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世纪80年代，东欧各国再一次陷入了严重的经济衰退期。为了挽救颓势，一些国家领导人甚至主动放弃一党专政，寄希望于所谓的“民主社会主义制度”。

但令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改革”非但没有让国家“转危为安”，更让自己彻底丢掉了执政资格——这便是历史上的“东欧剧变”（拓展阅读：）。

柏林墙倒塌

“东欧剧变”的爆发，无疑是多种原因相互作用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以官僚主义、个人迷信、以权谋私等为代表的政治腐败现象的滋生和蔓延，起到了极大的催化作用。

政治腐败，不仅让党严重了脱离群众，大幅度削弱了党与群众的联系，更让党迅速丧失了纯洁性、先进性和战斗力。

不客气的说，腐败问题一直都是反对派向东欧执政党进攻的炮弹和口实。

那么问题来了，东欧国家的政治腐败现象究竟有多严重？我查了一些资料，接下来跟大家简单聊聊。

铁幕分割欧洲

在反法西斯战争与争取民族独立的进程中，东欧各国的党组织都能主动联系并发动群众，投身到国家的解放和建设进程当中。

然而，在国家局势逐渐稳固后，党内相继出现了这样的思想——“对付国内外敌人的斗争中，似乎不必再强调依靠群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党的领导人的公仆意识逐步淡化，渐渐疏远了群众，甚至将“有关群众情绪低落的每一个信号，看作是无病呻吟”，官僚主义思想和作风日益严重。

其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国家政治和经济决策，要么是根据不全面的和偶然性的情报，要么是根据自己的感觉和过去的经验作出的——这样的决策，很难说能够代表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对于东欧各国党组织内普遍存在的“官僚主义”氛围，匈牙利前总理卡达尔·亚诺什（1912—1989）曾经发表过这样的感慨：

“对共产党人来说，有两大考验。共产党人单独面对敌人时，遇到的是第一个考验，这是艰苦的考验，因为要冒生命的危险。当然，许多人英勇地经受住了这一考验。另一个是接管政权的考验，某些人在第二个考验中失败了。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于是开始脱离长期为之奋斗的群众。在国家和生活的各个领域中，小霸王越来越多，发号施令成了占统治地位的方法。”

卡达尔·亚诺什出席活动旧照

纵观历史，在二战结束（1945）至东欧剧变（1989）发生前的40多年间，多个东欧国家境内都曾发生过较大规模的社会动乱。

需要指出的是，大多数“动乱”的主要发起人和核心参与者，恰恰是“工农阶级”的主体之一——工人。

在今天看来，大规模社会动荡事件的发生，与各国党组织的官僚主义工作作风，存在着直接关系。

旧照片中的“波兹南事件”

1956年6月，波兰境内爆发了“波兹南事件”。客观地说，参与罢工的采盖尔斯基机车车辆制造厂工人们提出的“增加工资”和“减税”的诉求，是非常合理的。

遗憾的是，厂方一再以没有得到官方授权为由，不断拖延时间，企图蒙混过关。感觉受到嘲弄的工人们决定全面罢工，他们纷纷走上街头，旨在向政府讨要说法。

令工人们感到愤慨的是，约10万人组成的游行队伍，在抵达省党委和市政府大楼楼下，要求与省委第一书记斯塔夏克展开对话时，斯塔夏克迟迟没有露面。

官方的敷衍态度，进一步激起了群众的强烈不满。

遗憾的是，即便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党的主要领导人们，不仅没有给出一个令所有示威群众满意的答复，甚至出动大批军队进行了武装镇压。

其结果就是，镇压造成了包括8名军警在内的74人死亡，800人受伤，658人被捕入狱。

旧照片中的“波兹南事件”

与波兰一样，这一时期的匈牙利同样“非常不太平”。原因很简单，政府一味照搬“苏联模式”，大搞个人崇拜和集权政治的行为，不仅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更伤害了匈牙利人民的感情。

“波兹南事件”爆发后，匈牙利局势已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讽刺的是，党的主要领导人似乎毫无察觉。以至于“十月事件”爆发后，时任总书记格罗“目瞪口呆，几乎不知道国内发生的事情”。

“十月事件”不仅让匈牙利蒙受了高达200亿福林，即全年国民生产总值的3/4的损失，更付出了2700余人死亡，约13000人受伤，20余万人沦为难民的惨重代价。

燃烧的布达佩斯

1970年12月，因为政府刻意普遍提高物价，波兰境内再一次爆发了大规模的罢工与示威运动，这便是波兰历史上著名的“十二月事件”。

参与抗议的波兰工人们义愤填膺地表示：“工人去找自己的党的领导人的时候，经常吃闭门羹，这种情况不能再出现了！”

一些工人还指出，在一些重大问题的讨论环节，自己有权力发表意见。但现实情况是，“这个最基本权力也被剥夺了”，“党的民主监督的原则，已完全变成一种装饰”。

“十二月事件”平息以后，作为国家执政党的波兰统一工人党，做出了这样的总结：

“最近几年来，在我们党和国家各个领导部门的活动实践中，首先是在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强加于人的作风影响下，这些列宁主义的原则，现代化的管理组织和进行决策的总原则，均被严重地歪曲了，造成了越来越不利于党的干部发挥首创精神积极性的条件。在进行经济和政治决策以前，往往不慎重地进行科学分析，很少或者仅仅是表面地进行鉴定，不重视专家们的意见，在作出决策之前也不同工人阶级进行磋商。”

波兰电影《1970》剧照

东欧剧变爆发后，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的前领导人，在谈到党组织遭受失败挫折的教训时承认，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之一“是党内缺乏民主”。

很多捷共党员们也认为，在1989年政局剧变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党要想取信于民，不仅必须进行深刻的经济和政治改革，本身也要进行自我完善”。

一言概之，“因为党内缺乏民主，使得党员的呼声反映不上去”。哪怕是基层党组织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由于党内民主机制没有提供及时反馈的渠道，使得他们提出的任何忠告，“无法传到上面”。

就像波兰前总理拉科夫斯基（1926—2008）所说的那样：“ 一般情况下，下面的意见只有强化到无法阻止时，才有可能传到上面。遗憾的是，等传到上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波兰电影《1970》剧照

与苏联一样（拓展阅读：），东欧各国党内几乎都出现过较为严重的个人崇拜现象。

在今天看来，这大大压抑了各级领导干部和党员的积极性，严重地破坏了党的集体领导，极大地损害了党的形象。

对于这一现象，匈牙利前总理卡达尔·亚诺什如是评价道：

“党的生活有一段时间得了一种绝症，参加党的活动就像教徒在办得不好的天主教堂里做礼拜那样。大家集合在一起，然后一个主教式的人站起来，说一通他需要的话，其他人虔诚地倾听，听完就回家。”

卡达尔·亚诺什旧照（摄于1988年）

与卡达尔一样，波兰前部长会议主席西伦凯维兹（1911—1989），也曾对第一书记哥穆尔卡（1905—1982）的一言堂作风发表了批评：

“大家不可能在政治局会议上谈自己的观点，因为这会刺激哥穆尔卡同志妄自夸大的敏感性，破坏他的权威感，会引起威信扫地。实际上，谈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十二月事件”平息后，哥穆尔卡黯然下课。后来，波兰统一工人党对事件进行了全面复盘和反省。

会议一致认为，“矛盾之所以未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妥善处理，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哥穆尔卡的个人专断作风”。

哥穆尔卡（1905—1982）

当然，“个人崇拜”的集大成者，非罗马尼亚最高领导人齐奥塞斯库（1918—1989）莫属。

资料显示，他一人包揽了党总书记、共和国总统、国务委员会主席、武装部队总司令、爱国卫队总司令、社会主义民主团结阵线主席等全党、全军、全国的最高职务。

在担任最高领导人期间，齐奥塞斯库不仅大搞“一言堂”，还要求国家的所有事情“都由自己一人说了算”。很多党内元老和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因为与他意见不合而惨遭“清洗”。比如一位党内元老，因为在罗共二十大上批评他“不民主、凌驾于全党之上”而被逐出会场，会后也被软禁了起来。

齐奥塞斯库（1918—1989）

除了大搞“一言堂”之外，齐奥塞斯库非常热衷于所有人为自己歌功颂德。一时间，“英明的伟大领袖”、“杰出的民族英雄”、“英雄中的英雄”、“罗马尼亚当代历史的缔造者”、“罗马尼亚社会主义运动的天才舵手”、“杰出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当代的杰出人物”等称号，充斥在罗马尼亚的大街小巷。

在罗共十四大通过的文件中，“罗共九大开创的黄金时代”被赞誉为“齐奥塞斯库时代”，是“罗马尼亚人民全部历史上硕果累累的时代”。

与此同时，齐奥塞斯库本人被誉为“罗马尼亚全国人民最爱戴的儿子、现代社会主义罗马尼亚的天才缔造者、带领全民族走上进步和福利道路的高瞻远瞩的领袖，共产主义运动和国际政治生活的卓越人物，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事业、世界和平和合作胜利的坚定不渝的战士”。

演讲中的齐奥塞斯库

在齐奥塞斯库的执政后期，连他的生日都成为了全国性的纪念日。

具体而言，各种形式的祝寿活动往往要持续一个月左右；组织的贺电、贺信、诗歌、文章等作品，都会汇集成厚厚的一册，在罗马尼亚出版发行。

1989年，当一名美国记者问齐奥塞斯库“如何看待个人崇拜问题”时，他竟然得意地认为：

“这不是个人崇拜，而是赢得了人民的热爱和支持，如果这是个人崇拜的话，他希望所有不发达国家都有这样的人物”。

齐奥塞斯库主题绘作

讽刺的是，齐奥塞斯库的结局，是东欧各国领导人中“最惨烈”的。

1989年12月16日，罗马尼亚西部城市蒂米什瓦拉爆发了大规模群众游行和示威活动。不久，游行迅速波及到了包括首都布加勒斯特在内的各大城市。

12月20日，齐奥塞斯库发表电视讲话。他“义愤填膺”地表示：

“蒂米什瓦拉发生的骚乱是流氓、暴徒煽动的，是以破坏国家机关和公共财产为目的的恐怖行动，与反动势力、帝国主义、沙文主义势力相勾结，试图搞乱罗马尼亚的秩序与稳定”。与此同时，他签署命令，宣布蒂米什瓦拉市进入紧急状态。

12月21日，他特意在布加勒斯特组织了一场10万人的演讲。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演讲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人高喊“打倒齐奥塞斯库，打倒独裁者”。随后，10万人都开始齐声高呼“打倒齐奥塞斯库”，场面瞬间失控。

大惊失色的齐奥塞斯库

大惊失色的齐奥塞斯库，不得不带着妻子撤离了现场。临走之前，他命令国防部长米列亚向示威者开枪。早已心如死灰的米列亚，既不敢违抗总统命令，但更不忍心杀害人民，当场举枪自尽。

国防部长之死，让整个罗马尼亚陷入到了愤怒的海洋。12月22日，齐奥塞斯库在宣布全国实行紧急状态后，携夫人仓皇出逃，但以失败告终。25日，齐奥塞斯库夫妇被罗马尼亚特别军事法庭以“实施种族灭绝，屠杀六万人”等5大罪状，判处二人死刑。

判决书下达后，几名军人立即将齐奥塞斯库夫妇押到军营外。不服判决的二人破口大骂，愤怒的行刑士兵们拿起AK步枪就是一顿扫射，二人身中上百发子弹而死。至此，连续执政长达25年的齐奥塞斯库政权，彻底被摧毁了。

被处决的齐奥塞斯库夫妇

与后期的苏联一样，任人唯亲、以权谋私等政治腐败现象，在东欧各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中间，同样屡见不鲜。

以齐奥塞斯库为例。在他执政期间，自己不仅大权独揽，独断专行，而且还实行家族统治，大肆培植亲信，排斥异己。

他的夫人埃列娜，解放前只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工人。解放后，她上了大学并成为了化学研究所的工程师。

1972年，埃列娜成为中央委员，次年再次被擢升为中央政治执行委员会委员，开始掌管党内大权。

从1980年起，她兼任政府第一副总理。从1986年起，再兼任全国科学和教育委员会主席。简言之，她是仅次于齐奥塞斯库的二把手。

齐奥塞斯库夫妇

他的儿子尼古，大学一毕业后就当上了共青团的中央第一书记，不久，他被擢升为党的中央委员，后来又升为政治局候补委员。

尼古的妻子，先后被任命为中央委员、共青团中央书记、全国少年队组织的主席、全国妇联副主席等职务。

他的三个弟弟，分别是国防部副部长兼军队最高政治委员会书记、国家计委副主席、内务部高级警官学校校长。

一言概之，齐奥塞斯库的家族成员，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全国的政治、经济生活等各个方面。

被军警逮捕的齐奥塞斯库夫妇

除了任人唯亲，大搞“家天下”政治之外，在一些东欧的党和国家领导人身上，还出现十分严重的经济腐败现象。

波兰前第一书记爱德华·盖莱克（1913—2001）的儿子，曾挪用巨额公款到国外赌博。尽管这一事件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但最终不了了之。

1980年，面对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波兰最高法院处理了25名中央级的领导官员的腐化问题，包括政府前总理、国家计委主席等高级官员的15人被开除党籍。

与此同时，57名省委第一书记和书记、7名副总理、74名部长、副部长级干部、51名省长和副省长遭到了指控，就连盖莱克本人也被列入到了被指控名单之列。

爱德华·盖莱克

1988年，南联邦波黑的政治丑闻被揭露。具体而言，波黑前领导人米兰科·雷诺维，不仅将亚得里亚海内乌姆疗养地的土地据为己有，还挪用公款为自己购置了别墅。

资料显示，卷入此案的有多达75名各级政府人员，其中包括了多位重要的政界人物以及时任总理布兰科·米库利奇总理的妻子和女儿（拓展阅读：）。

齐奥塞斯库家族

在文章中被多次提及的齐奥塞斯库，个人与家族成员的的奢侈程度，更是令人发指。

资料显示，他和他的家人们，仅在首都布加勒斯特市内和市郊，就拥有多幢宅邸和别墅；他们每年要花费几十万美元，从国外狗奶首饰、化妆品、食品和各种日常用品，甚至连宠物狗的食物和疫苗，都只用进口的。

齐奥塞斯库的子女过生日时，都会从新加坡和泰国等国订购特种兰花，每束兰花高达180美元，需要指出的是，这些钱都是从内务部开设的外国公司的特别基金中支付的。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东欧各国的官场腐败现象，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也不为过。

数据显示，在70年代到80年代之间，东欧各国的犯罪率都均呈大幅上升的趋势。在1978－1986年间，波兰的犯罪率上升了50％，其次是匈牙利了达到40％（拓展阅读：）。

上世纪80年代末波兰人排队进入商场

坦诚说，这些违反共产党宗旨的活动，在人民群众当中引起了强烈反感和愤慨。

对此，有人鞭辟入里地指出：“倡导共产主义理想的人，本身并不照着共产主义原则去做，这就是我们的体制的最大悲剧。”

斯大林的雕像被推倒

短短的几十年间，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政治腐败之手，贪婪地攫取着属于人民所有的国家财富。

遗憾的是，东欧各国的党组织，对特权阶层从很少遏制，到不打击，再到庇护、纵容甚至是“自己充当既得利益者”。其结果就是，腐败的毒瘤在自身肌体上迅速蔓延。当组织被这个毒瘤腐化变质的时候，只能接受被人民抛弃的命运。

最后想说的是，历史与其说是一面镜子，倒不如说更像一本教科书。东欧剧变的教训是深刻且惨痛的，我们应该好好研究和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