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余华的《活着》：极权环境、底层民众的命运与真实的生存图景

《活着》发表于1992年，是余华的第2部小说。故事的主角叫福贵，开始的他的确很“富贵”，是一个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阔少爷，家里有百亩多地。但他吃喝嫖赌样样会，不管家事，尤其是喜欢赌博，结果把家产全部输光了。而他人生的巨变也就是从他赌博输掉几代人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开始的。

他的父亲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死在粪坑旁。老丈人把妻子家珍和新出生的儿子接回了家，留下女儿凤霞与福贵生活。

输光家产后，福贵虽然说幡然悔悟，很后悔，想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当时的窘境，可是命运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在他去县城为母亲抓药的时候，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三年杳无音讯。两年以后，当他九死一生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早就因病撒手人寰。女儿凤霞也因为生病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失聪。

不过当时搞土地改革，福贵因为早已身无身份，没有土地而躲过一劫，可以说因祸得福了吧。随后一家人的团聚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他相信生活会因为努力越来越好，贤惠的妻子、孝顺懂事的儿女，福贵确实度过了他人生最充实的几年。

可是不久，他唯一的儿子为了给县长的妻子献血，被活活抽血致死。有庆的死使家珍备受打击，不久她也因为软骨病卧病在床。女儿凤霞成了他们生命唯一的希望，凤霞的生活有了依靠。福贵即将做外公，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里，却没想到苦根的出生是以母亲的死亡作为代价。

在生死的交替中，家珍含恨而逝，二喜也因为意外身亡，只留下祖孙俩相依为命。年幼的苦根早早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也因为外祖父怜惜的一盆青豆活活撑死。从此，福贵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开启了他的孤独之旅。

《活着》中，余华以福贵一生中七次面对亲人的去世，告诉人们活着的艰辛和困难。福贵曾经富贵过，儿女双全，妻子勤俭持家，孝顺公婆，敬爱丈夫。儿子懂事，女儿乖巧，女婿和女儿感情极深，外孙聪明伶俐。这一切，都曾给福贵带来难得的欢乐时刻。不过跟他有关的亲人们都一一去世了。

对福贵来说，让身边的人哪怕只是活着，不管用多么卑微的方式，竟然都只是奢望。在死亡面前，一切努力都显得力不从心。他只有选择去忍受，忍受生命赋予他的责任，现实给予他的幸福和苦难，无聊与平庸。福贵曾经试图抗争，却终究是徒劳无功，在强大的自然面前，个体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他只有被动的一次次接受命运的愚弄却无可奈何。

总之，这部小说描写了社会底层民众的艰难困苦，他们的生活过程实际上就是遭遇苦难、离开世界的过程。任何社会都是由无数的普通百姓构成的。小人物的命运往往是普通百姓的命运最忠实、最准确的缩影。

对于他们而言，活着的唯一意义可能就是活着。当然，余华《活着》有着更深层次的内容，书写了在一种极权处境下，底层民众的真实生存图景，他们的命运其实早已被注定，他们的选择其实没有选择。

福贵的一生其实都生活在一种极权环境之中。而处于这种环境之中，冥冥之中，总是有着一个神秘的力量，操纵着人的命运，没有人可以去改变这种神秘力量。

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民众，因为这种客观环境的难以改变，所以他们将生存的理想与目标放的很低，很多仅是为了活着。活下去的勇气因为各种重压而变得格外坚韧与强烈，苦难却反而成就了他们的积极、乐观。

在极权面前，在特殊政治年代，在战争年代，普通老百姓根本无法面对这些自然、战争、运动带来各种变幻。他们对抗苦难的能力十分有限，无力抵抗，只能忍耐。

战争不断的爆发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和物质浪费，特殊年代的政治狂热打破了人们平静的生活，人人生活的小心翼翼。自古以来，底层民众的政治权利一直就遭到有权者的侵犯。在上个世纪，经济虽有大幅度增长，但与此同时，城乡差距很大，贫富差距也很大，这种差距更加剧了广大农民的苦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基础的薄弱决定了底层民众政治地位的低下，无权无势的普通民众在权利面前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底层民众面对苦难所表现出的“麻木”与他们残酷的处境有很大的关系。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时，他们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地忍耐、承受。面对残酷的命运时，他们所有的抵死相向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愤懑、不满最终无济于事。面对极权压迫、剥削和奴役的时候，他们只能顺从、服从和被奴役，根本没有争辩的权利。

民众其实并不是不想争，之所以不争是因为普通百姓没有争的能力，没有与权势相抗衡的力量。连生存权都难以保障，更何况其它权利呢？

这种残酷的现实环境，这种极权高压之下，他们渐渐养成了一种安分守己，安贫乐道，与其说这是一种安于贫贱、不争不抢，实际上这是一种奴性。几千年的这种环境使得惯性非常长久，已经形成一种集体无意识。

所以，对于底层民众来说，在苦难面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认命。认命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认命其实是底层民众对自己的艰难命运清楚认识之后的理性把握，因为他们的弱势地位决定了他们的不反抗，这样还能安稳地活下去。否则，他们连最基本的生命都可能被掠去。

“无权民众与权势群体处于高度不对称关系之中。权势者可宰制无权者的一切，而无权者很难获取有效反制手段，缺乏基本利益表达管道与博弈成本”。

对底层民众来说，苦难已经是存在的不争事实，是生活的一部分了。灾难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反抗、声嘶力竭的哭喊就会消失。在无边弥漫的苦难中，追究苦难根源、寻求公义更无意义。认命是民众现实而理性的选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生存下去。他们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其他的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