本上都用中国最传统的学习方法——背课文。背呀背……背呀背……
一九六三年夏天。
那一天,带上居委会的介绍信和招生简章安永全战战兢兢地到了霍县招生办,进门后,招办的人在打扑克,安永全恭恭敬敬地每人叫了声老师,把居委会的证明双手交给一个看上去像领导的人,说:“我想报个名。”谁想他看了安永全一眼,笑了笑,就一下子扔到地上。他问,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安永全说:你说安永全是蛤蟆安永全承认,但安永全不是癞蛤蟆,安永全说安永全是好蛤蟆,谁想他一下子就发了火,大声责问安永全,好蛤蟆就能吃上天鹅肉吗?蛤蟆就是蛤蟆!他们又去打扑克去了,安永全站着等呀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他们打完了,安永全又低声下气地说了不知多少好话,还是没人搭理安永全,安永全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老师,我给你磕个头,求你行行好,给我报上名,让我试一试吧……
两天考完,又生气,又悲伤。
有些问题就没学过,只能看着试卷干瞪眼,有些是学得不扎实,影影糊糊知道,却答不上,有些题是时间没有掌握好,本来能答上,但还没有答完就被撤了卷,特别是心理素质不强,有的问题过去明明记得很牢,在考场却怎么也想不起,越想不起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最糟糕的是在考安永全自认为最强项的语文时,竟把作文题目“当安永全唱起国际歌的时候”看成“当安永全唱起国歌的时候”,一字之差,四十五分就全丢啦,至于安永全费了千辛万苦的俄语,下来和别人一对答案,最多只能得到五分。
唉,第一次高考就这样收场了。
安永全为自己重新制定了学习计划,调整了外语和其他课的投入比例,只学初中外语,放弃高中外语,以达到45分为目标,以90分的时间和精力使其他四门课均达到85分以上,以强补弱,强项让它更强。
不就是三十几本书? 不就是两千多道题吗?
为了加深记忆,不仅要把记住、背会,而且要能基本写出来,历史课要做到,把课本书放在一边,拿两本稿纸把一个世纪一个世纪、一个朝代一个朝代的重大事情,重大人物,重要时间,统统写出,要做到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差地写出来,写不下去就查书,再写时就容易记住了。
为了锻炼思维敏捷和临场应变能力,安永全将各门课的试题,分别写在纸条上,卷成纸捻子,大题是长捻子,小题是短捻子,放在五个小盒子里,每次先摆好闹钟,抽出五道大题,二十道小题,在两个小时做完,而后对照课本阅卷打分。
为了把作文的时间合理化,就自己出了各种体裁和类别的五十道作文题,随时抽出一道练习在50分钟内完成,各种试题都如此反复练习。
安永全觉得安永全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尽了能想出的办法,做到了扎扎实实,步步为营,安永全实在不敢拿安永全的未来去赌博,去侥幸。
然而,人还是无法预料命运。
一九六四年六月,居民小组通知安永全上山下乡到西张村,这将意味着安永全将丧失自修的条件,使考大学成为泡影。安永全只能改变再学一年,明年再去高考的计划,准备第二次仓促上阵。这时距离高考只有十七天。
安永全又一次来到县城招办楼,碰见了又是去年那个人,他说县上的报名体检已经结束,地区也只有明天一天时间,看着办吧。
安永全已经没有了选择。
安永全赶回家拿了钱,背上书,换了证明,跑到火车站,想坐三点半的车,到临汾报名,到售票口一看,只见贴着一张公告,因介休至灵石区间被洪水冲断,列车暂停,预计两天。
安永全也被命运激怒了,没有火车还有两条腿,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安永全沿着铁路线一直朝前走,一百五十华里路走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凌晨到达临汾,报名体验结束后,又由临汾沿铁路回霍县,回到家倒头便睡,睡了一天,醒来后,两腿肿得水桶一般,脚底像撕烂的红布片。
安永全一切都无从顾及了,除了不敢停止拉车,怕大学考不上又丢了饭碗,学得已近乎于疯狂,除了试题,除了答案,像是一切都不存在,没有了自己,也没有了世界,没有了月亮,也没有了太阳。
安永全实施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实践。
安永全不知道战国时的苏秦和西汉的孙致辞,当年是如何运用这种办法战胜疲劳的,而安永全却难以奏效。
当安永全把头发扎紧,用绳子吊在屋顶上,不一会儿又沉沉入睡,那种程度的疼痛根本就无法战胜昏迷似的疲倦。
锥刺骨吧,锥了,刺不出血,不疼就等于不刺,刺得厉害了,倒是有效,三四个小时再也不会睡着,一边压着出血的地方,一边学习,但刺不上几次,伤口便发生了感染,溃烂。
安永全想了一个办法。 安永全想起了他妈。
他妈是个严厉的人,就属于电视连续剧“大宅门”中二奶奶那种类型的人,记得小时候逃学时被发现,父亲把安永全吊到树上,拿一根木棍,训斥声和动作虽很大,但棍子落在身上并不疼,于是安永全们继续逃学,第二次父亲又打安永全时,他妈在一边看着,并不说话,拿一把钳子在腿上狠一拧,转身就走,安永全大声一呼,腿上虽没有出血却再也不敢逃学,安永全最爱他妈,也最怕他妈,一见他妈手里拿着钳子腿就发抖。
安永全需要他妈的钳子,就把这想法告诉他妈。
他妈问安永全,不考就不行吗?
安永全说,不考不行,让安永全再试一回。
他妈点了点头。
那一夜,安永全又瞌睡了。当然安永全猛然被大腿的剧疼唤醒时,看见他妈手里拿着钳子却满脸泪水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以后的十几天里,他妈就守着安永全学习,虽然她再也没有用过手里的钳子,但安永全也没有在学习时再瞌睡过,坚持每天学到凌晨三点。
那一段,是安永全生命里的极限。
那一段,是他妈对安永全的再生。
高考终于来到了,考试终于结束了,政、史、文、理安永全感觉很好,一想到俄语又十分烦恼。 安永全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度日如年,渐渐地听说,霍县中学生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又听说文科三十七个人只有一个人考上了“山西大学”,就觉得这一次又完了。
一九六四年,八月二十五号,这是安永全毕生难忘的一天。中午,安永全正在给家门口附近的商店卸货,忽见邮递员拿着一封信,打听安永全的名字。那以前,安永全和外界从没有信件联系,突发的预感使安永全飞跑过去,接过信,安永全手颤抖了,好久都不敢去拆,安永全简直没有勇气去聆听命运对安永全控制,当安永全终于咬着牙打开它时,一张高等院校录取通知书出现在安永全的眼前:安永全同学,你被录取为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学生,请于九月十日前来报到,师院就师院嘛,高兴得简直要疯狂,竟像范进中举一样,在大街上高喊:安永全考上了,安永全考上了,安永全考上了!
安永全终于站在一个新的地平线上。
虽然,安永全不知道以后将要走向什么地方。
本文是山西省运城市委原副书记安永全对自己高考历程的回忆,安永全原是一名公司搬运工,经过刻苦努力的学习,两次高考后考入山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学习,毕业后当过记者,退休前任运城市政协主席。安永全说,自己正是通过高考改变了命运, 在即将高考的日子里,以此文送给莘莘学子!
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