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的贴身丫鬟平儿是公认的“贾府好人”,在府中各个层面的口碑都非常好,真是很不容易的。人家房里的丫鬟,往往有点“狗仗人势”的味道,平儿却往往成为王熙凤与姐妹、下人们之间的润滑剂。
平儿能做到这一点,说话行事的技巧当然是少不了的,但根底里则是真诚和善良。
不过呢,也有一两件事,让人觉得平儿的做法不是很好理解。
没错,说的就是处理贾琏“偷吃”之事的做法。
贾琏趁巧姐出天花,他搬出外屋居住时,与多(灯)姑娘偷情,结果多姑娘留了几绺头发在被铺中,平儿为贾琏整理时发现了。
这件事如果告诉王熙凤,那贾琏难逃一场暴风骤雨,也或可以解解平儿自己的怨气。况且,凤姐也主动问到有没有找到啥姑娘家留下来的汗巾子啊头发啊什么的。
但平儿没有这样做,而是收了起来,单拿给贾琏看了:
平儿指着鼻子,晃着头笑道:“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喜得个贾琏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发笑道:“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他知道。”口里说着,瞅他不防,便抢了过来,笑道:“你拿着终是祸患,不如我烧了他完事了。”一面说着,一面便塞于靴掖内。平儿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
平儿只不过是开玩笑要把这个当成“一生的把柄”,却并没有在王熙凤面前揭发,可见,平儿心里并没有特别在意贾琏“偷吃”之事。
可是后来又发生了“偷娶”事件,她的做法就不同了。
贾琏背着凤姐在外偷娶了尤二姐为妾,在小花枝巷建立安乐窝后,凤姐这样的精明人,在一长段时间里都毫不知情,还是平儿得到风声,实在忍不住,告诉了凤姐。
这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王熙凤趁贾琏出长差的机会,把尤二姐骗进了荣国府,然后就设计大加折磨,折磨得二姐活不下去,终至吞金自尽。
回头一看,贾琏在外“偷吃”,平儿没有揭发他;在外“偷娶”,她却向王熙凤报告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实在太恨尤二姐?
其实并不是她对尤二姐特别有意见。事实上,尤二姐被骗入荣国府后,那真叫一个“叫天叫不应,叫地叫不灵”,还是靠平儿偷偷照应才多撑了些日子,二姐死后,贾琏没钱办后事,冷酷到底的凤姐一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也还是平儿偷偷拿了自己的二百两碎银给贾琏,还算体面地把丧事办了。
所以,平儿在报告不报告的选择上,是对事不对人的。
她关注的是“偷吃”与“偷娶”这两件事的性质,而不是对象。
偷吃,平儿显然是把它理解为贵族男子的常规活动之一,只不过王熙凤妒性重,喜欢管而已;实际上这种事根本管不住——在京城还好,凤姐和平儿可以多拘着他,但贾琏经常出差,难不成你凤姐亲自去跟着?无非是有机会就多念叨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所以,听到这种事就向凤姐报告,也真是属于徒增烦恼,哪怕像生日那天晚上那样狠狠吵上一架,仍然于事无补,还得不到长辈的支持。
你看贾母是这样认为的:
“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
她只对贾赦这样年纪老大了,还混在小老婆堆里有意见,贾琏这种小年轻,就随他去吧。如果太较真,反而显得做妻妾的不懂事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平儿的选择显然是正确的,其实也是保护王熙凤。
那为什么贾琏偷娶尤二姐后,平儿就报告了呢。
因为偷吃是不会“伤筋动骨”的,偷吃再多,也是在家庭结构之外,而偷娶却要改变家庭结构了。
贾琏娶了尤二姐,说了是要在凤姐死后替代她的位置的,也就是妻子(这话成色有多少不去说它),即使不是妻子,也明确了是妾。
而按照目前的家庭结构,王熙凤是正妻,平儿是通房丫头,也就是“一夫一妻一妾”的结构,这贾琏在外一偷娶,就算没有马上取代凤姐,却明显是挤在了平儿的前面。
这可不是小事了。
平儿再善良,也是要首先考虑王熙凤的权益,然后还有她自己的权益(不会有人认为,善良的不能有自己的权益吧?),同时也有情感上的难以接受。后面贾赦送了秋桐给贾琏做妾,凤姐和平儿都没话说,你在外偷娶算怎么回事?
所以这件事发生了,她是必须报告给凤姐的。
再说,平儿这时还不知道尤二姐是一个非常温柔和顺的女人,也许她还以为贾琏偷娶的是个多姑娘这样的呢。
平儿显然也不会预知凤姐会采取什么办法对付贾琏偷娶的小妾。她现在考虑的是,从职责和情感两个角度,她都必须向凤姐报告。
对此,朋友们怎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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