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沾着血渍的翡翠镯子从衣柜跌落时，刘美心突然听到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她慌忙将遗物塞进垃圾桶的动作，恰似一记耳光抽在推门而入的何家丽脸上。
"妈你疯了吗？这可是外婆临终前攥了三天的手镯！"何家丽颤抖着从垃圾堆里捡起传家宝。六十二岁的刘美心却转身掀开樟木箱，扬起的尘埃里漂浮着三十年光阴："这些死人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像你爸车祸那晚卡在我喉咙的碎玻璃。"
这对母女的战争始于三个月前老宅拆迁公告。当开发商给出每平米八万的补偿价码，那些浸着泪水的旧物突然变成扎在心口的暗器。何家丽不懂，曾经把亡母旗袍当被褥的母亲，为何在耄耋之年执意焚烧记忆。直到她在整理旧相册时，发现夹层里泛黄的离婚协议书——原来父亲生前出轨的传闻，竟是真的。
春节团圆宴的缺席成为导火索。当刘美心裹着驼色羊绒大衣出现在何家喜门前，她的小女儿正对着手机核算房产估值。"妈来得正好，二姐家新买的复式楼还缺个老人房。"何家喜涂着斩男色口红的嘴唇开合间，把赡养义务切割得明码标价。落地窗外，CBD的霓虹灯把老人佝偻的影子钉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
何家丽闯进来时，茶几上的碧螺春已经凉透。她凝视着母亲白了大半的鬓角，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下岗的父亲醉倒在铁轨旁，是母亲单薄的身躯在太平间撑住了六个哭作一团的女儿。"妈，跟我回家吧。"她蹲下来给老人穿上开胶的棉鞋，就像小时候母亲无数次为她系上红领巾。
除夕夜的爆竹声里，刘美心摩挲着女儿们送的智能手环。这个见证过粮票时代的女人，此刻对着视频通话里六个分居四海的女儿强颜欢笑。当何家丽第五次教她使用微信转账时，老人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卡通笑脸，突然捂住脸哽咽："你爸要是看到这些，该说我把姑娘们都教成妖精了。"
李雯产房传喜讯那日，汤为民在全家福拍摄现场轰然倒下。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与老人的最后叹息，在时空走廊里狭路相逢。当何家丽抱着皱巴巴的何雯依依，她忽然读懂母亲当年在太平间搂紧六个女儿时，那种向死而生的孤勇。
房产证上的烫金字迹灼烧着每个人的良知。刘小玲带着离婚协议归来时，何家喜正在中介公司比对学区房价格。这个曾经把"血浓于水"纹在锁骨的女人，如今把姐妹群备注改成"遗产分配委员会"。而在老宅阁楼，刘美心偷偷藏起小女儿七岁时的芭蕾舞鞋——那是全家唯一不知道价值的珍宝。
初春的晨雾中，何家丽发现母亲在院子里烧着什么。走近才看清是张泛黄的存折，上面整整齐齐存着六个女儿的生日数字。"你爸的赔偿金，本想着等你们都出嫁..."刘美心用火钳拨动灰烬，跃动的火苗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流淌："现在换成二维码，倒是方便你们扫码分钱。"
当智能门锁提示"指纹验证失败"第十次，刘美心终于抱着樟木箱走向小区捐赠站。箱底暗格里的翡翠镯子突然折射出奇异光晕，映照着围墙上大大的"拆"字。而在城市另一端，何家丽手机收到陌生号码短信："妈在永定河畔买了块墓地，位置够摆七副碗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