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初三(2月7日)太上皇乾隆帝驾崩,嘉庆帝令和珅进宫负责办理丧事。
和珅有些忐忑,好在让他主持国丧,嘉庆帝这是重用自己还是别有所图呢?正月十五,嘉庆帝突然宣布和珅的二十条大罪,下旨对和珅抄家,抄得白银八亿两,相当于乾隆年间清廷每年的税收的十倍还要多,和珅的财产等于清政府十五年的收入。
另外还有房产、大量珠宝、玉器、金银器皿、古董文玩、人参、绸缎、瓷器、貂皮衣物等等,人称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和珅被轻而易举地投入大牢,等待廷议结果。
和珅这才突然清醒。这期间是和珅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狱中的他心如火焚,愁断心肠!
两天来和珅水米未进,入夜时口渴难耐,呼唤狱卒给碗水喝,却被势力的狱卒像训斥狗一样呵斥一番。和珅心中怒火升腾,但很快自我熄灭,今非昔比,为了活命,也只能委屈求全,他脸上苦笑着,一肚子的心酸。
和珅接过狱卒递过来的破旧的粗瓷海碗,想起家中的夜壶也比这精美千万倍,又一阵悲凉直涌心头。刚想抱怨,喉咙却干的难受,只好将那碗水捧到嘴边,看了又看,紧闭双眼,屏住呼吸,才将一口水下咽。和珅一生中这是第一次喝这样苦涩难喝的白水,想想自己之前只喝上好的雨前西湖龙井,不由得发出对世事无常的一番感叹。
他看着身下铺的硬干稻草,想起家中梨花榻、蚕丝被、夜夜左拥右抱吹拉弹唱着入眠……不由得摇头叹息,生怕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想想自己能混到今天这个高度也着实不易,自己出身并不高贵,出生在福建一个小小的官宦人家,自己老爸常保跟着乾隆打工,是副都统。这属于三等轻车都尉,不是什么实职,位于爵位的第6等,居于公侯伯子男爵之下,很可能一辈子都无出头之日。后来自己老爹算是沾了自己堂叔阿哈顿色的光,堂叔在跟随康熙皇帝出征准噶尔时英勇阵亡,自己老爹才被特赐为一等云骑尉(正五品)。
可怜自己三岁丧母,胞弟和琳刚出生就没了母亲,他九岁时又没了父亲,兄弟二人经常被欺,若不是老家丁和父亲的一位偏房护着,兄弟两个孤儿就会被赶出家门。
和珅感叹道:虽然过去的日子凄苦,但丝毫没有磨灭我和珅的志气。想当年踌躇满志豪气冲天,努力学习精通满、汉、蒙、藏四种语言,更通读四书五经,承袭三等轻车都尉世职三年后,授上虞备用处侍卫。一有机会就在乾隆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能,不久升为乾隆仪仗队侍从,接着被任命正蓝旗满洲副都统。
一路繁花似锦,步步高升!在乾隆四十一年,不到一年的时间由户部右侍郎、军机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国史馆副总裁,赏一品朝冠到总管内务府三旗官兵事务,赐紫禁城骑马。羡煞旁人!
接着在短短三年,由任户部左侍郎,兼署吏部右侍郎、兼步军统领到在御前大臣上学习行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现在却一下子跌入低谷,性命危在旦夕,唉!前思后想,左思右想,想找一条活路都感觉很难!
和珅只后悔自己贪心太大,手伸的太长。
起初他是一个多么清廉的人,就任侍郎后,安明为升职曾给自己送玉,那是难得一见的人间极品,都被自己果断拒绝。
和珅的思绪像开了闸的水一样连绵不绝,他想起贪心初步萌芽时,也就是他经手李侍尧案审理成功后,紧接着贪心泛滥,李侍尧和其党羽的大部分的白花花的银子都进了他和大人的腰包,那份成功的喜悦和掌握大权大财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
和珅又想:随着他官位的升迁和乾隆的宠信,贪污、结党,形成一股大势力,即使朝中妒忌的人再眼红,想方设法扳倒和大人,也休想动我分毫,我只需使个眼神或动动小手指,就让他们不再有喘息之机。对那些反对我和大人的文人们,我只需玩个文字狱游戏,随便给他们扣上一个 “私藏逆书”、“禁逆不力”等作为他们谋反的罪证,在皇上面前随便添油加醋,就会株连一片。
在与嵇璜一起掌管翰林院时,更是如沐春风,嵇璜那老家伙年老昏花,做事力不从心,这才使我有机会负责主要事务。整个科举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因为“价高者得”是心知肚明的事,那些小秀才们哪个不争着给我和珅好处?更不要说那些朝廷士子了,要想中进士必先通过我和珅的审核,不向我纳贿者统统除名,乾隆末期的士子有哪个不是出自我和珅门下?
经济是基础,手头没银子啥也免谈。当时朝中有四大势力,1、阿桂为首的武官派;2、以刘墉为首的御史派;3、以钱沣为首的反对派;4、以我和大人为首的贪官们。
我不作无把握之争,不屑于急着和他们争斗,将眼光瞄向商人和犯罪集团那里,我一个朝廷大员还治不了你们这些卑贱的商人们?谁敢不不臣服便会遭到犯罪集团灭门!
看看那浙江富商小曾氏拒绝给我和珅交保护费的下场:一夜之间,全家被杀金银财宝全部落入我和珅口袋,我只需对外宣称曾氏家是被强盗抢劫,就可完美将此案画上句号。除了在商人身上揩油,勒索百官也是我的拿手好戏,看看我创立的“议罪银制度”,假如官员犯罪,可通过交纳一定的银两来免罪,贪官多如牛毛,免罪银自然哗哗地前来。
我身兼数个重要官职,就拿我掌管的几个内务府部门:绸缎库、粮库、颜料库、圆明园茶膳房、选办处、上驷院、太医院、御药房,这些都是肥差,也是我和珅能贪污的重要部门,像搞银子对我来说太容易了。就这样我很快就得到了庞大的利益,和他们三大势力做斗争,就有了资本……
跟着乾隆爷第五次、第六次南巡,更是让我和大人风光满面且捞足了油水。
由于我下令各府进献资金,国库未花分毫便备好皇上南巡的一切花销,皇上龙颜大悦南巡时下令我站在他的身旁,向天下人显示我的丰功伟绩!那时,我就是天下最大得显眼包了吧?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合法的经营,我这个红顶商人可不是白当的,像当铺、粮店、瓷器店、酒馆、柜箱铺、古玩店、灰瓦店、弓箭铺、杠房、煤窑、鞍毡铺、马车运输等,所涉及行业五花八门,令人叹为观止,除此之外,我还买卖土地,大概有1226顷地都是我私人所有……
几十年来皇恩不断,特别是我儿子丰绅殷德与十公主成婚后,真是财源滚滚啊,乾隆爷更是频繁赏赐,每次赏赐少则几百两,多则数万两,家里财宝堆积如山。只可惜,老皇帝一死,就变天了!
和珅想想曾经得辉煌,看看眼下得凄凉,忍不住泪流满面,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只怪自己贪腐太大,专权太狠。嘉庆帝肯定认为我和珅就是先皇留给他的大祸害!“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新的九五至尊!一个被压制多年的皇帝,终于即位,他要树立威信,就得拿我开刀!毕竟我也参与了压制,曾与嘉庆并列在乾隆两旁,被人称为“二皇帝”,而且宫中太监、宫女还有一些亲信官员都是我派出的眼线,就连嘉庆的侍读吴省钦、吴省兰兄弟也是,要说嘉庆不恼恨我,连我自己都不信。
唉!无论如何,我命休矣!
果然,【正月十八(2月22日)】,被投入大牢的第三天,和珅的结局就来了。经过廷议,嘉庆帝要将和珅凌迟处死!不过,嘉庆看在固伦和孝公主和刘墉等人的面子上,听从了他们的建议,觉得和珅虽然罪大恶极,但是毕竟是先朝的大臣,老皇帝尸骨未寒,就改赐和珅狱中自尽吧。
其实嘉庆早就立下杀和珅的志愿,他在《唐代宗论》中曾说:
“代宗虽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为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帝即位,若苟正辅国之罪,肆诛市曹,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为,以天子之尊,行盗贼之计,可愧甚矣!”
这是嘉庆在自己亲政前所作。
意在暗示:“和珅就是我大清的奸臣李辅国,早晚我要诛杀了你!”
嘉庆帝派大臣前往和珅囚禁处所,“赏赐”他白绫一条,令其自尽。
此时和珅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听到“自尽”二字,他一哆嗦,顿觉一股刺骨的寒意刺透心扉。
他望着白绫,确定难逃一死。
想想自己苦心经营一生,家大、业大、权大,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悲惨的结局,此刻的饥饿、凄凉、耻辱、疼痛等各种苦辣心酸的滋味涌上心头,感到身上的枷锁更加沉重。
而今天正好是正月十五日,正值元宵佳节,可自己再也不能在皓月高悬的夜晚像往年那样尽情享乐了!
和珅忍不住提笔作了题名为《上元夜狱中对月两首》的诗:
《上元夜狱中对月两首》
其一:
夜色明如许,嗟令困不伸。百年原是梦,廿载枉劳神。
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星辰环冷月,缧绁泣孤臣。
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
其二:
今夕是何夕,元宵又一春。可怜此月夜,分外照愁人。
思与更俱永,恩随节共新。圣明幽隐烛,缧绁有孤臣。
前一首,和珅回想自己曾经为追求功名利禄“廿载枉劳神”,到头来二十多年的努力化作了泡影。感叹人生百年如梦,尽是虚空。自己虽为敛财用尽手段,看似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到头来并不能真正拥有,因而所有的努力尽是泡影。他感慨,自己虽有才,却用的不是地方,这一生终究是辜负了,不仅辜负了自己一身的才华,也辜负了乾隆对自己的提拔重用。
后一首,前面抒发凄凉的心情,后两句依然表达的是他的悔意。
和珅望着白绫,又提笔写下了一首绝命诗:
“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他日水泛含龙日,留取香烟是后身。”
大臣将和珅作诗的情况汇报给嘉庆,嘉庆看和珅诗句中满了反省和悲伤,诗中慨叹不但辜负了自己的才华也辜负乾隆帝的圣明与仁德。嘉庆叹息道:“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言语中有对和珅才华的肯定。
嘉庆看妹妹固伦和孝公主哭得可怜,就又给了固伦和孝公主面子,最后赐和珅在自己家用白绫自尽。《清仁宗实录》记载,和珅死后,有一天,嘉庆帝对身边的大臣说,和珅在太上皇身边辛辛苦苦操劳了大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即使没有十公主求情,他也不忍心把和珅凌迟。
可叹和珅半生精明,却终结于三尺白绫。
和珅的长子丰绅殷德因娶乾隆帝第十女固伦和孝公主,得免连坐。另外为防止有人借和珅案进行报复使案件扩大,在处死和珅的第二天,嘉庆帝发布上谕,申明和珅一案已结,不会牵连百官,以安众臣之心。
《清史稿》记载:
“上既诛和珅,宣谕廷臣:凡为和珅荐举及奔走其门者,悉不深究,勉其悛改,咸与自新。”
和珅死后15年,嘉庆偶尔看到记述和珅的一些为官的资料,虽然不悦,但还是在上面批示道:“和珅并非一无是处”、“精明敏捷”。嘉庆认为和珅虽然是个巨贪,但他也为朝廷做了一些有功绩的事情,例如编纂《四库全书》、提供了充足的资金用于兵、修园林、修皇陵、修河、救灾等。
总结:和珅早年好学上进苦中拼搏,他胸怀大志,富有才华。他机敏且善察言观色,宠冠诸臣,可是他为官后变得越来越贪婪,他手握权柄后,拼命敛财,要挟百官索贿,但是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粗浅地认为错就错在乾隆驾崩的时候,没有选择陪葬。其实人生在世悲剧一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论怎样终究梦一场!
而嘉庆决意除掉和珅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巨贪,更多的是因为他对皇权的威胁。和珅所作的一切让嘉庆认为他就是大清的蛀虫,要想重返大清的繁荣,就要除掉和珅。可是嘉庆没有认识到清朝的衰败不仅仅是一个蛀虫的问题,而是制度的腐败。尽管嘉庆忙得一塌糊涂,仍旧免不了“嘉庆中衰”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