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青雀(重生)》作者:明春鸢

冰悦谈小说 2025-03-02 18:34:44

《笼中青雀(重生)》

作者:明春鸢

简介:

青雀先是小姐的伴读丫鬟,又成了小姐的陪嫁丫鬟。小姐婚后多年无子,她又被提拔为姑爷的妾。

小姐握着她的手说:“青雀,你信我,将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青雀信了。

她先后生下一女一儿,都养在小姐膝下。

姑爷步步高升,先做尚书,又做丞相,她的一双儿女日渐长大,女儿如花貌美,儿子才学过人,人人都说,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可女儿被送去和番、儿子被打断双腿的冬天,她也以“嫉妒、盗窃”两重罪名,死在一个寒冷的夜。

青雀死不瞑目。

她想问一问她的小姐,她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小姐——

分明情分承诺历历在目,为什么这样待她?为什么这样待她的孩子们?

重来一回,她已经是姑爷的侍妾,肚里才怀上女儿。

上一世醉眼看她目不转睛的楚王,此生依旧紧盯着她。

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她抛却礼义廉耻,上了楚王的榻。

——不过是个长得像她的丫鬟。

开始,将青雀接入府中,楚王如是想。

——是他孩子们的母亲,自然该有尊荣。

力排众议将青雀提为侧妃,楚王也如此对身边的人说。

但再后来,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将皇后的尊位捧到青雀面前,却不敢多问一句,她是否心中有他。

精彩节选:

康国公府为开国时高祖皇帝钦赐,尚书省工部营建,东西近五十丈,南北更足有百丈,又历经七十余年历代主人精心维护修缮,府内房屋峥嵘、景象壮丽,今日又因贵客临门格外肃穆,行走其内,人声寂寂,唯有树鸣风声、脚步匆匆,便越有人生蜉蝣、沧海一粟之感。

一个奴婢的命运,也并不比树上的一片嫩叶更牢固。

风掀动了青雀的裙摆,她的裙摆也生出了风。夫人“清修”处在府内西北角,楚王饮宴在花园东。相隔数十丈,只要夫人那里尚还可控,便不必担忧贵客听见一二声响。但她仍然全力奔跑着。

因为,上一世她就是这样,满心怀着对康国公府、对霍玥真切的担忧,拼了命跑到了花园里。

园门自然有人守卫。两方的人。康国公府的奴仆和楚王的亲卫。亲卫衣铁甲,执长枪,枪尖寒芒似水。

从她进入视线,这些亲卫就盯紧了她,眼中只有警惕。纵有惊讶,也不过一瞬之间。唯有一人面露异色,似是既惊又怕,忙与身旁的人附耳低语。于是那一人便有些恍然,看向她的目光也转为了惊异。

这两个亲卫的举动,是否同上一世一样,青雀记不清了。

上一世,她心里只有尽快进入花园、见到小姐,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关注其他。所以,直到此刻,她才生出疑惑:

楚王府的亲卫,为何这样看她?与楚王盯着她,是否有所关联——

“来者何人!”

“这是我们娘子的人。江姑娘。”康国公府的管事忙说,“娘子命她照管家事,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回了。”

霍玥从去岁春日执掌中馈,命青雀做妾前,青雀是她最信重的奴婢,府里不算要紧的事务,许多都是放给她和玉莺处置。因此康国公府上下奴仆,几乎无不识得青雀。

青雀也忙垂首说:“实是突发要事,必得回给娘子,还望放行。”

楚王府的亲卫点头,单放她一人入内,还派出两人跟随。

那管事便忙对青雀说明:“楚王殿下和二公子在碧涛阁,娘子就在照月亭。”

匆忙对他道谢,让他看好那几个仆妇,青雀小心沿着熟悉的路走。

一步,两步。

水流自东向西,蜿蜒穿过康国公府花园。花园之东,沿南岸是一带翠嶂,碧涛阁矗立半山。沿北岸便是草木葳蕤,照月亭正在水边。

从半山向下望,照月亭一览无余。

霍玥紧张又无聊地坐在亭边,时不时向上望一望,又不敢看得太明显。

约定请楚王午初到府,本想先请用午膳,再见机行事。谁知楚王未初三刻才到,足晚了近一个半时辰!

这说早不早、说晚不又晚,实在尴尬。

楚王一言不发,那些亲卫也一字不吐,二郎连楚王是否用过饭都不曾问出,只好请人先进花园。

哪知才从照月亭走到碧涛阁,楚王便向亲卫要了酒,自己开始喝了!

幸好家里预备得齐全。她和二郎忙叫人上菜上酒,二郎陪侍,她先避下来。

活了二十年,她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赔笑赔话……便是从前入宫,连陛下、娘娘们,都不曾对她作色呢!

二郎还在上面,只怕更要忍气。也不知今日能有个什么结果。

霍玥正闷着,忽听有铁甲铿锵声,忙回身向后。

已有人赶来,小声回说:“是青雀要见娘子!”

“出什么事儿了!”她忙轻声问。

照月亭与碧涛阁相去不过数丈,楚王耳聪目明,这里声音稍大些,他必能听见。

“娘子!”青雀和上一世一样快步进来,俯身在霍玥耳旁回道,“夫人知道楚王来了,要出来,奴婢们拦不住。”

“偏是这时候要——”霍玥一个“闹”字只说出一半,“我去看看!”

青雀退开一步,等霍玥整理衣襟。

在这短暂的几个呼吸间,她向上望了一瞬。

是他。

是他。

暗紫衣、寒冰面,身如峭壁,脸苍白得像一抹雪。可只需看到他一眼,谁也不会以为他是孱弱无力的无能之辈。他目光像尖刀,带着迸出的火星,目不转睛瞄准了她,甚至,在走上前、靠近她。

纵然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眼神,可真到了这一刻,青雀仍然惊觉自己不能承受。

不必计划好的“和上次一样,看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她的身体已让自己垂首、退后,再退后,跟在霍玥身后离开。

楚王停止了向前。

定定看了片刻藕衣女子的背影,他神色转为玩味。

宋檀在袖中握紧了手。

楚王为什么那样看着青雀?难道他爱上了青雀的容色?是,青雀之容世间难寻,可她已经是他的女人!楚王既然对她有兴趣,为什么不问一问!

只要他问一句那是谁,他就能说,那是他妻子的陪嫁侍女、已是他的侍妾!

说到底——

看着楚王无言转身,斜倚栏杆,晃起手中酒壶,宋檀一腔怒气无处发作,只能咬牙埋怨青雀:

说到底,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让青雀非要自己过来?

她便不能随意派个人来?非要让自己在外人面前露脸?!

……

“幸好你有决断,知道来找我。”霍玥急匆匆赶向西北角,一面后怕,“夫人深恨那一位……真叫他们见了面——哪怕没见面,只闹到亲卫眼前,家里罪名就要再加一重了。太后娘娘留下多少情分够用的!”

青雀并不答言,只扶着霍玥赶过去。

她身体好,霍玥的更不差。两人把余下仆妇丫鬟们落在身后几丈,先赶到附近,便听见一声抽刀声,跟着便是夫人颤抖的怒叱:“真不要命,便接着拦!”

“快去让人请父亲回来!”霍玥气道,“还有,派人去公主府,无论如何也得把大嫂给找回来!”

说完,她便冲出去,当头跪在婆母面前:“母亲!母亲三思,使不得啊!”

……

一阵人仰马翻。

双拳难敌四手。康国公夫人虽手握利刃,终究没有砍向儿媳。

霍玥寸步不让,声泪俱下,奴仆们也跪的跪、求的求、劝的劝,把甬路堵得水泄不通。

康国公先赶回来,一把夺了妻子手里的刀。

孙时悦紧随在后,却只站在人群之外。

“你这行伍里的本事,自小的功夫,别处用不好,倒只好用在我身上。”夫人看着刀,又移向康国公,冷笑。

“仇氏!”康国公满面红涨,粗喘着愤怒道,“二娘已经去了,咱们就剩二郎这一个孩子,你还不叫他好过!你还不为他想想,他有今天不容易?你还要……害了他!”

“我害了他?”仇夫人不可置信,“我不叫他好过??”

她直逼向康国公,毫不畏惧方才还在自己手里那把刀:“我这一辈子,只养下四个孩子,大娘便不提,大郎难道不是你害了的,你怎么好意思说!”

康国公一滞:“这是在说二娘,你提大郎做什么?”

一年不见,老妻鬓发全白,声音嘶哑,一身缁衣,通体无饰,仿佛变了个人,让他不免生出胆怯。

可话还是要说清:“若不是你鼓动唆使,她哪里来的胆子趁楚王巡边——圣人留了你一命,你还……”

“若非你独断专行固执己见,十一年前,你何至于败?大郎又怎么会死?你又何至于身上寸职皆无?”仇夫人根本不听他指责,声声质问,“若非你在圣人面前没了脸面,不能替她做主,二娘有圣旨赐婚,又怎么会在王府日夜不安,生怕被一个乡下毛丫头取代!”

公婆的争吵,霍玥不便多听,只能缓步走远。

孙时悦却仍在一旁观赏。

她眼中冷漠,面无表情看着这对夫妻互相推脱儿女的死,无意避让。

康国公看见了她,仇夫人也看见了她。

康国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拽住了自己的夫人,把人向院内“请”:“在这吵吵嚷嚷,是想叫一家子都看笑话吗!还嫌不够丢人!”

婆母的事得以解决,花园那里又不便再回去,霍玥便索性回了自己院子。

青雀发着抖。霍玥也发现了她在发抖。她心里仍还烦乱着,因青雀究竟有一功,便耐住性子问:“你吓着了?”

青雀点头,又摇头。

“母亲那没事了。本也不会怎么着。她难道还能砍了我吗。又没真疯。”霍玥扶住额角想,“那就是楚王的亲卫?那两个人跟着你一个,是怪吓人的,怪不得你跑那么快……”

说着,她突地想起来:“怎么好像咱们走的时候,楚王在看——”

青雀又一抖。

霍玥狐疑地坐正了。

她端详着青雀,又翻找着那一刻的记忆,心中忽有意动。

这念头一起,再看青雀,她便有些不自在了,十分柔声道:“罢了。你替我看了这一下午,也怪累的,去歇着吧。”

“嗯。多谢娘子。”青雀哽咽一声,又收获了霍玥好一番温言。

她低下头,跨出房门,只看着自己足尖,回到后院,紧闭房门。

成功一半了。一手倚住门边,她轻喘着想。

接下来,只需等到傍晚。

上一世的今天,她怀揣满腹惊惧回房,终究没能心安。捱到酉时,她根本吃不下饭,又走出屋子,想找小姐说一说心里的害怕,想听小姐再保证一句:楚王不会动她。

可她才走过月洞门,宋檀就步履如飞地回来了。她不愿和宋檀碰面,就在廊下躲了一躲。

她就听见宋檀对霍玥说:“楚王真是……岂有此理!”

他在屋里踱着急步:“我说什么,他都不应!一张嘴就是喝,喝喝喝喝喝!喝够了,还就在那躺下了!这叫个什么事?你说,这是请的什么客?他既一点儿不想与咱们修好,又是为什么来呢!就为了羞辱你我?我是赶着叫人送枕褥去了,爱用不用!”

“还有青雀!”他又问霍玥,“天大的事,派谁去不成,非要她自己去?母亲闹起来,她叫人传个话不是一样!”

霍玥便说:“你有气,朝我发什么!”

她说:“这是大事,青雀不得来么?”

旋即,她稍稍放低了声音:“我看,楚王好像格外注意青雀……你也看出来了?”

青雀如坠冰窟。

她不愿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不明白——她宁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久前还在哄她别怕、宽慰她不必担忧的小姐,现在,却在用这样轻飘的、期待的……甚至引诱的语气,问着姑爷楚王是怎么看她。

今日宴请楚王极其不顺。她知道。连姑爷都气得拿她做幌子和小姐发火。那在这种时候——在楚王仍身在康国公府、尚未离去的此时,用这样的声调语句,问出这般问题,小姐心里,在想什么?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那眼神——我又……我又没瞎!”宋檀显然深为恼怒。

“是!没瞎!谁说你瞎了?”霍玥更不高兴,“我问什么,你答了就是了,又朝我喊什么?你到底是气青雀呢,还是气我?”

“我!”宋檀噎了噎,“我……哎!我——”

“只为青雀多被楚王看了一眼,你就急得这样。”霍玥声音慢了些,蕴着几分真实的怒气,“你这么爱她,早说呀!还巴巴拖到这会儿才收房。你早告诉我,难道我还舍不得一个丫头么!”

“玥儿……”伴着些脚步声,宋檀似在快步走动,“玥儿!”

“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吗?还用这话来激我?”他急切地说,“我和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从小儿便不提了,单说这五年,不是到不得已,家里外头这些人,谁我多看过一眼?就是那丫头,也是你指了给我,我才收她,怎么着,我也全听你安排,是不是?”

“玥儿!”

他急急的剖白:“何况,我也不是那等胶柱鼓瑟、拈酸吃醋的人。我若真为楚王多看了谁一眼生气,还会请你同我一起招待他么?我更该怕他看你!陛下那么宠他,便是他夺了……人,也只会说他终于养好了、有精神了!我不过怕那丫头犯了什么忌讳,再给家里招祸罢了!这才是我的心!”

不知是不是被宋檀哄好了,霍玥“嗤”地一笑:“你倒会说胡话!”

“我虽不算什么贵重人物,不是公府的小姐,到底我们家老夫人也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我从小儿也没少入宫见人,我见他,本就没忌讳。”她笑道,“连你姑祖母是谁都忘了,还说自己没急呢!”

“哎!”宋檀长叹一声,赔笑道,“你疑心我,我心里就和在油锅里煎一样,哪还管得了那许多。”

“好了,别为这点小事就‘油锅煎了’。”霍玥道,“还是赶快想想,那一位……怎么办吧。”

重提楚王,两人有不短的静默。

“一年了,才请上他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宋檀道,“这一年,人人知道咱们和楚王有深仇大恨,又说咱们家的人胆大如斗,连楚王府的皇孙都敢戕害,怕不是疯了!你都不知我这一年受了人家多少眼色,谁知道他们背地里还都怎么议论咱们!这一年,连三省六部的同僚,都渐和我远了!”

“我也是这么想啊。”霍玥叹道,“楚王就仗着陛下疼他,装疯作傻的。他这样一日,世人就忘不了那事一日。被闲人议论几句还是小事,就怕陛下又想起来这好儿子受的委屈,又觉得咱们不好,再牵连了你,又怎么办?二郎,除了你,这府上还能指望谁呢?”

青雀右耳紧贴窗棂,双手捂唇,不敢呼吸。

守门的紫薇和玉莺分明知道她在廊下,却谁也没有出声回禀。

她们都听着霍玥说:“现下至少人还在家里,总要再想个法子试一试。从前的不管用,他在这里半日,有没有什么稍微喜欢的?哪怕不是喜欢,稍有些不一样的也行。”

她们也都听见了宋檀犹豫:“他连这的茶都不喝,饭也没吃……若非说有什么,就只有——”

“青雀?”霍玥的声音小了下去。

后面的一些隐约的,“只能拿她试一试”,“只怕你舍不得”,“纵有风险,一个人头怕也够了”,“值得冒这个险……其余也无法了,总也不会更差”之类的话,青雀没有细听。

上一世的她,听到此处,已然神飞魄散,怕得六神无主,更不愿信小姐真会把她送人。她不顾一切冲进了屋子,跪在小姐脚下,哭着说她哪儿也不去,死也只死在小姐身边,求小姐别丢了她。

那时,她根本没去看宋檀的神色,只顾抓住小姐,好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而小姐任她哭着、求着。

直到她哭得浑身瘫软,没了一丝力气,才听到小姐轻声说了句:“你想什么呢。”

“说着玩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这么说着,小姐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现在想想,上一世,她最终没有被送给楚王,或许并不是因为霍玥怜悯了她,或对她生出了不舍。只是因为,一个宁死不愿再次献出自己身体和生命的女人,一个哭成一滩烂泥、容貌也失去价值的女人,纵然强行绑到楚王身边,也不会对康国公府有任何益处而已。

青雀悄然退后,离开了这处是非,平静得好像从没来过这里。

她不必再强冲进去。很快,商议好的“是非”,会主动来找她。

她没有等太久,至多只等了一刻钟。

霍玥是自己来的。

她一推门,眼里就闪着泪光,眼圈儿也在灯下看得出可怜的红。

青雀自然要焦急地关怀她,连声问,“怎么了,谁惹娘子不高兴了?”

“并不是谁惹了我,”霍玥含糊说,“是有一件事,着实为难……”

青雀自然也要接着她的话问:“是家里又出什么大事了?”她向外望了望:“怎么只有娘子一个人来,卫嬷嬷呢?连玉莺紫薇也——”

“是我不叫她们跟着的。”

霍玥回身掩上门,并没锁紧,便紧紧攥住青雀的手,引她一起坐到床边,半吞半吐说:“从小儿就是咱们最好,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叫你为难。实是真没了办法……”

说着,她一双杏眼里又滑下两行泪,在青雀雪灰的裙摆上洇开。

青雀望着泪的主人。

她这种吞吞吐吐,先只说自己走投无路,哭着求她帮她的样子,真和要她做妾时一模一样。

“小姐。”她垂下眼帘,“我知道,家里正属多事之秋,小姐诸般为难,并非我全然体会得了。”

是啊,她当然体会不了。她做了二十年奴婢,她母亲、父亲、妹妹,世世代代都是奴婢,怎么能体会得到霍玥和她长辈亲人一有难处,便能找奴婢填坑、垫命的快活?

就像她本来以为,她这么多年的忠诚、做妾后的退让,“小姐”都是懂得的,是知道她别无二心的。可霍玥还是在这样早的时刻就隐隐以她为敌,提防她、限制她——想除去她。

她做忠仆,把自己做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她就用着这样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语,一字一句对霍玥说:“小姐多年如何待我,我都铭记于心,没有一刻忘怀。从来小姐说什么,我也没有不应的。小姐这次的难处,若我能解开一二,请小姐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必会替小姐去做。”

言毕,她呼出一口气,含笑看向霍玥。

可才对视一眼,霍玥就移开视线,随意看向了床边:“那……那——”

“小姐。”这次,是青雀捧起了霍玥的手,向前探身,“小姐,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我——”霍玥下意识向后仰,抽出一只手撑住身体。

她摸到了绵密细滑的宫绸。银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

从二月初一日开始,这匹原本放在库房里的衣料,就成了青雀的新床褥。在这上面,青雀和她的丈夫,缠绵欢好,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良宵。

她又看向青雀。

进入她眼中的,并非从六岁开始,服侍她十五年的陪嫁丫鬟,而是一个女人,年轻女人,年轻又有倾城之色的女人。勾她丈夫留在这红罗帐里,恩爱同眠了一整夜的女人。

“是楚王。”霍玥顺畅开口,声调柔婉又可怜,“二郎同我说,你一进园子,楚王就盯上你了。”

青雀听得想笑。

她忍住笑,身体便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怕他!”霍玥忙说,“其实,别看咱们家与他不和睦,他对其余侍妾和服侍的人倒很好。你看那姜侧妃,一个民女,三个月就封了侧妃!再者,以你的样貌,只服侍我和二郎,倒埋没了。他原也不配。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那才是——”

青雀死死咬住嘴唇。

终于把狂笑忍回肚子里,她才松开牙齿,轻叹问:“我会死吗?”

她微笑着,轻声问出霍玥故意避开的问题:“小姐,我会死吗?”

霍玥滔滔不绝的嘴停下了。

一瞬间,她感到似乎有什么超出了控制。

但青雀问过后,并没有强要一个回答。

她站起来,依旧恭顺地拜下,平静说:“楚王与府上有深仇,至今不愿和解。我是府上送去的人,或许一眼不顺,便会被斩于刀下。小姐,这是你的吩咐,无论如何,我愿意去。”

“只求小姐,能快些求老夫人把我母亲和妹妹放出来,许我妹妹放良自嫁。”青雀叩首,“再求小姐保重身体,我就再无不放心的了。”

“青雀!”霍玥情不自禁唤道,“这我自然应你!——这都是早就应过你的了。”

她先觉放松,手离开绸褥,身体向前,心中才后知后觉涌现不舍。

身前跪着的,又成了与她自幼相伴的陪嫁。

一把将人拽起来,四目相对,她想说些什么,青雀已先开口:“夜长梦多,或许楚王一会就走了。小姐请先去忙,容我梳妆。”

“好,好!”她这样懂事,霍玥唯有说,“如此,家里就全靠你了!”

青雀把霍玥送出房门,看见两个小丫鬟和四五个仆妇早已打好热水,抬着浴桶在门边等候。

霍玥根本没想过让她拒绝。

所以,上一世冲进去哭喊央求的她,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彻底沦为了霍玥的眼中刺呢。

这不重要了。

青雀掬起一捧水,搅乱水中自己的倒影。

就像霍玥为鼓励她说的,“家里全靠你了”,只是一句夸张的虚言。只要霍玥想,她可以有一百个、一千个奴婢。她只是服侍得比较久、更加听话、更会做奴婢的那一个,实际并无特别。

从根本上,在霍玥心里,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件顺手好用的工具而已。

……

青雀梳妆很快。不过两刻钟,她已洗净身体,换过一身新衣,步行来向霍玥告别。

宋檀和霍玥都站在堂屋等得心焦。两刻钟看似不长,可谁知道楚王会不会在宋家留宿?若他一时醒了就要走,康国公府谁能拦住——这两日才是真白忙了!

可青雀缓步行到门边时,谁都没能说出一句埋怨的话。

她细细上了胭脂、点唇画眉,原本已经足够明晰的五官便更增添了颜色,焕发出光彩。那些脂粉还是她做妾开脸的“好日子”那天开的,只是当日没用,之后也再没用过。

一头乌发只在脑后挽了一个纂儿,以此模糊她已是妇人。身上亦是简单的绿衣红罗裙,发间身体,不过零星螺钿鲜花装饰。她净如明珠、艳若芙蕖,身在廊下,安然拜别,看得宋檀半晌未能回神。

霍玥也怔怔看着青雀光洁无饰的额间。

原来——她这才明白——原来青雀的确是避让着她的。

这并非盛妆,她容光之盛,已令人不敢逼视。

宋檀也这才知晓,原来他这个侍妾——不,她很快就不再是他的女人了——竟比他以为的还要倾国。

这一刻,他们谁都不再怀疑,“美人计”是否能够成功。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表露喜悦、绽开笑颜。

他们一言不发,看着青雀转身走在甬路上,走向花园,看着她安静地、安静地离开,没带走片许叮咛,也没留下分毫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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