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出生起就身处地狱。
小乔是我人生唯一的光。
她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值得去体会，去寻找。
我好想告诉她，这样的想法真是天真到傻。
可她说她愿意陪着我。
如果真是那样，我愿意陪她一起傻下去。
可她死了。
死在了我决定重生的那一刻。
那么余生，就只剩下了复仇。
小乔对不起，你的仇我终究是没能报……
1.
今天是我进入宁府的第十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排查，终于有所发现。
宁橙真的是凶手！
我一想到在乱葬岗上看到灵乔尸体的那一刻，就是满腔的恨意。
灵乔原本是那么善良阳光的女孩。
说她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可偏偏因为一个善度女人的疑心，就落得那样的下场。
尸体上没有一块好地，尤其是下身。
一看就是被人凌辱致死。
何其残忍！
既然这个世界连一点善意都不能容纳，那就让我这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又彻底绝望的恶徒来清洗这一切的罪孽吧。
宁府，是整个京都乃至整个离国最耀眼的存在。
只因他们祖孙三代都是平乱征西的大将军，尤其是十年前，当时的镇国将军宁隼率领十万大军压境北疆，将边疆频繁骚扰几十年的北夷赶至百里之外，让他们从此俯首称臣，更是功高盖！
只可惜，宁隼回来不久之后就因旧伤一命呜呼。
而他唯一的儿子继承了他镇国将军的封号，从此镇守边关，也是威风赫赫。
一家也算是满门忠烈。
可偏偏，有个自小在祖母身边养大的女儿性情飞扬跋扈，狠辣无情。
仗着家族的功勋，常常耀武扬威的欺负周围的人。
哪怕是郡主，她都从不放在眼中。
三年前，只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北夷那边派过来的质子，并对他一见倾心，不顾哥哥的阻拦，竟然直接把人带到了府中。
春宵一夜！
弄的是满城风雨。
皇上虽然也并不想让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顺应而为，赐婚他们俩。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自此之后，若无诏书宁恩不得回京。
而那位周行衍，更是被皇上勒令，不准出京城，哪怕是出宁府也必须有人陪同。
不知那位质子是如何坐下，这样的命令对于您家的女儿宁橙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平息。
大街小巷里议论的全是他们二人的事。
人人都说这位世子长得貌比潘安，将宁橙迷的是神魂颠倒。
家里的女眷根本不允许靠近周行衍。
有些丫鬟若是春心萌动，一定会被重重处罚，有的甚至会因此丢命。
虽然这些都只是传闻，但若没有事实根据，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传言。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些达官贵人的趣事，终有一日会发生在我身边。
我男扮女装，进入宁府做小厮。
因为嘴巴比较甜，很快就得到了总管大人的重用。
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去姑爷的书房了。
我手中拿着笔墨，乖顺地跟在最后面四五个人一块进了书房。
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清幽的檀香。
整间屋子被设计的都十分雅致，可以想象主人应该是一个极富才情的人。
很快，我就看到了站在窗前正不知眺望什么的周行衍。
蓝青色的华服，外罩浅色的长袍，黑发如墨，皮肤竟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白，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格外的好看，只是目光淡淡的，浅色的薄唇带着一股淡淡的病气。
对了，这位质子的身体一直不好。
听说当年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再加上这些年在深宫里不仅没有得到照顾，而且处处被人排挤，更是不可能恢复。
能被送来做质子，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不过这淡淡的病情，反而给他的形象多添了几分魅力。
怪不得能让宁橙那样嚣张跋扈的女人为此着迷，有他的资本。
哪怕是阅男无数的我，看到这样的长相，也都得称赞一句。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咣当！
站在我旁边不远处正准备放茶的小厮，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一倾，手里的水杯掉在了桌子上，原本桌上摆着的绿梅图瞬间被渲染的不成了样子！
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那位神色淡淡的质子也回头看过来，见到桌上的画被毁，好看的眉眼清楚，着急的走上前查看一番，眼里竟是可惜。
跟着的总管立马开口呵斥：“混账东西！”
小厮直接被吓傻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拼命的求饶。
周行衍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仍旧拿着手里的绿梅图看着。
正在所有人不知所措施。
我压着声音开口：“其实我觉得这幅画也不一定会被毁，如果姑爷真的喜欢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试，只是若是成了，请您开恩饶过我们一命！”
在我说完这些话后，周围人的惊讶不亚于刚才。
连着总管都被吓得腿软的跪倒在了地上。
周行衍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副表情一会儿让宁橙瞧见了，他们所有人都得遭殃。
“还请姑爷莫要怪罪，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周行衍压根没有李总管，而是将视线投递到了我的身上，不知过了多久才将手里的画扔到了我面前：“如果你真的能成，我就饶他一命。”
清冽的声音如山间的清泉。
我眼中闪过一分狡黠的笑，立马起身上前研磨作画，一气呵成。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便停笔了，将手里的画重新交给了站在窗口前的周行衍。
周行衍在看到我画的画之后，眼神稍稍一致，随后勾起了一抹笑。
那笑容就像常年冰封的雪山开始融化一般美美好。
周围人更看呆了！
这我明白。
毕竟这位质子自从来到了将军府之后，就再没有笑过，不论他们家小姐做多少努力都是白搭。
今天能因为一幅画笑了，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赏赐他们。
画卷上。
原本的绿梅图变成了一幅完整的画。
被茶水晕染的地方轻轻添了几笔变成了水中倒影，上半部分原本的留白，出现的几个嫩枝芽上的绿色花苞，生机而又带着朦胧。
“你学过画？”
“不瞒姑爷，小的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只可惜家乡遭了难，一家人全都死绝了，我当时年幼，辗转几年来到京城能得到宁府，这份差事已然不易，姑爷奴才们都是命苦的人，求您饶我们不死！”
“罢了！这画好了变好，你叫什么？”
“阿盲。”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书房里伺候。”
“这……”
我装作犹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总管。
总管立马答应。
毕竟，小姐虽然吩咐过不准随便往姑爷身边安插丫头，但并没有说不让安插小厮。
从那天起，我便留在了书房。
2.
复仇计划也正式开始。
在这十天之内，我早已摸透了这府中的情况。
周行衍当初根本不情愿娶宁橙，只是被逼无奈。
所以他们感情根本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好。
宁橙也是真的妒忌心极重，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包括灵乔。
灵乔原本只是个江湖女郎中，原本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只因为我，她才想拿到那巨额的诊费。
可没曾想，进了宁府，整整三日未出。
那三日我一直守在宁府附近，只希望能早一点见到她。
可就在第三日晚，我没有看到灵乔，却看到了一群鬼鬼祟祟人带着一个漏着血的大麻袋，去往城外的乱葬岗。
我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便跟着一块前往。
没成想，竟看到他们在抛尸。
而那具尸体，正是我要找的人。
那一刻我只想复仇！
经过打听，我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宁橙让灵乔去给周行衍治病，可她自己竟然犯了疑心病，直接找人将她的手脚打断，丢到了后院的柴房里，找来了一大帮的人，将她侮辱至死。
灵乔勾引人？
怎么可能！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善良的女子。
而且，她有自己的心上人。
虽然那个人早就已经去世，但她说过，这辈子也非她不嫁。
她还说我和啦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两个灵魂。
等拿到这次的诊费之后，我们就离开京城去江南，再去漠北，去看尽这世间最繁华最美好的风景。
她又怎么可能去沾染一个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宁橙，既然你要夺走我最珍爱的东西。
那就别怪我以牙还牙。
死，对你这种人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了！
周行衍喜欢作画，喜欢看书，总是有事没事的望着外面的那棵绿梅树。
虽然她的神色淡淡，但我能看出她有极重的心事。
一个远离家乡的质子，最思念的自然是家乡的东西和人。
不过我并没有过早的主动出击。
一方面，宁橙几乎每天都黏在周行衍的身边，根本没有搭话的机会。
另一方面，我并不觉得现在时机成熟。
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像是再炖一道菜。
只有慢慢的来，一点点的熬。
就算再优秀的男人，终究逃不过掌心！
这是翠花坊里的嬷嬷教给我的道理。
周行衍虽然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男子，但对我来说，跟之前周游在我身边的那些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直至半个月后。
我卡准了时间，躲在房檐下，拿出灵乔送我的玉佩无声的流泪。
不出我所料，周行衍从屋里出来，看到我之后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了？”
“……”
我像是受到了惊吓，赶忙磕头行礼：“姑爷！”
手里的玉佩也因此滑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不！我的玉佩，我的阿春！”
我痛苦到整个身体都在抽动，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玉佩哪怕断裂的痕迹都已经将我的手心刮烂，鲜血流到了地上，也像根本没有发现似的。
正在这时，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胳膊：“既然这么重要，就不应该让鲜血沾染。”
“姑爷！”
“起来吧，让我看看还能不能修复。”
“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假装燃起了希望，起身想要将玉佩递过去又一面装作腿软，一不小心摔倒在了他的怀里。
摔进去的同时还故意往前挺了挺身体。
果然，我感觉到周行衍的身体亦将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头望向了我。
我哭的泪眼朦胧，窗户内隐约透出来的光亮铺撒在脸上。
湿漉漉的双眸，带着几分茫然。
在翠花坊，男人们最喜欢我这个样子！
九嬷嬷也说，我本是天生的尤物，只要我肯，这天底下的男子就没有我抓不住的。
当时我并不知晓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成为花魁，直到我拥有了第一个男人，接下来成百上千……
没有一个，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将我的美貌，将我的身体，将我的聪明，用到了极致。
我玩弄他，也玩弄自己。
既然这个世道本就恶心！
那何不一起疯狂，一起沉沦。
直到遇见了灵乔。
周行衍反应过来似的，立马将我推了出去，耳尖有些泛红：“你，你怎么会……”
“姑爷怎么了？”
“你还不肯说实话！”
“我……”我再次红了，跪倒在了地上：“还请姑爷恕罪，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爹娘都被贼人所杀，那些人看我长得貌美，就想对我做那种事，还商量着要把我卖进青楼，我断然不肯从崖上跳下去，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曾想下面竟然是个水潭，就这么被冲到了岸上。”
“我是活下来了，可我再也不要做女子，从那时开始我变男扮女装每天以讨饭为生，后来看到宁府招工，便想进来做个苦力，从未想过别的！”
“哼！从未肖想过别的？那你又如何走到今日的？”
“我没有！我知道您和小姐伉俪情深，我从未想过要怎样，之前那个真的只是偶然，王莽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我女子的身份，但他在听说我的事情之后，愿意帮我隐瞒，我不想辜负他的这份情谊，当然……当然我也害怕他说出来，所以只能冒死相救！你若不信，可以把他叫过来问问！”
我直接哭着上前一把扯住了周行衍的衣服：“请姑爷行行好，放过我吧，你要走之前只给我留下了这个玉佩，说让我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不能辜负他们，您若是直接暴露我的身份，小姐，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周行衍深邃的双眸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我就这么静静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
周行衍重新回来，当那块玉佩丢给了我。
虽然中间有一条裂缝，但已经修缮的很好了。
“多谢姑爷！”
周行衍虽然自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再同我多说一句话，可也并没有拆穿我的身份，更没有将我赶出书房。
我知道，我的计划又进一步。
3.
除夕那日。
府中十分热闹。
虽然周行衍并没有回来，但送礼的人是络绎不绝。
一整天的时间，礼物都已经堆满了整个前厅，各式各样的珍宝，数都数不尽。
宁橙不以为然，挑挑拣拣的选了几样还能看得过去，眼的东西全部放到了周行衍面前。
而他自己从三四日之前就已经开始张罗，就是为了能办一场热闹的除夕宴。
可我却明显的感觉到周行衍的情绪十分低落。
我听和我一起当值的另一个小厮说。
周行衍每年除夕夜都十分不高兴，不论小姐做多大的努力，都根本没有办法让她开心起来，这也成了宁橙的执念。
当晚。
宁橙特地换了一身华服。
她本就长的标志，在这样美丽的衣服的加持下，显得更加耀眼。
见到周行衍进来，立马羞涩的上前挽住他的手：“我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这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三个除夕夜了，今天晚上你就好好陪陪我吧？”
“……”
周行衍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跟着他一块做到了桌前。
我们一群人就站在旁边伺候。
静静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喝酒聊天。
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宁橙再说，周行衍再听。
明明大家都是喝的一样的酒，宁橙却很快倒在了桌子上，彻底不省人事了。
周行衍想要离开，却被宁橙身边的贴身丫鬟给阻止。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
但能够感受到那无形之中的对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