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和多九公看了几桩买卖过程,又向前走,只见路旁走来两个老者,都是鹤发童颜,满面春风。唐敖一看,知道不是下等人,便侍立一边。
唐、多同二位老者拱手见礼,问了姓名,原来俩老者姓吴,是同胞兄弟吴之祥、吴之和,唐敖又施一礼:“不知二老是泰伯的后人,失敬了。”
吴之和问唐敖家在哪里?来此何干?多九公把来意说了。吴之和躬身说原是贵国客人到此,真是有幸。唐、多也客气回话。
多、唐同吴氏兄弟闲谈了一会,感觉很是投缘,吴之和邀请唐、多等人到家里作客,二人听了欣然同往。
于是,唐、多随着吴氏兄弟来到了府前。只见两扇柴门,周围篱墙,上面盘着许多青藤薜荔;门前一道池塘,里边都是菱莲。唐敖见了不住点头。
进了柴扉,吴氏兄弟将唐、多二人让到一间敞厅,四人重复行礼让坐。厅中挂着小额,上写“渭川别墅”。再向厅外看,四面都是翠竹,把这敞厅团团围住,甚是清雅。
小童献上茶,唐敖问起,才知原来二人都是闲散人士。多九公忖道:“他两个既非公卿大宦,为何国王却替他题额?看来此人不凡。”
唐敖道:“小弟才同敝友参观贵处风景,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君子’二字!”吴之和躬身谦说此处偏僻,不能和贵朝相比等,忽然话头一转,说有事要请教。
唐敖道:“老丈所问是国家之事,还是我们世俗之事?”吴之和道:“我要问的是世俗之事。”唐敖说:“请详细说明,我知道的一定坦诚相告。”
于是,吴家兄弟就问了一些中原关于嫁娶、殡葬、饮食、服饰、诉讼、女子缠足等等方面的事情,发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谈得非常投缘。
多、唐二人同吴氏兄弟正说的高兴,有一老仆,慌慌张张进来禀报说官吏来报,国主因各处国王约赴轩辕国祝寿,有军国大事要与二位相爷商量,马上就到。
多九公听了,心想大概是不好直接请我们走,故意安排仆人来回话说有重要事情,如此一说,客人自然动身。此处也有这个风气,还以相爷吓人。
多九公想到此,同唐敖打躬告别。吴氏弟兄忙还礼道:“蒙二位大贤光降,不意国主就临敝宅,不能屈留大驾,倘大贤尚有耽搁,愚弟兄俟送过国王,再至宝舟奉拜。”
唐、多二人匆匆告别,离了吴氏相府。只见外面洒道清尘,那些庶民都远远回避。二人看了,才明白果是实情。
于是,多、唐二人原路返回,多九公道:“老夫看吴氏弟兄举止、器宇,猜想是高人或隐士,没想到原是宰辅!他们谦恭和蔼,尽脱仕俗习气。”唐敖也觉得他们谈吐不愧君子二字。
二人边走边谈,不多时,回到船上。林之洋已经回来,大家谈起货物之事。原来此地连年商贩甚多,所有货物,都很充足,价钱也低,没多大利。
正要开船,吴氏弟兄差家人拿着名帖,送了许多点心、果品,并赏众水手倭瓜十担、燕窝十担。名帖写着:“同学教弟吴之和、吴之祥顿首拜。”
唐敖同多九公商量把礼收了,因吴氏弟兄位尊,回帖上写的是:“天朝后学教弟多某唐某顿首拜。”来人刚去,吴之和随即又来拜。
众人来到船上,见礼让坐。唐、多二人再三道谢。吴之和说因国主现在宅内,不能过来奉候。他们国主听说天朝大贤到此非常高兴等等,客气一番匆匆去了。
众水手把倭瓜、燕窝搬到后梢,到晚吃饭,煮了许多倭瓜燕窝汤。都欢喜说,只听人说燕窝贵重,却未吃过。今日倭瓜叨了燕窝的光,开开胃口也好。
大伙彼此用着,都把燕窝夹一整瓢,放在嘴里嚼了一嚼,不觉皱眉道:“这样好东西,到了我们嘴里味都走了!”有几个咂嘴道:“这明明是粉条子,怎么混充燕窝?我们被他骗了!”
等到众人把饭吃完,倭瓜都吃干净,还剩许多燕窝。林之洋却暗暗欢喜,托多九公照粉条子价钱给了几贯钱,向众人买了,收在舱里。
这日收口,正要停泊,忽听有人喊叫救命。唐敖连忙出舱,原来岸旁拢着一只极大渔船,因命水手将船拢靠渔船之旁,看看究竟。
多九公、林之洋也都过来。只见渔船上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全身水湿,生得齿白唇红,极其美貌。项上却扣一条草绳,被捆在船桅上。
女子旁边站着一渔翁和渔婆,三人不解何意。唐敖问渔翁:“这个女子是你何人?为何把他扣在船上?你是何方人氏?此处是何地名?”
渔翁说他是青邸国人,打鱼为业。此处鱼多,常来此打鱼,这回运气不好,来了数日未网到鱼。正烦恼,恰好网着个女子,想用她卖几贯钱。
唐敖说网到鱼可以卖钱,不能网到人也要卖钱,渔翁却说他吃了辛苦,花了盘费,不能放人。唐敖问女子是哪里人及相关情况。
女子听了,满眼垂泪道:“婢子即本地君子国人氏,家住水仙村。现年十四岁,幼读诗书。父亲廉礼,曾任上大夫之职。林之洋一听:“你父亲是上大夫?”唐敖摆摆手。
唐敖又对女子说:“你接着说,”女子说三年前,邻邦被兵困,遣使求救,国主念邻国之谊,发兵救应,命她父为参谋军机。不想失算误入重地,兵马折损死于异域。
她家家产因此耗散,仆婢流亡。母亲良氏有阴虚之症,只有服海参稍好。此药本国没有,一向在邻邦买。她父亲出事后,母病重了,药也买不到,她听说海参产自大海,来入海取参。
唐敖说你一个女子怎能入海?女子说别人能做到她也能做到,她在家置一口大缸贮上水练潜水,日子久了学会此技。
女子说到此不觉放声大哭:“上有寡母,无人侍奉。惟求大贤拯救,如果能重见母面,来生当变犬马,以报大恩!”唐敖忙劝她别哭,并说我一定救你。
唐敖听罢甚觉诧异,问女子可会写字。女子听了点头。唐敖让水手把纸笔取来,让女子写名姓,女子提笔在手,略想一想,写了几字。
水手拿来,唐敖接过,原来是首七言绝句:不是波臣暂水居,竞同涸鲋困行车。愿开一面仁人网,可念儿鱼是孝鱼。诗后写着“君子国水仙村虎口难女廉锦枫和泪拜题。”
唐敖看罢,忖道:“刚才我因此女子话语过于离奇,所以教他写几个字,试她是不真读书,谁知他不假思索,举笔成文。可见取参奉母,并非虚言。真可算得才德兼全!”
唐敖向渔翁道:“据这诗句看来,此女实是千金小姐。我给你十贯钱,你发个善心,把她放了吧,积些阴功。”林之洋也道:“你若放了,以后包你网不虚发,生意兴隆。”
渔翁摇头,说要指她过日子,十贯钱不能放人。还奉劝多、林等人不必管这闲事。多九公不悦说:“我好意出钱给你,倒闲多事?难道好好千金小姐,落在你网里,就由你主张么?”
林之洋生气道:“鱼落网里由你做主,如今他是人不是鱼,你莫眼瞎认差了!俺们不管闲事,你也莫想分文!你不放这女子,俺就跟着你,能怎样?”说罢,将身一纵,跳过船去。
那个渔婆大哭大喊道:“青天白日,敢来打劫!我将老命拼了罢!”说着就要跳过船来,众水手连忙拦住。
唐敖道:“渔翁,你究竟须得几贯钱方肯放这小姐?”渔翁道:“多也不要。只须百金。”唐敖进舱取一百银子,付给渔翁。渔翁把银收过,这才解去草绳。
廉锦枫同林之洋走过大船,除去皮衣皮裤,就在船头向唐敖拜谢,问了三人名姓。唐敖问女子家离此多远?廉锦枫说她住前面水仙村,不过数里。村内因水仙花多而得名。
唐敖等人欲送她回去,廉锦枫说刚才所取之参,都被渔翁拿去。婢子意欲就此下去,再取几条,带回奉母。请恩人稍等她一会儿,唐敖点头同意。
锦枫穿好皮衣皮裤,一纵撺入水中。林之洋道:“妹夫不该放这女子下去!这样小年纪,入这大海,据俺看来,不是淹死,就被鱼吞,枉送性命。”
多九公道:他时常下海,熟谙水性,如鱼入水,焉能淹死。况且宝剑在身,谅那平常鱼鳖,也不足惧。林兄放心,过一会儿自然就上来了。”
三人闲谈,等了多时,竟无踪影。林之洋道:“妹夫,你看俺的话灵不灵!这女子总不上来,谅被大鱼吞了。俺们不能下去探信,如何是好?”
多九公道:“我们船上有水性好的下去看看”于是找个水性好的下海去看。不多时,回报说那女子同一大蚌相争,已杀了大蚌,一会儿就上来。
说话间,廉锦枫身带血迹回到船上,除去皮衣皮裤,手捧一颗明珠,向唐敖下拜,请唐敖收下明珠。
唐敖还礼道:“小姐得此至宝,还是献国王吧!说不定国王能特殊恩惠,不必老想着知恩图报。何况我也不是想着让人报恩的人。请将宝珠收回,献给国王,自有好处。”
廉锦枫道:“国王有严令,臣民如献宝,除将宝物烧毁,并且处严刑。国门大书‘惟善为宝’,就是此意。此珠我留着无用,求恩人收了,我可安心。”
唐敖见她出于至诚,只得把宝珠收下,随命水手扬帆,向水仙村进发。大家进舱,锦枫拜了吕氏,并与婉如见礼,彼此一见如故,十分亲爱。
很快到了水仙村,将船停泊。锦枫别了婉如、吕氏,取了参袋、皮衣。唐敖因念廉锦枫寒苦,随身带了银子,携了多、林二人,一同渡到岸上。
锦枫在前引路,不多时,到了廉家门首。锦枫敲门,里面走出一个老嫫,把门开了,接过皮衣道:“小姐为何回来这么晚?夫人比前略觉好些。可曾取得参来?”
廉锦枫不及答话,把唐敖三人让至书房,随即进内,搀扶良氏夫人出来,拜谢唐敖救命之恩,并与多、林二人见礼。
谈起世业,原来廉锦枫曾祖向居岭南,因避南北朝之乱,逃至海外,就在君子国成家立业。说起来唐敖曾祖乃廉家女婿。
再细叙,唐敖同夫人是平辈表亲。良氏大喜道:“难得恩人是中表至亲!寒家在此虽住了三代,究系寄居,亲友很少;丈夫去世,跟前只有一子尚幼;贱妾母家已雕零,无倚无靠。”
唐敖问岭南有否嫡亲,可以回乡。良氏说有回乡之愿,无奈路远且寡母孤儿,未能成行。今幸遇恩人,若能携带母子回归故乡,不致做了海外饿殍,生生世世,永感不忘!
唐敖道:“表嫂既有回乡之意,他日小弟如回家乡,自然奉请同往。但我们各处卖货,归期迟早未定,贵体有恙,断不可时常牵挂。表侄现年几岁?请出一见。”
良氏将公子廉亮唤出,与唐敖三人见礼。唐敖见他生得眉目清秀,器宇轩昂,说日后能成大器。并问多大?读些啥书?廉亮答说十三岁。跟姐姐念些九经《老》《庄》之类的书。
良氏道:“贱妾这所住宅虽巳倒败,尚有空房三间。去岁有一秀土来此开馆,小儿跟随肄业,以房资作为修金,彼此都便。
唐敖问良氏靠何度日?孩子读书要多小钱?良氏道:“小儿外面读书,每年不过一二十金。至于家中用度,靠我母女每日作些针黹货卖,衣食尚可敷衍。”
唐敖听罢,取出两封银子递给廉亮,并告诉夫人此银留为廉亮读书并贴补家用。读书不可耽搁。要努力用功,将来回故乡,必能金榜题名,复兴家道。
良氏拜谢,垂泪感谢恩人大德,并说自己病已入膏,将来无论存亡,烦请恩人回故乡后代为操劳儿女终身大事,不胜感激云云。
唐敖忙说:“表嫂委托,小弟自当在意,只管放心”等等。辞别回船。唐敖谈起廉锦枫如此至孝,颇有要将此女聘为儿媳之意。
走了几日,到了大人国。林之洋因此处与君子国地界毗连,君子国连年商贩既多货不好卖,所以不去卖货。因唐敖要去游玩,即约多九公一齐登岸。
唐敖道:“当日小弟闻大人国只能乘云而不能走,每每想起,恨不能立刻见见,今果至其地,真是天从人愿。”
多九公道: “到虽到了,离此二十余里,才有人烟。我们必须快行。恐回来过晚,路上不便。且前面有一危岭,岔路甚多。他们国中就以此岭为城:岭外俱是稻田,岭内才有居民。”
走了多时,离岭不远,田野中已有人烟。其人较别处略长二三尺不等。行动时,下面有云托足,随其转动,离地约有半尺;一经立住,云即不动。
三人上了山坡,曲曲折折,绕过两个峰头,前面俱是岔路,走来走去只在山内盘旋,不能穿过岭去。
又转了多时,仍不能过去。多九公道:“看这光景,大约走错了。”三人停下张望。前边有个茅庵,于是向前找人问路。
三人一同来到庵前。正要敲门,前面来了一个老叟,手中提一把酒壶,一个猪首,走至庵前,推开庵门,意欲进去。唐敖拱手道:“请教老丈,此庵何名?里面可有僧人?”
老叟听罢,道声“得罪”,连忙进内,把猪首、酒壶放下, 即走出拱手道:“此庵供有观音大士。小子便是僧人。”
林之洋不觉诧异道:“你这老兄既是和尚,为啥并不削发?你既打酒买肉,自然养着尼姑了?”老叟说里面的尼姑是他妻子。
老叟说僧人之称,国中本无此说,听天朝自汉以后,住庙人要削发,男谓僧,女谓尼,所以此地也遵天朝之例,凡入庙看守香火的,虽不吃斋削发,称谓却是一样。
僧人问他们三位从何来?多九公告知。老叟听说是天朝大贤到了,请进献茶?”唐敖推说赶路。林之洋却记刚才话,问“你们和尚尼姑生出儿女叫作什么?同俺们一样吗?”
老者说他只看守香火,一切行为与常人一样,生出儿女称谓也一样?大贤若问僧人所生儿女唤作啥,只问天朝那看守文庙的所生儿女唤作什么,我们儿女也就唤作什么。
唐敖不想让林之洋再说,问这儿的人都有云雾护足是怎么回事。老叟道:“此云本由足生,不是人能勉强。其色以五彩为贵,黄色次之,其余无所区别,惟黑色最卑。”
多九公道:“此地离船往返甚远,我们即恳大师指路,趁早走罢。”老叟于是指引路径,三人曲曲弯弯穿过岭去。
到了市中,人烟云集,一切光景,与君子国相仿,惟各人所登之云,五颜六色,其形不一。
只见有个乞丐,脚登彩云走过。唐敖请教九公说云之颜色以五彩为贵,黑色最卑,为何乞丐反登彩云?多九公曾打听过。原来云之颜色虽有高下,至于登彩云还是黑云,其色全由心生。
林之洋说:“怎么由心生?岭上那和尚,吃荤喝洒,又有老婆,明明是个酒肉和尚,他脚下也是彩云。难道这个花子同那个和尚有什么区别吗?”
九公说在于行为善恶,不在富贵贫贱。胸襟光明足下自现彩云;满腔奸私暗昧足下自生黑云。色随心变,不能勉强。所以富贵之人,往往竟登黑云;贫贱之人反登彩云。
林之洋刚要说什么却又停住,九公说因民风淳厚,登黑云的少,国人皆以黑云为耻,因无小人习气,邻邦称"大人国,。远方人不知,以为大人国是长大之义。
唐敖疑惑:“听人说大人国身长数丈,为何却只如此?原来却是讹传。”多九公说那身长数丈的是长人国,不是大人国。
正说着,忽见街上国人都向两旁一闪,让出一条大路。原来有位官员走过,头戴乌纱,身穿员领,上罩红伞;前呼后拥,却也威严;就只脚下围一红绫,云之颜色看不明白。
唐敖奇怪脚用布盖上,多九公说此等人因脚下忽生一股恶云,其色似黑非黑,类如灰色,人都叫做‘晦气色’。
林之洋还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九公说生此云必是暗中做了亏心之事,他能瞒了人,却瞒不了云,生出这股晦气,人前现丑。他虽用绫遮盖,以掩众人耳目,那知却是‘掩耳盗铃’。
林之洋忽说老天不公!唐敖问为何不公?林之洋道:“老天只将这云生在大人国,难道不是不公?若天下不道德人脚下都生黑云,个个人前现丑,人人看着惊心,岂不痛快?”
多九公说那些不道德的,脚没生黑云,头上却是黑气冲天,比黑云还利害!林之洋道:“他头上黑气,俺怎看不见?”多九公说人看不见,老天却看的明白,分的清楚。
唐敖说善的给他善路走,恶的给他恶路走,是有一定道理。林之洋道:“要是这样,俺也不怪他老人家不公了。”大家又各处走走,惟恐天晚,随即回船。
走了几日,到了劳民国,只见人来人往,面色黑墨,身子摇摆而行。三人看了,以为行路匆忙自然乱动。再看到不行路的,无论坐立,身子都是摇摇摆摆,无片刻之停。
唐敖看这形状,真是举动浮躁。林之洋道:“俺看他们倒象都患羊角风。身子这样乱动,不知晚上怎样睡觉?幸亏俺生天朝,倘生这国,也教俺这样,不过两天,身子就摇散了。”
唐敖说他们终日如此操劳,不知寿相如何?多九公说劳民智佳有句民言:‘劳民永寿,智佳短年。’就是说虽然忙碌,但劳动筋骨不操心;本地不产五谷,以果木为食,因此都长寿。
多九公看这些人不停摇摆,只觉头晕眼花,让唐、林二位各处走走,他要先走一步。唐敖见此处街市小,又无可观,就说九公既头晕,一同回去吧。于是三人一齐回归旧路。
三人正住回走,只见那些国人提许多双头鸟儿货卖。那鸟百般鸣噪,极好听。林之洋想这鸟买去,到了岐舌国,包管赚他几坛酒吃。于是买了两个,又买许多雀食,回到船上。
走了数日,到了聂耳国。其人形体面貌与常人无异,惟耳长垂至腰,行路时两手捧耳而行。
唐敖道:“小弟闻得相书言:‘两耳垂肩,必主大寿。’这聂耳国一定都是长寿了?”多九公道:“老夫当日见他这个长耳,也曾打听。谁知此国自古以来,从无寿享古稀之人。”
唐敖不知何意?多九公说那是‘过犹不及’。两耳过长没用,因汉武帝曾问东方朔说人中长是不是能活百岁,东方说并无此事,古书也说没有。
林之洋突然说道:“若以人中比寿,只怕彭祖到了末年,脸上只长人中,把鼻子、眼睛挤的都没有地方了。”多九公一愣,怎么如此说。
林之洋反问不是这样吗?多九公说其实聂耳国之耳还不算长。他曾在海外见一小国,其人两耳下垂至足,就象两片蛤蜊壳,恰恰将人夹在其中。
多九公指前面一个耳特别长的说:“到了睡时,可以一耳作褥,一耳作被。若说大耳主寿,这个竟可长生不老了!”大家说笑着又向前走。
那日到了无肠国,唐敖想上去看看。多九公说没什么可看的,恰好风顺船行快,要赶到元股、深目等国,再去观望。唐敖见如此只好遵命。向九公打听无肠国人怎么吃东西。
多九公道:“他们未曾吃物,先找大解之处;若吃过再去大解,就如饮酒太过一般,登时下面就要还席。问其所以,才知吃下物去,腹中并不停留,一面吃了,随即一直通过。
林之洋惊呀地看着九公:“竟有这事?”九公说他们吃物,不肯大大方方,总是贼头贼脑背人而食。唐敖道:“即不停留,自然不能充饥,吃他何用?”
多九公道:“此话老夫也曾问过。谁知他们所吃之物,虽不停留,只要腹中略略一过,就如我们吃饭一般,也就饱了。你看他腹中虽是空的,在他自已光景却是充足的。
唐敖道:“若说饮食打算,无非‘俭省’二字,为何人不能行?”多九公说俭省归于正道,该用则用,该省则省,那倒好了。此地人食量最大,又易饥饿,每日饮食费用很重。
原来说来好笑,因所吃之物,到了腹中随即通过,名虽是粪,仍入腹内并不停留,尚未腐臭,所以仍将此粪好好收存,以备仆婢之用。日久刻薄,想发财人家,如何不富!
唐敖觉得如此未免太过。多九公说他们用腐臭之物教仆婢尽量饱餐,倒也罢了,恐怕这都做不到呢!林之洋道:“难道主人,把下面大解的还要收存;不可思议。”
多、唐、林正在闲谈,忽然传来一股酒肉之香。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