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坞是晋藩首任永和王朱济烺的嫡长子,出色的投胎技术让他一出生就“预定”了永和郡王的爵位。这让他的弟弟朱美垾既羡慕又嫉妒,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恨意也愈发的“浓烈”,这也为后续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运气很好的朱美坞为人却不怎么样,正统八年其父朱济烺薨逝,第二年他就“双喜临门”。其一是朝廷正式册封他为永和郡王,其二是他的庶二子朱仲铗出生。
朱仲铗大致出生于四五月间,也就是说朱美坞在为父守制期间并没有管住自己的裤腰带,更严重的是无论是纲常还是律法,朱仲铗的生母都不是朱美坞有资格“染指”的。
由于朝廷对于宗藩的严密防范,永乐之后的各宗藩的王爷们实际只能在藩地混吃等死。终日无所事事的朱美坞很快就开始借助淫乐来发泄自己旺盛的精力,肆无忌惮的宣淫也让他折腾出不少“怪癖”。
起先培养出了“观淫癖”,常召健卒入王府奸淫宫人,他则观之为乐;随后又通过与妹乱伦来找刺激;后来又发展出“绿帽癖”,要求其王妃与他人淫乱为他助兴,因王妃坚决不从才作罢 ……
一直对他羡慕嫉妒恨的朱美垾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把柄,而且他还发现了更猛的“料”。正统十三年九月朱美垾向明英宗上告了朱美坞的种种罪状:
戊子,晋府镇国将军美垾奏其兄永和王美坞烝其庶母,乱其妹。致太原左等卫军舍八人入宫,同奸其宫人翠儿致死。又勒其妃丘氏与所爱者通,妃坚不从乃止。所烝庶母白氏生一子,诡云宫人所育,请名曰钟铗。兰英、刘瓘,俱以赂美坞,得为仪宾。
《明英宗实录卷·一百七十》
英宗极其震怒,而诸多罪行中最让英宗愤怒的是“所烝庶母白氏生一子,诡云宫人所育,请名曰钟铗”。
在过去家族内通奸就已经是让一个家族都无法抬头的丑闻了,而“下淫上”的“烝”更是丑闻中的丑闻。朱美垾不但“烝”了庶母,还留下个铁证 -- 朱仲铗,最后还走完朝廷的“认证”流程给请了名。
注:“请名”是明朝宗室的一项制度,大致为宗室诞生子嗣后上报朝廷,相关部门核验其血脉、身份后,会为这些子嗣拟定名字并报皇帝御批。皇帝同意,也等同于正式承认了新生子嗣的宗亲身份。
换句话说,这桩“烝庶母”的皇族丑闻,不仅很难遮掩,还变相地把英宗也拉下了水。而且英宗算算朱仲铗的出生时间就能知道,朱美垾在自己父亲朱济烺死后不久就对自己庶母“下手了”。这不但是淫乱,还是对自己父王的不敬不孝,十恶不赦。
朱美坞干的这破事是典型的“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如果不是因为此时的英宗还很年轻,心性还不狠厉,朱美坞只有死路一条(英宗复辟后因类似的原因赐死过一个郡王,后文详述)。
最终朱美坞被削去王爵贬为庶人,并圈禁在京师;他的两个儿子朱钟録和朱钟铗废为庶人,并罚看守永和昭定王(朱济烺)坟园;陪同朱美坞宣淫为乐的属从人等全部处死;行贿的仪宾(郡王女婿)兰英、刘瓘发辽东充军 ……
对于白氏的处置史籍中没有记载,但是不管她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要么自杀要么被逼自杀,不会有别的结局。其它王府女眷,英宗倒没有处罚,仍允许她们居住于王府并且每年给米五百石。
这里面最倒霉的就是朱钟録和朱钟铗兄弟,两人此时年岁都不大,朱钟铗只有五岁,朱钟録大概八岁的样子。这个年纪别说看管坟园,看管自己都够呛。尤其是朱钟铗,他不光是年龄更小,还因为他特殊的“出身”。
在明朝的伦理价值观中,朱钟铗对于朱氏皇族而言,就是一个活着的“耻辱”。英宗之所以重罚这两个孩子,主要也是因为这一点。朱钟铗一下子成了众人不齿的“孽障”,日常自然是白眼和嘲讽吃的多,帮衬得的少。个中辛苦史籍中虽然没有书明,但是常人都能想象得到。
最后,揭发和状告自己哥哥的朱美垾并没捞着什么好。英宗没有将永和郡王的爵位转授于他,只是让他代理永和王府事务并照看王府女眷。可能英宗的本意是让朱美坞这一脉就这么慢慢消散掉,到时候绝嗣除国 ……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朱美坞这一脉还没消散,英宗自己却成了太上皇。
景泰六年,新任晋王朱钟铉因同情自己的两个堂弟,上疏代宗为他们求情。代宗虽然未赦免二人,但是允许朱钟録和朱钟铗回王府居住,并允许朱钟録以庶人的身份主持王府祭祀(相当于变相的取消了看管坟园的处罚)。
景泰八年正月,太上皇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拿回了自己的皇位。为了挽回自己不堪的声望,重立皇帝威权。复位的英宗也顾不得计较过往,大肆封赏、拉拢宗亲和官员们。朱钟録和朱钟铗也借这个秋风,重新获取了宗室身份,由庶人进封为奉国中尉。
这次进封对于朱钟録来说作用可能不是很大,但是对于朱钟铗可谓是人生一大突破。
按照明朝的宗室管理制度,宗亲的子嗣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宗亲,前提条件是生母必须是朝廷认可的女子。例如妓女、乐户等贱籍所生子嗣,朝廷就不认可。而朱钟铗的出身,还不如这些。
注:从弘治朝开始,明朝为了限制宗亲数量的膨胀,给各级宗亲限定了妻妾数量。宗亲与朝廷许可范围之外女子所生子嗣,原则上朝廷不给予宗亲身份(会沦为一种身份特殊的“庶人”,无宗亲待遇但和宗亲一样受制度约束,例如不能出藩地、不能外出务工等)。
这次得以获得奉国中尉的官职,算是可以摆脱“孽障”的身份,打破那层透明的人生壁垒,抬起头做人了。自此以后,朱钟铗的气运似乎也发生了逆转。
起初是他的哥哥朱钟録病故,朱钟铗接替他“主持王府祭祀”,身份和地位获得了进一步的承认和稳固。
其次,天顺五年明英宗制造了一起冤案,这起冤案的部分原因就涉及到朱钟铗,而朱钟铗最终却因这起冤案实现了人生的逆袭。
这一年英宗接到密报称,宁藩弋阳王朱奠壏“与母乱伦”。英宗治下已经发生了两起严重的宗室乱伦案,正统四年辽王朱贵烚与两个妹妹乱伦,正统十三年永和王朱美坞“烝母”并生下朱钟铗。
因此明英宗就条件反射地相信了密告,即便参与调查的宁王朱奠培和锦衣卫指挥使逯杲为朱奠壏喊冤,英宗也坚信乱伦的事实,并斥责二人妄图包庇朱奠壏。最终二人被迫改口,朱奠壏被英宗下令自尽。
成化元年朱奠壏的儿子朱觐鐰上疏宪宗,乞求承袭父王爵位。宪宗考虑到其父的冤情,以“罪人不孥,罚弗及嗣”(罪止于本人,不累及子嗣)同意了朱觐鐰的奏请。
弋阳郡国的复爵和宪宗的理由,让朱钟铗看到了机会。但是走朱觐鐰的路是肯定不行的,因为朱美坞一点都不冤,朱钟铗自己就是朱美坞罪行的铁证。
不过朱钟铗很聪明地用自己的祖父朱济烺做文章,称祖父身为郡王却享受不到王者祭祀,作为子孙非常惶恐,并且狂拍宪宗的马屁。
钟铗奏:“臣永和昭定王济烺之孙......然臣尚念臣祖生受王者之爵,死不得享王者之祭,日夜忧惶。伏见皇上自即位以来屡赦天下,凡有罪犯俱蒙宥免。文武官员降调者,多复旧职。近时弋阳王亦以罪废,其子觐鐰陈奏,许令袭爵。谨援例以请。”上特允之。
《明宪宗实录卷·六十二》
宪宗最终在成化五年恩准了朱钟铗请袭父爵的奏请,并于当年十一月派出持节使至汾州册封朱钟铗为永和郡王。至此一个被万人不齿的“孽障”,实现了人生的完美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