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临街的阿婆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不是很高兴。她想生个小子

小姐姐聊体育 2024-10-26 02:40:52

《卖豆腐的哑巴》

八岁那年,长安街的算卦先生给我批命。

一碗肉汤下肚,他说我命格贵重,将来必定有大造化。

于是,自那日起,我娘便不再让我干粗活。

她将我养得十指纤纤,身段如柳,只等着日后许个好人家。

可谁也没想到。

及笄那年,我爹将我嫁给了隔壁卖豆腐的哑巴。

1

听临街的阿婆说,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不是很高兴。

她想生个小子。

不为旁的,只因我爹是个卖肉的屠夫,平日里杀猪卖肉总归是要有人帮忙打下手。

一个姑娘家,大约是没有将猪摁住再杀掉的力气的。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娘都愁眉苦脸的。

直到我渐渐长大,越长越标致。

我娘慌了。

毕竟张家和李家祖上,可都没有出过这般好模样的姑娘。

那我到底是像了谁?

没人知道。

八岁上,我娘带着我去长安街看花灯。

偏巧遇上个算卦的老头,我娘舍了他一碗肉汤,他便替我批了一卦。

那卦上说我命格贵重,将来必定能有大造化。

也不管那卦象准不准,我娘欢喜的不行。

回家后便暗自盘算开了。

一个姑娘家最大的造化,莫过于是嫁一位好郎婿了。

我爹本是不信的,可娘说:「若他是信口胡诌的,又怎么会知道青禾的生辰八字?」

我爹哑然,纵然觉得有些不对,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再者,在他眼里,姑娘家家的,娇养本就是应当的。

自那日起,我娘就变了。

平日里我爹杀猪,总是她摁猪,我端着木盆去接温热的猪血。

可如今她却说:「姑娘家家的,沾了满身的猪骚味可怎么好?」

她不再让我干粗活,也不再让我去铺子上抛头露面。

反而是学着东巷的王婶,买了大把的丝线,让我在家做绣品。

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她和阿爹整日里在铺子上忙活大半日,夜里回来,还不忘买上几两便宜燕窝给我炖上一盅养颜汤。

她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吃这些的,可我觉得,那燕窝的滋味同我们平日里吃的银耳也差不了几分。

我不晓得阿娘为何如此执着,像是被魇着了一般。

可我的确被她养得十指纤纤,身段婀娜,心气儿也渐渐被抬高。

偶尔来串门的王婶子瞧了我,便会止不住的赞我是十里八乡生得最齐整的丫头,简直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每每这个时候阿娘就会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那双粗糙的大手在我手背上摩挲了一遍又一遍:「我呀,就盼着我家青禾能嫁个好人家,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她这番容色?」

王婶连连点头称是。

阿娘也笃定,我一定会像她所预料的那般,嫁个好人家。

可谁也没想到。

及笄那年,我爹将我许给了隔壁卖豆腐的哑巴。

2

这事儿一出,整个甜水巷都炸开了锅。

谁不晓得那卖豆腐的江家清寡,江家的大人早早离世,只留下一对姐弟相依为命。

姐姐江映是个泼辣性子,若是有谁买了她家豆腐赊账不还,那定是要被堵在街角骂上三天三夜的。

弟弟江照倒是个恬淡性子,生得也好,只可惜是个哑巴。

他虽已然到了成婚的年纪,可周边的姑娘说亲可都是避着他家的。

这样贫寒微弱的人家,有谁会将女儿送去吃苦?

我爹就是个例外。

我娘当然是第一个不同意。

不为旁的,单说她将我娇养长大,便不是为了将我送去做一个抛头露面的豆腐娘的。

在她的谋划里,她明眸皓齿、闭月羞花的女儿,便是县太爷家的公子都配得上。

哪里就沦落到了要去嫁一个卖豆腐的哑巴?

可任凭她将那柄斩骨刀剁得噼啪作响,我爹还是不曾改主意。

「好人家?什么是好人家?城东的富商宋家,还是城西赵侍郎家?」

「你可晓得,那些高门大户的门槛有多高?便是将你我的脊梁折断打个摞,都够不着。咱家青禾若是嫁进这样的门户,能不能做正室先不说,那定然是要吃苦的。」

我娘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她垂下眼,瞧见的凹凸不平的泥地;仰起头,看见的是豁着小口的瓦檐。

而我穿着藕荷色的衣裙,显得格格不入。

可即便是再格格不入,也改变不了我是个村姑的事实。

我爹和我娘不一样,那些我娘日日念叨在嘴边的什么「命格」,什么「尊贵」。

在他看来,就是白日做梦。

所以,按照他的逻辑,屠户家的女儿,便应该配菜农,配小贩。

再不济,配卖豆腐的江照也是可以的。

毕竟,豆腐炖肉最有滋味儿。

再者,日后我若是在江家受了欺负,只嗷一嗓子,我娘便能提着斩骨刀赶去为我做主。

这在我爹眼里,便是顶顶幸福的了。

3

我与江照的婚事预备的很快。

我娘虽平日里瞧着泼辣,可遇上大事儿,也总是听我爹的。

更何况,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她不敢再偏信那个算卦先生。

毕竟女人不像男人,一旦选错了郎婿,那可是要脱层皮的。

三日后,江家姐弟来下聘了。

除了寻常的婚事庚帖和大雁,他们又着意添了许多。

八匹好布,六只鸡鸭,六石小米,甚至还有一小包胡椒。

东西满满当当占了堂屋的一角,江映站在廊下同我娘说话。

「家里没个大人商量,也不知这些东西够不够,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望婶子同我说,别叫青禾受了委屈。」

她一番话说得极敞亮,莫说我爹了,便是原本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的我娘,都有了几分笑模样。

这些东西哪里会不够?我见过巷子里其他人家下聘时的场景,远不会置办这么多东西。

饶是我被阿娘养刁了眼光,心中也晓得这其中的轻重。

江映在堂屋里同爹娘说着话,我坐在里屋,透过窗户细小的缝隙,打量站在院子里的江照。

他穿着一身半新的粗布衣裳,局促的站在院角,看不清脸,却无端叫人觉得挺拔。

像是林间的翠竹,也像是夜里撑门的木管。

总之是叫人觉得心安,也叫人生不起波澜。

地上被束着脚的鸡鸭不住的扑腾,他麻利的将它们赶进鸡圈里。

我突然有些失望。

不为旁的,只因自幼时,身边的人就日复一日的告诉我,我日后的郎君会是秀才,是状元,是公子,是少爷。

他们会因吟弄诗词赞叹的我的容色,亦会对镜描眉替我添妆。

他们的手,是用来执笔握玉的。

而江照如今驱赶着鸡鸭,同巷子里的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我甚至能想象到,那双推惯了石磨的手,摩挲在我皮肤上的触感。

应该同院子里的粗布麻绳,无甚分别。

我低下头,映着铜镜抚上那张娇艳欲滴的脸。

胸口突然有些发堵。

我晓得,那不断涌动着的,是我的自命不凡。

翻滚吞噬,几乎将我的理智辗压成碎片。

顷刻之后,我生了逃的念头。

于是,在出嫁前夕。

我逃了。

4

我同王婶家的玉娘约好了一道走。

她也是个生得出挑的姑娘,只不过她娘王婶没有想着将她嫁人,而是盘算着将她送去大户人家做婢女。

更深露重,夜色寂寥。

那艘去宿州的船停在岸边,有个婆子站在船头,瞧见玉娘带着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采买婢女的婆子听说是宿州来的,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婆子。

王婶收了她五两银子,便签了玉娘的卖身契。

我本以为玉娘是会有些气恼的,可她却浑不在意。

「我娘说了,去高门大户做了得脸的女使,便如同做了正经人家的小姐。虽说得遭两年罪,可届时赎身出府时再想嫁人,便能想嫁谁嫁谁了!」

玉娘的脸映着月光,颇有几分自傲。

我心中也不禁雀跃起来。

阿娘从前不是没有动过这般的心思。

我生得好,够得上那些高门大户选女使的门槛。

毕竟若是真能做大户人家的女使,能长见识不说,日后议亲起来也能多一份说嘴。宁娶大家婢,不迎小家女。

这话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可那时我被捧入云端,心高气傲的不行,只觉得去伺候人实在是跌份,便不答应。

如今想来,实在是愚蠢。

去富贵人家做女使,总好过一辈子窝在这逼仄的巷子里做个豆腐娘。

日后生下的女儿也要日复一日的磨豆子,待到及笄再寻个菜农商贩嫁了。

这怎么能行?

旁的不说,最糟蹋的,便是我这张天生丽质的脸。

我想得入了神,似乎已经瞧见那巍峨辉煌的府邸,和玉树临风的主子。

和自己那画卷般还未来得及展开的后半生。

我越想越欢喜,来不及细思,便拽着玉娘要上船。

船夫拉着纤绳,我踩着踏板正要上船,足尖离岸的前一刻,被人拽了回来。

我惊愕转头,竟瞧见一张男人的脸。

「江照?」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抿抿唇,垂下眼,像只毛发绒软的小狗。

我楞在原地,有些惊疑。

轻轻挣脱手臂:「松开。」

江照沉默的摇摇头,手却将我的手腕握得更紧。

我有些恼怒,玉娘眼一横:「青禾,他一定是来堵你的,今日若是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说着,她递过来一根木棍。

我看着低垂眉眼的江照,愣住了。

犹豫再三,我终是没能下得了手。

爹娘生养我一场,我若是为了逃走给他们惹上人命官司,实在是不配为人。

纤绳越拉越紧,我后退了两步回到岸上,那婆子一阵惋惜。

隔着晃荡的水波,玉娘狠狠啐了我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眼大肚子小的货色,日后你便等着在那豆腐坊里烂死一辈子吧!」

江照闻言抬起头,眸光闪烁。

眼见着那船越行越远,我也丧了气。

心中明白,从前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就此成为泡影。

而我张青禾,只会是个普通姑娘。

也只能是个普通姑娘。

5

我和江照一同回到甜水巷时,已经是寅时。

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一片漆黑中,唯有我家院子里点着灯。

院门刚推开,我爹便抄着素日里卖肉的梆子出来了。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竟还学会逃婚了!看你爹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那梆子敲在身上有多痛,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抬脚就跑,我爹便拿着梆子在后面追。

一时之间,满院子鸡飞狗跳。

院子不大,我跑了两圈,就要被我爹追上时,江照拦住了我爹。

眼见梆子被他夺下放在墙角,我娘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嘴硬道:

「阿照你莫要护着她,我这姑娘原就是被我养歪了,这才做出叫张家和江家都没脸的事儿,如今合该受受教训!」

话虽是这般说,可甜水巷谁家不晓得我是被娇养长大的?

油皮都未曾破过一块,更别说是挨打了。

江映闻言摇摇头,只笑笑:「婶子言重了,小姑娘家家闹脾气也是有的,这婚事原本也是我们家高攀了,青禾不愿意我也能理解。」

「如今闹了一遭,若是青禾执意不肯,这婚事不如就此作罢,我们江家虽清寡,但到底还有些骨气在。」

言下之意,便是要退婚了。

我爹我娘对望一眼,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事儿本就闹得人尽皆知了,若是我再被退了婚,日后再想找个好人家可就难了。

江映转身要走,却被江照拦下。

他抬手比划着什么。

我和爹娘都看不太懂,却听见江映低声斥骂她阿弟:「……你怎么就这般固执?人家这般折辱你,你还上赶着往上凑……」

似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江映拉扯着他,想要回家。

江照垂首,执拗的站在廊下,一动不动。

半晌后,江映叹了口气,似是妥协,又似是无奈。

「婶子,阿叔,家里酒水吃食都已经备下了,如今再退怕是不妥,若是青禾愿意……」

「那婚事还是如期办了吧。」

我娘一喜,我爹亦是搓着手忙不迭的点头。

家里酒水吃食,喜糖喜服都是现成的。

不过三日,爹娘便筹备好了一切。

嫁给江照那日,婚事办得极为体面。

虽江家和张家距离并不十分远,不过两步路的脚程,可江家还是预备了喜轿。

阿娘向来是个泼辣性子,替我梳妆时,却罕见的落了泪。

不知是在惋惜我没能按照她所预料的那般嫁个好人家,还是在欣慰我终于长大成人。

盖上喜帕前,阿娘往我腕上褪了只镯子,有两滴温热的泪落在我手背上。

「青禾,既嫁了人,日后便好好过日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来告诉爹娘,你爹惯会杀猪,若是江照待你不好……」

「阿娘!」

我听得心中一惊,忙去捂她的嘴,阿娘这才作罢。

我这才安了心,稳稳当当的上了花轿。

喜乐吹吹打打没一会儿,轿子就落了地。

喜帕盖着脸,我瞧不真切,只摸索着掀开轿帘,却不曾想被喜服绊了脚,踉踉跄跄的摔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听见有人调笑:「这江家小哥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没想到却是偷香窃玉的一把好手啊哈哈哈……」

「什么偷啊窃的,那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是我失言了,该罚,该罚哈哈哈……」

院子里人声鼎沸,那只手握在我腕间,烫得吓人。

我颊边微红,却心安了不少。

江家亲眷不多,我在屋子里没等多久,便有人推门进来。

下一瞬,喜帕被人挑开,眼前骤然一亮。

江照站在我面前,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我。

昏黄的豆灯下,他轻颤的眼睫像是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他抬手比划了些什么,我没看懂。

相对无言下,他俯身过来,开始拆我的发髻。

今日因是出嫁,发饰梳得格外繁琐些,江照拆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副头面拆下来。

紧接着,那双手探到了我的腰间。

我吓了一大跳,声音也震颤起来:「江照,你……你做什么?」

6

出嫁前一夜,我娘早就教导过我房中之术。

我自然晓得江照此举是要做什么,可我与他并不相熟,如今骤然如此,自然是有些恐慌的。

江照抿唇,手中的动作不停,打了同心结的腰带被他轻轻一勾,便散落开来。

大红的喜服滑落在榻上,和喜被融为一体。

我自知反抗不了,便闭上眼睛,顺其自然的等待着。

谁知等了半晌,江照却并无动作。

再次睁开眼时,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江照抬手又要比划,但似乎是怕我看不懂,便端起一只空碗,做了个扒饭的动作。

我便明白,他是要我吃些东西。

肚子适时的传来饥饿的轰鸣声,我不再矫情,拿起馒头便咬了一口。

配馒头的小菜很简单,不过是自家酸腌的白菜,和豆干炒制的浇头,可吃起来让人觉得舒坦。

我一边吃着,一边想着,既然是要吃饭,那他为什么要脱我的衣裳?

正想着,额间骤然一热。

我伸手去摸,却只摸到温热的帕子,和江照同样温热的手。

他慌忙别开脸,紧接着去挽我的裙角,露出淤青红肿的膝盖,然后帮我上药。

我一手捏着半个馒头,一手捂着温热的帕子,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膝盖有伤?」

那日送走江家姐弟后,我爹便罚我跪了两个时辰。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重罚,可偏生我皮肉娇贵,敷了几日的药都不见好。

这事儿阿娘并未告诉旁人,江照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抬手简单比划:「喜轿,摔倒。」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白日里出喜轿时,险些摔倒被他发觉了。

都说聋子眼睛亮,瞎子耳朵灵。

江照虽不会说话,看事看物却观察的比旁人都要仔细些。

我默默的嚼着馒头,再看他时,眼中不自觉带了些怜悯。

江照置若罔闻,自我额间取下已经凉掉的帕子,在热水里投洗了一道,再次敷到我额头上。

「额头红了,敷了,会好。」

跃动的烛光下,江照慢慢比划着,漆黑的眼眸映着暖黄,像是星子一般。

额间的暖意一路蔓延进心底,我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

「好。」

7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我才醒转过来。

昨日奔波劳累了一整日,浑身的骨头缝里似乎都泛着酸,我勉强起身,却发现江照并不在家中。

时辰不早了,他应当是去铺子里了。

灶膛里还冒着热乎气儿,我掀开锅盖,果然瞧见了吃食。

江家早饭吃得很简单,不过是一碗粟米粥,并两碟子时蔬。

虽看着清俭,可那时蔬一瞅便知道是新炒的,粥底还卧了两个鸡蛋。

我便是想挑也挑不出错来。

刚端着碗吃了两口,江家姐弟便回来了。

江照挑着箱笼走在前头,瞧见我,耳廓一红,便闷声走到后院去归置东西了。

江映走进来:「才起来?」

言下之意就是,哪有新妇过门头一日便睡到日上三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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