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黑匪山人人身怀绝技,却退隐江湖带娃。谁料退隐后的日子一点不平淡!
知知捉鱼,鱼自投罗网?
知知下山,抓回来江洋大盗?
知知去书院,打架一战成名!
知知去放羊,却救回来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从此,青梅有了竹马。
薛澈出身名门,幼时被害流落岭南。
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被一群普通百姓救了,直到他发现:
村口的独耳老头能听数丈远;
厨房里的奶奶翻手可易容;
采蘑菇的姑娘百毒不侵;
憨厚的小哥一拳碎人筋骨……
而他那小青梅,在虎狼窝里居然长得这么可爱聪慧!
后来朝堂倾覆,江湖再乱。
黑匪山却蒸蒸日上,所向无敌。
大佬们相视一笑:“我们也想低调,奈何知知不允许。”
精彩节选:
浔州。
白云县,黑匪山,良民村。
乱世做兵匪,盛世做良民。
如今是大瑜昭庆六年,国泰民安。
山头上的人,六年前就在大当家郝仁的带领下做了良民。
苏知知今年六岁,生不逢时,遗憾地错过了山匪的黄金年代。
一身山匪的胆量,只能用在打劫恶人身上。
苏知知只要出山,不出意外的话,就一定会出意外!
这次是撞上了人贩子,之前还遇上过官府逃犯,江洋大盗、采花贼……
村民们也不含糊,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
良民村惩奸除恶的功绩荣登白云县第一。
春夜寒意料峭。
山顶小屋里,晃动的烛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一团团影子。
大通铺上垫了厚实的被褥,几个孩子围在一起,苏知知坐在中间,讲得眉飞色舞:
“外边坏人多,我出门随地就能捡到。”
“……上回那个逃犯的胡子这么这么长,腰比村口的树桩子还粗,一个拳头大过两个包子!”
周围几个孩子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你还敢拦住他?你不怕吗?”
“怕呀!可是谁叫他踩死了我的蚂蚱?我要他赔我一只蚂蚱,他说赔你个头啊。”
苏知知拿手比划着,圆圆的眼睛瞪得像黑葡萄:
“我说‘我不要你赔个头,你的头还没我的蟋蟀好看。’”
“哈哈哈哈……”围在身边的孩子们都笑起来。
就连白日里哭个不停的小姑娘也弯了眼角,一时将不安的情绪都抛诸脑后。
孩子们年纪都还小,村里的空房也不多,今晚就全安排在一起睡,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都是爱闹腾闹说话的年纪,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停不下来。
唯一没笑的,是躺在床尾的男童。
他看着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好看得像个小仙童,面上却无一丝血色,透着病态的白。
“轮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呀?”苏知知忽然凑过来问。
“薛澈,”男童顿了一下,长长的睫羽抬起又落,“家在长安。”
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安静了片刻。
他们方才互相介绍时,都是附近白云县、千草县上的富庶人家。
长安城离此处有千里远,他们从来没去过。
下一瞬就有人哇道:“好厉害啊,居然能被拐这么远!比我们都远。”
薛澈:……
薛澈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不和年纪的严肃,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他被抓得最早,先前在路上无意间得知吴老三是在为青蛇寨的人做事。
薛澈听吴老三和人提起过,青蛇寨出手狠辣,为财为利不留活口。
现在村子里的人抓了吴老三,很可能引来青蛇寨的报复。
他下午刚醒来的时候,就将此事告诉了村里给他诊脉的虞大夫。
虞大夫很淡然地点头:“你的病若要养好,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薛澈:???
薛澈见虞大夫不当回事,见到其他村民时又说了一遍。
那些村民只拍拍他的头:“这小娃娃长得真讨喜。”
薛澈:……这不是重点。
他觉得这些村民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青蛇寨若是来了,他们都可能葬身血海!
嘎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皮肤偏小麦色的女子走进来。
她个头高,嘴角有一颗小痣,身材匀称修长。不似寻常女子娇媚,却有一种未经雕琢的美感。
“娘!”苏知知甜甜地叫了一句。
伍瑛娘温柔地抚了一下知知的脸,然后把窗户关严实,隔绝外面的湿冷。
她佯装生气,催着孩子们睡觉:
“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小心个头长不高。”
苏知知想说自己已经很高了,然后就听伍瑛娘道:
“明早起晚的人可吃不上早饭。”
“现在就睡!”苏知知第一个滚进了被窝里,把自己包成个蚕茧。
其他孩子们见苏知知睡下去了,也跟着钻进了被窝。
伍瑛娘正要吹灭蜡烛,一直安静待在床尾的薛澈吃力地坐了起来:
“郝夫人。” 薛澈跽坐,称呼得很有礼节。
他刚才听苏知知提到过,伍瑛娘是村长郝仁的妻子,村长这两日外出,由伍瑛娘主持村中事务。
伍瑛娘的视线落在薛澈病弱的脸颊:“怎么了?”
薛澈最后一次努力唤醒村民的危机意识:
“我来的路上,无意间听到吴老三与青蛇寨有关系,青蛇寨很有可能会来报复。”
苏知知在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
“青蛇寨是什么?他们养蛇吗?养的蛇很大吗?够炒一盘吗?”
旁边几个小豆丁也好奇起来:
“蛇肉也可以吃?会不会好腥啊?”
苏知知又来了劲:“蛇肉能吃呀,上回……”
“好了,别讲什么蛇了。”
伍瑛娘把几个孩子一一按回被子里,转身吹灭了蜡烛。
薛澈张嘴,伍瑛娘直接手掌一捏,将他的嘴巴给合上了。
“都睡觉,不睡的就去睡羊圈。”
点点星光从窗外透进,薛澈绝望地闭上了眼。
算了,他尽力了。
黑匪山下。
一行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动作迅速地往山林中移动,腰间的刀剑在月色中泛出冷凉的光。
其中一个黑衣人压低声音:
“二当家,就是这里。我今日下午亲眼看见吴老三连带着那几个小崽子一起被带上了山。”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手腕内侧,有一条青蛇刺青,蛇口大张,吐着红色的蛇信子。
不只他,每一个黑衣人手上都有相同的刺青。
“这山上还有个漂亮的小丫头,水灵得很,抓回去定能卖个大价钱。”说话的黑衣人舔舔嘴唇,眼中露出兴味。
为首的黑衣人是青蛇寨的二当家柳银环。
柳银环看着山顶村户逐渐熄灭的灯光,眯起眸子:
“等会男丁不留活口,娘们都留下来给兄弟们尝尝。叫他们知道,下辈子别再坏青蛇寨的事!”
柳银环扯开领口,一条粗壮的金环蛇从他颈间游移而下,蛇鳞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金刀,去。”
其余数十人也敛气屏息,袖中钻出一条条蛇,幽灵般没入草丛,直奔村庄而去。
夜风嘶鸣过村口的门坊。
门坊上“良民村”几个字隐没在夜色中,旁边刻着“黑匪山”的旧石碑倒是被火把照得通亮。
门坊边靠着间小木屋,木屋是给值夜人用的。
虽然这些年大家不做山匪,但很多山寨聚居的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白天黑夜都有人轮值在村口。
今晚值夜的是秦老头,年近七十,发须花白。
木屋内,秦老头半躺在竹椅上,手里拎着一壶酒,抿一口,嘴里都是辛辣:
“今晚得精神点,怕是有小鬼作乱喽。”
秦老头对面坐着膀大腰粗的孔武。
“啊啊啊、啊啊、啊……”
孔武拿手比划着,张开的嘴里只有牙齿,没有舌头。
孔武不过十六七岁,生得圆头圆脑,浓眉厚唇。
全村就他长得最彪悍,偏偏全村也属他最老实听话。
今夜明明不是他值守,却被秦老头叫过来陪着喝酒。
“这酒花二娘给你带过来的?你也不怕她下毒哈哈哈……”秦老头说着,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孔武挠挠头,笑得很憨:“啊、啊啊、啊。”
“眯一会儿吧,人来了我叫你。”
秦老头在竹椅上翻了个身子,露出没有耳朵的那一侧脸——
秦老头只有一只耳朵。
可这一只耳朵,却能够听见二十丈外的响动。
蜡烛滚下一层层的热泪,堆叠在烛台上。
秦老头在躺椅上像是睡了过去,忽然耳尖微动,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
“小鬼来了。”秦老头拧紧了酒壶盖子,“该起来练练筋骨了!”
“啊、啊。” 孔武会意,提上身边碗口粗的铁棍,出门一晃就没了影子。
窸窸窣窣。
几十条蛇在草丛中游走,进入了门坊。
一只金环蛇悄然往木屋的门缝中移动,阴鸷的眼睛如深渊中两点寒星。
金环蛇身子刚滑进一半,一道梅花镖从空中旋来。
砰!金环蛇被扎扎实实地钉在门板上,血迹从门板缝隙间蜿蜒而下。
秦老头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使劲吹出一声哨响。
咕——
一只半人高的巨鹰从空中尖啸着落下,爪子一落地就抓住条蛇嘶咬起来。
其他原本在草中游动的蛇见了那只巨鹰纷纷后缩。
秦老头踢了一下金环蛇的尸体,看着上面金黑色的环纹笑道:
“花色不错,扒了皮正好给知知做条新鞭子。”
二十丈外。
藏匿在山林里的青蛇寨按住了腰间的武器。
柳银环眼中显出杀意:“差不多时候了,动手!”
他带着人刚出林子,就见面前一道黑熊影子狂奔而来。
“熊!有熊!”青蛇寨的几人下意识往后退。
那黑熊影子几乎是闪到他们身前,抡起铁棍就砸。
柳银环向后一个空翻堪堪躲过,这时才看清原来不是熊,是人。
是个像熊一样壮的少年。
孔武力气极大,爆发力强,速度快,一棍下去就打得人骨裂筋断。
“你们先缠住他!”柳银环让人在前面分散孔武注意力,同时从怀中摸出淬了蛇毒的银针。
他正要发出手中银针,手背忽传来一阵剧痛,血腥味弥漫开。
他低头一看,手背上赫然扎了一只梅花镖。
秦老头拈着梅花镖从阴影中走出,冷笑一声:
“敢犯到我手上来,真当我老得拎不起刀了?”
柳银环见到独耳秦老头的那一瞬,浑身血液倒流!
比起身边跟着的兄弟,他混江湖算早的了。
他十多年前刚混江湖的时候,就听过一个传说:
道上曾有一人号“顺风耳”,此人双耳天生过人,可听见数十丈外的响动。常使梅花镖,最擅夜袭。
曾在夜间以一屠百,镖无虚发。
而且最可怕的是,谁得罪他,他就掘谁家祖坟,扰人祖宗!
但据说后来他有次掘错了坟…惹了厉害的仇家,被割了一只耳朵,从此就退出了江湖,无人知其踪迹。
柳银环哆嗦着嘴皮:“你、你、前辈是顺……”
他还没说完,身后孔武已经追上来,对他身后就是一棍子,砸得他身子几乎散架。
月光里,黑影一个个倒下。
“啊——啊——!”惨叫声响起。
村内。
静谧的小屋里,几个孩子睡得正香。
本就没睡安稳的薛澈被惊醒,他撑起身子:
“什么声音!”
“他们又打猎呢。”
在床头的苏知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薛澈抓着被褥,爬到窗边仔细听,却没再听见叫声。
连他自己都恍惚是不是方才听错了。等了半晌见没动静,才困得钻回被子里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薛澈睁眼的时候,见身边的床铺都空了,只有满床明晃晃的日光和窗棂的影子。
苏知知这个时候端着一碗蛇汤进来了:
“你醒了呀?我娘让我端碗蛇肉汤给你。”
她把手里的陶碗放在桌上:
“昨晚秦爷爷和孔武抓到了好多蛇,每人都分到一碗蛇肉汤了。你闻闻,多香。”
薛澈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喝了一口蛇肉汤。
意外的,没有一点腥味,肉汤鲜香,把他肚子里沉睡的馋虫都勾醒了。
被吴老三拐走的其他几个孩子一早就送回附近的县里了,只剩薛澈还在。
苏知知拍拍薛澈的肩膀,安慰他:
“你别急,你家虽然远,但我爹会想办法帮你联络的。而且虞大夫说你现在身体弱,也没法远行。”
薛澈低头继续喝汤。
他没有迫切地想回去,即使回去,也只是面对一座偌大空旷的府邸。
“村中集议,速来集合——”
“速来——”
窗外一阵浑厚的嗓音炸响,薛澈差点落了手里的筷子。
苏知知撑起窗户,拉着薛澈趴在窗边往外瞧:
“我爹今早回来了,召集村民议事呢。”
村子空地最前边,左手持刀的白洵正在喊人。
他吼一声,整个山头都能听见:
“集议了——!”
苏知知:“这是刀叔,他声音大,每次集议都是他喊人点人。”
村民们聚在一起,一个个的,袖子都卷到了手肘上。
白洵站在石墩上,清点好了人数,然后转头道一句:
“村长,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苏知知示意薛澈往后边看:“你看,那个就是我爹。”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白洵后面从容走出。
薛澈从苏知知和还有村中其他人的言辞中能感受到,郝村长在众人中很有威信力,大家对他都很敬重。
因此他想象过,郝村长应当是个有些气度的田舍汉。
可白洵身后走出的是居然是一位面容极俊雅的郎君。
那人穿着褐色粗布衫,站在枝叶青嫩的枣树下,衣角随风荡起一片清风竹月。
一行一步端方自矜,温润如玉,甚至有几分世家贵胄的风范。
苏知知撑着脸蛋:“我爹是不是很好看?县里的姑婶们见到我爹都脸红呢。”
薛澈哑然。
他见过不少世家公子。
在长安,人人皆道贺府三郎容貌气度冠绝京城,喝茶只用青瓷盏,穿衣只着云锦。
他精致到连院中妻妾都自惭形秽,纷纷自请下堂,最后贺三郎居然成了长安大龄单身郎。
薛澈见过贺三郎几回,的确是光彩照人,见之如玉山上行。
可眼下,他竟觉得眼前粗布麻衣的乡野村长,比起贺三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日集议,有几件事要商议。”
村民本来还吵吵闹闹的,见到村长郝仁抬手,众人就渐渐安静了。
大家都愿意听郝村长说话,听着就安心。
但是郝仁看着眼前这一帮不让人省心的村民,其实有几分头疼。
他本意是想带着大家隐居山间,平平淡淡地过农家日子。
谁知道风波一桩接一桩。
他们想退隐,奈何实力不允许。
“第一件事,昨晚秦老和孔武守村有功,不仅让大家喝上了蛇肉汤,还抓了几个青蛇寨的活口,各奖励烤羊腿一只,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众人道。
伍瑛娘单手拎着两条上午刚烤好的羊腿,当着大家的面,分给秦老头和孔武。
那羊腿烤得滋滋冒油,香气诱人。
伍瑛娘的厨艺真是没的说。
大伙咽了下口水,继续听村长道:
“青蛇寨的人涉及江湖,大家说说怎么处理。”
村民们顺着村长的目光看向西南侧的牛棚。
柳银环和几个还剩一口气的青蛇寨弟子就被绑在牛棚门口的木桩子上。
“村长,押他们在这做人质,让青蛇寨拿银子来赎,刚好挣一笔。”老徐站起来建议。
“不可。”郝仁的眉心蹙起。
他气质儒雅风流,即使皱眉生气也像个惆怅忧郁的世家公子:
“说了多少次,我们现在不是山匪,不是山匪,不能再留着以前的陋习!
我们是良民,良民怎么能绑架勒索呢?”
老徐一拍脑袋,赶紧又想了个新法子补救:
“那要不把人留下,最近开春要犁地,可以给他们绑上绳子拖耕犁当牲口用,让村里的牛歇歇。”
此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郝仁目露欣慰:
“这个想法不错,物尽其用,人尽其用。”
大家为老徐拍手叫好,老徐昂首挺胸地坐下。
“啊啊、啊啊、啊。” 孔武也站起来,挥着手指指林子。
孔武没有舌头,只能靠手比划,可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猎豺狼虎豹的时候,把这些人丢出去做饵,引野兽入陷阱,方便他们打猎。
“这个提议也可以,”郝仁略作思忖,“这样多猎两只虎回来应该不成问题。”
大家纷纷道:
“对对,老虎咬剩的,还可以喂猪喂狗,埋进土里做肥料。”
“剩下的人骨头扎些稻草,放田里还能驱麻雀。”
郝仁频频颔首:
“大家就要有这种勤俭过日子的态度。”
接下来又有人提出五花八门的建议。
柳银环等几人在旁边听得两股战战。
他们青蛇寨混了这些年,奸杀拐盗的事情是做过不少,可他们也没琢磨过把一个人掰成好几瓣当肥料用。
他现在觉得这个村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村民们早上干了体力活,此时卷袖子的卷袖子,光膀子的光膀子。每个人胳膊或背上都有狰狞的刀疤。
那绝不是干农活会造成的伤。
柳银环又想到昨晚顺风耳和那个黑熊少年的厉害,他头上冒出层虚汗。
这真的是什么良民村么……
他希望有个正常人能站出来说,把他们送官府,反正回头大当家会设法寻人把他们弄出来。
“村长,恕我直言,作为医者,我认为直接用这些法子不妥当。”
咋咋唬唬的人群里,一身白衣的虞大夫站起来,身板挺直,衣袖飘然。
柳银环见站出来个白面斯文的郎君,还是个宅心仁厚的医者,眼里露出几分希冀。
好啊。
只要有个心软的,肯放他们出山,他们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虞大夫继续道:
“我最近在研制新药,需要药人。试得成功,可令人生猛如虎;试得不好,便是活死人一具。”
“这几个人正适合拿来试药。等我试完药,你们再拿去用。”
虞大夫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六岁,但因为医术精湛,很受全村上下敬重。
他说要研制新药,大家伙儿都鼎力支持。
“唉,就这么点人,先紧着虞大夫用吧。”
“对对,当牲口肥料啥的都不打紧,试药是大事。”
“虞大夫别客气啊……”
郝村长显然也欣赏虞大夫的想法,颔首道:
“那这些人先拨给虞大夫用,之后若是试药成功了,让他们去田里替牛拉犁;不成功的话,还可以打猎的时候当作饵来用。”
村民们觉得没毛病,两全其美,怎么着都不浪费。
不愧是村长,真英明。
柳银环在牛棚边听着,只觉得两眼发黑,不管不顾地大喊:
“我乃青蛇寨的二当家,你们若不放我,青蛇寨绝不善罢甘休,定会来此报仇!”
他喊得声嘶力竭,可村民们都笑了,连不苟言笑的虞大夫唇边都漾开浅浅的笑意。
“哟,这么看他们还会送人来。”
“正好,这一批试药,下一批当肥料。”
“哈哈哈……”
伍瑛娘走到牛棚边,一人抡了一巴掌,柳银环几人就全晕过去了。
她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好了大家别起哄,听阿仁继续讲。”
众人又齐刷刷扭头,把视线移回到郝仁身上。
薛澈靠在窗边,满脸震惊,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他只有六岁,但京城里教过他的夫子都说他聪颖过人,悟性极佳。
可今天看见的事情他完全不能理解。
杀人这种事居然可以被明明白白地提出来讨论,还要比较哪种方法最节俭好用。
青蛇寨昨晚真的来了,可是村民们毫发无伤,还吃了他们的蛇。
薛澈问苏知知:“你们以前是山匪吗?”
“是啊,不过秦爷爷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是以前的事了。”
苏知知的语气中大有遗憾。
薛澈:“你们也杀人越货吗?”
苏知知叉腰:
“那叫劫富济贫,锄奸斩恶。我们以前是义匪,十里八乡都靠我们罩着。”
“现在我们商量第二件事。”郝仁的声音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去年别的地方收成不好,今年世道不太平。我们村抓了几个恶徒,引起了一些人注意,从今夜开始,多加两人值守,轮值顺序要重新排。”
大家对这点也没异议。
但是白洵在旁边提了个问题:
“村长,这次排轮值,能不能把你换下来,换成阿宝?”
郝仁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道:“好。”
窗沿边,薛澈无声地用目光猜测谁是阿宝。
苏知知像是知道薛澈在想什么,把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哨声未落——
哗哗哗!原本在角落休憩的巨鹰扑腾着身子过来,个头比苏知知还高大。
阿宝在苏知知面前低下头,乖顺地让苏知知摸它头上一缕白毛。
“喏,这就是阿宝。”
薛澈第一次见如此巨大的飞鹰,尖利的爪子沾着已经干了的血渍。
他以前随大人去皇家猎场时,都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鹰:
“这是哪来的鹰?”
苏知知:“我捡的。”
“什么?”薛澈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知知重复一遍:“我在山里随手捡回来的。”
苏知知从小有个随手捡东西的毛病,几年前看见只受伤的幼鹰,抱着不肯放。
于是村里就把这只鹰留下来养着,取名阿宝。
谁也没想到,阿宝竟然能长这么大,打起架来能抵好几个村长。
“咳咳,”郝仁开始说第三件事,“最后一件事,是关于春种。”
“我们村去年收成不错,且人力有余,今年我们多开垦一些公田,加些作物。大家想种什么都可以说。”
去年雨水少,很多地方粮食减产。
黑匪山附近区域是个例外,不知为何,就算雨少,土地也润泽,豆瓜菜米都收成很好。
其实也不一直是这样,多年前也有闹饥荒吃草根树皮的时候。
但从六年前苏知知出生后,地里的食物就开始疯长,吃都吃不完。
那年起,山匪从良。
大家都将苏知知看做福星。
民以食为天,村民们讲到粮食,积极性很高:
“多种点辣椒,下饭!”
“甘蔗!收成了多熬几斤糖来,知知爱吃。”
“我们山多,种些果树茶树。”
苏知知从窗口翻出去,利索地跑到大家中间,举起手大声说:
“我也有想法!”
村民们见知知来了,都停下来让她说。
伍瑛娘走过去把苏知知抱起来:
“说,你想种什么?”
苏知知:“种棉花!可以做衣裳的棉花。”
她说完,周围一时无人回话。
大瑜当下棉花并不常见,富贵人家多用丝绵做冬衣,贫苦人家则用麻葛兽皮御寒。
很多人甚至只听过棉花,却没见过。
村里之前抓江洋大盗的时候,偶得一件棉花做里料的衣裳,苏知知见了很喜欢。
郝仁没有直接说好。
浔州没有人种过棉花,连种子都难买到,大家未必愿意种。
但知知既然想,他和瑛娘可今年在自家私田先种些试试。
苏知知拨弄着手指头,环视一圈,失望地问:“不能种吗?”
她失落的语气似细密的绣花针,扎得人心疼。
孔武第一个急着站起来,拼命点头,还做出播种的动作:“啊啊、啊。”
花二娘吐了嘴里的瓜子壳:
“能种!知知喜欢,怎么不能种?不会就学,大不了老娘去外地买种子!”
大家七嘴八舌道:
“先种着,能有多难?”
“我们有人有地,今年种不成,明年重新种!”
“收成了棉花,全村一人一件,知知十件!”
“……”
春种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集议结束,郝仁留下了几个人交待具体事项,其他人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伍瑛娘和苏知知去屋里看薛澈。
“郝夫人。”薛澈从窗边走过来。
伍瑛娘看见孩子就觉得欢喜,更别说像薛澈这样好看知礼的孩子:
“叫我瑛姨就行,早上的蛇汤可喜欢?”
苏知知抢着夸:“喜欢!我和阿澈都喜欢,阿澈连碗都舔干净了。”
薛澈小脸一下子憋红了。
干嘛叫他阿澈?还有,他才没有舔碗!
虽然尴尬,薛澈还是道谢:“多谢瑛姨。”
“不用客气,之后想吃什么,就告诉瑛姨,好了你们去玩。”
伍瑛娘走前特地嘱咐苏知知:
“不许欺负阿澈,否则罚你不准出门。”
苏知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
伍瑛娘走后,薛澈忍不住问苏知知:“你们村连孩童的意见也会听么?”
刚才苏知知说要种棉花时,薛澈看见了大家的反应。
他惊讶于这个村子的团结,更惊讶他们会如此重视一个孩子的话。
在京中无论世家还是平民家中,长辈议事,稚子是不能插话的。
苏知知瞪大眼:“村里人人能发言,小孩子不也是人么?”
薛澈:……
薛澈忽感自己见识甚少,从前在长安所见所闻在这里都被颠覆了。
他本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以往府内管家和他说上很多句,他也只答一两个字。
但今日他已经主动问了苏知知好几个问题,而且还想问:
“郝村长这样气度的人,以前也做过山匪么?”
“当然啊,我爹是大当家。”
薛澈:“郝村长似乎不会功夫,为何大家都这般听他话?”
总不能是因为山匪觉得他好看吧?
苏知知都要翘尾巴了,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村里的伯伯们。
他们告诉知知:“我们只是山匪,你爹可是读过书的山匪!山匪不可怕,会读书的山匪才可怕。”
苏知知把这话复述给薛澈听,又补充道:
“嗐,现在不能当山匪了,他们还逼我念书。”
薛澈愣了一下:“你念书识字?”
“对啊,我们村有学堂的。”苏知知指着秦老头,“秦爷爷就是夫子。”
薛澈顺着苏知知的手看过去,看见秦老头躺在竹椅上晒太阳,脸上盖着一把蒲扇。
一阵风吹落蒲扇,刚好露出秦老头耳朵被削了的那边侧脸,还沾着睡着时嘴角留下的哈喇子。
薛澈神色复杂,他相信苏知知说的是真话。
但他现在怀疑苏知知不明白什么叫做念书,什么叫做夫子。
苏知知没给薛澈思考的时间,她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果子往薛澈手里塞:“你在山上放心做我小弟,我罩你,有什么吃的都分你一份。”
难得山上来了个同龄人,她不能放过。
薛澈不肯接果子,抿唇:“我不做小弟。”
别人向来都唤他大公子,他没给人做过小弟,也不想。
苏知知非要塞,豪气道:“拿着,从今天起你就是姐的人了。”
“不拿。”
苏知知力气大,薛澈推不动,转身就往外边走。
苏知知追上去。
薛澈加快脚步。
苏知知小跑。
薛澈狂奔!
“阿澈,你拿着!”
“不拿。”
“我会罩你的!”
“不必了!”
两人在村里的空地一前一后跑,把鸡鸭都惊得四处飞。
薛澈病弱的小身板哪里能跑过苏知知?
跑了两圈就被苏知知给抓住了。
薛澈觉得真是丢人死了,居然被个女孩子抓着挣扎。
“知知,不得无礼。”郝村长沉稳的声音在头顶落下。
两个小豆丁抬头,正对上郝村长制止的眼神。
“爹。”苏知知悻悻地松开手。
“郝村长。”薛澈如大难得救。
郝村长弯腰将两人分开,一手牵一个,走回自家小院:“我有话和你们说。”
到了屋内,苏知知和薛澈都端端正正坐好。
郝村长先问苏知知:“这两日不是让你在山中好好温习功课么?怎么会下山遇到人贩子?”
苏知知心虚地挪开视线:“我帮六婶看小羊,小羊跑了,我就去追,然后就在山下碰见了。”
郝村长盯着苏知知:“羊为什么会跑?”
苏知知声音小了:“因为……我玩火,烧了羊屁股。”
郝村长闭眼,深吸一口气:
“那我让你练的大字你练好了没?”
苏知知:“……”
郝村长:“后日好好跟着秦夫子上课,没练的大字都要补上。”
苏知知一脸沉痛:“……好。”
薛澈看见苏知知这副样子,莫名有些想笑,马上又听见她说:“阿澈也是小孩子,他是不是也要上课?”
郝村长把目光转向薛澈:“你叫阿澈是么?在家中可念过书?”
薛澈点头:“念过。”
他平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读书。
郝仁:“好,那过两日就和苏知知一起跟着秦夫子念书吧。每上一旬,可休息一日。”
薛澈的表情也有点沉痛了。
他不是怕念书,是不敢想象和苏知知还有秦夫子一起念书的画面。
郝仁:“知知,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阿澈说。”
苏知知跳下凳子:“阿澈,我在外面等你。”
苏知知走后,郝仁温和地问薛澈:“听说你家在长安?可记得具体方位?”
薛澈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铜板大小的玉,递给郝仁:“我叫薛澈,长安怀远坊的薛家。”
这块玉之前被吴老三搜走,后来村民们又从吴老三那搜出东西,让孩子们认领,薛澈得以拿回这块贴身玉佩。
青玉通透细腻,样式简单,只做成一个环状。
郝仁接过这块玉时,眼中划过一丝愕然。
他将玉佩放在两指之间,指尖一动,玉佩分成两半。再动指尖,玉佩又合二为一。
郝仁收起了笑容,重新审视薛澈的面庞:“薛玉成是你何人?”
“是家父。”
薛澈也意外。
这是贴身玉佩是薛家祖传的,其中设了机巧,用以验证真假。知晓之人寥寥无几,可郝村长居然直接就识破了。
“郝村长可是识得我爹?”
郝仁将玉佩还给薛澈,只道:“镇守西北的薛将军,大瑜有谁不知?”
薛玉成未及三十,乃大瑜史上最年轻的三品大将,率军镇守西北十余年。
拓疆土,御外敌,大瑜无人不晓。
郝仁:“你在长安薛府,府内当有人严加护卫,怎会流落此处?”
薛澈将玉佩戴回脖子上:“我去明国公府贺寿时被奸人陷害,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掳出了长安。”
长安虽繁华,却是个虎狼之地。
郝仁垂眸,睫羽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你家中长辈可还安好?”
薛澈摇头:“府中只有我和家奴。”
薛家是武将世家,光耀满门却也人丁凋残,除了薛玉成,薛家男子皆阵亡战场。
薛澈母亲怀孕时遭敌国奸细暗算,濒死时生下孩子。
薛澈先天不足,又因娘胎带毒,身子一直孱弱。
如今,薛家只剩薛玉成和薛澈父子二人。
郝仁敛眉,唇间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只手掌覆上薛澈的头:“阿澈,我会设法尽快联络上长安薛府还有西北军营,让你爹知道你的消息。
这段时日,你安心在此处住下,我会请虞大夫给你调养身体。”
郝仁的手掌修长,掌心温热。
薛澈恍惚间有种父亲站在身边的感觉。
他没有躲开郝仁的手:“多谢郝村长。”
郝仁看着薛澈故作老成的小脸,似乎想到什么,缓缓掀唇:“你很像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