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看守所走廊里,何家欢的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她低头看着自己精心护理的指甲——三天前还涂着张秋林送的裸色甲油,此刻却沾满了审讯室签字笔的墨渍。
1997年盛夏的淮河机械厂办公室里,26岁的何家欢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刚毕业的会计专业大学生,总爱把账本边角压得笔直,像她永远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张秋林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带着三伏天里冰镇酸梅汤的凉意,把搪瓷缸轻轻放在她手边:“何会计,厂里新来的设备采购单,劳烦您给看看?”
他站在逆光里的样子,像极了《大话西游》里踏着七彩祥云的至尊宝。
两年后的婚礼上,方涛端着酒杯冷笑:“咱们厂花到底栽在个二流子手里。”没人注意到新郎西装口袋里那张伪造的采购合同,正如没人发现何家欢的婚纱腰封里,藏着孕早期检查单的褶皱。
2003年春天,张秋林把奔驰车钥匙拍在实木餐桌上时,何家欢正在给女儿辅导奥数题。油墨未干的股权转让协议在吊灯下泛着冷光,她握着钢笔的手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杯酸梅汤的温度。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有几瓣落在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像极了当年采购单上的红印章。
“这是最后一次。”她在丈夫第17次说出这句话时,终于把法人章按在了空白的报销单上。财务室的防盗窗把阳光切割成菱形,何家欢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珍珠耳钉,羊绒套裙,脖颈间若隐若现的梵克雅宝项链,活脱脱从《三十而已》里走出来的顾佳。
直到警车呼啸着驶入别墅区那天,何家欢才发现保险柜里那摞购房合同,签约日期全是女儿发烧住院的夜晚。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她数着墙上的裂缝,突然想起十年前某个加班的深夜,张秋林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时说:“等咱们有钱了,给你买栋看得见长江的房子。”
此刻隔着探视玻璃,方涛正在比划着“活该”的口型。何家欢突然笑出声来,震落了睫毛膏结成的黑色残渣——多像当年她亲手做的假账,层层叠叠掩盖着千疮百孔的真相。
看守所的放风场上空有鸟群掠过,何家欢仰头望着那些自由的影子。她终于看清这场持续了365天的完美婚姻,不过是张秋林早就写好的现金流量表:爱情是虚增的应收账款,誓言是待摊的预付费用,而她这个手持CPA证书的财务总监,终究成了资产负债表里最昂贵的沉没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