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2月25日的中央电视台播放惊人新闻:昨日西安市北郊发生一起严重食物中毒事件,中毒33人,死亡7人。毒药是1605剧毒农药,凶手竟是76岁的老叟……
正是初春寒潮刚刚退去的时候,跨入猴年的西安市民们正忙忙碌碌地上班、上学……谁料,2月24日,北郊红庙坡市运输公司家属院发生的严重的食物中毒事件扰乱了有序的生活:共有33人中毒,其中死亡7人。中央电视台和省、市电台、电视台、报刊都对这宗恶性事件作了报道。
2月24日上午11时50分。33岁的青年妇女郑玉琴(西安围巾厂工人)领着6岁的独生子张政到家属院门口买烧饼。别看烧饼摊只摆一张破桌子和一只炉子,很不起眼,可生意却红火得很,吃午饭、晚饭时常排着队。郑玉琴买了两个,自己吃一个,儿子吃半个。半个多小时后,正看电视的小张政忽然喊:“哎呀,我头昏。”说完便跑到院里呕吐,又惨叫几声。郑玉琴看到儿子眼睛发直,忙着叫车。郑玉琴突然觉得自己也头晕恶心、支持不住了。邻居们拦车将母子俩送到市中心医院。刚进医院大门,张政就停止了呼吸。
20分钟后,郑玉琴也闭上了眼睛。这时是13时20分。市运输公司家属院响起一片纷乱的奔跑声和吆喝声。在院里居住的孙臣林、张凤臣等许多人都出现呕吐、呈头晕无力等中毒症状,纷纷被家人和邻居送进了医院。
起初,有人认为是煤气中毒,但随着中毒人数的增多,人们才醒悟到,这是吃了烧饼的缘故。
65岁的卫惠老太太正吃着孙子刘伟强刚才吃剩的烧饼,邻居韦一贤老太太赶进门喊:“吃烧饼的人都出事了,你还吃哩!”卫惠老太太这下慌了神。赶忙差人把孩子送到了地质局职工医院。这时,小伟强已经嘴唇发紫,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医生紧急洗胃,还没洗完,小伟强就停止了呼吸。卫惠老太太坐邻居的三轮车随后赶到医院后也毒性发作,被送进急诊室。
12时40分,陕西省人民医院。两名中毒的女青年乔巧玲、张雅娟被送到急诊室。
12时55分,市中心医院。几乎在郑玉琴母子入院的同时,又送来几名中毒者;
13时,西安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36岁的中毒者张成忠送到急诊室。10分钟后;中毒的张凤臣父女俩也被送到急诊室。
情况十万火急,5名检验人员驱车向位于西大街的市卫生局赶去,张副所长闻讯登车。
13时50分,红庙坡派出所值班民警见一男青年冲院里喊:“我们家属院有好几个人中毒!”
说完扭身就跑。几名民警边追边喊,直追到运输公司家属院,得知中毒事故是吃了烧饼引起的,中毒者已被送到地质医院和中心医院。民警边向医院赶边用对讲机向上级报告。莲湖公安分局副局长王锐命令治安警、刑警紧急集合,市公安局治安处、刑侦处也闻讯出动。
市防疫站的汽车到达中心医院。两人已死亡,另两人中毒症状也十分严重。检验人员采集了中毒者的洗胃液,驱车赶回市防疫站大院。此时,时间就是生命,及早确定毒物的种类至关重要。
莲湖公安分局和市公安局的警车在快速奔跑着,此起彼伏的电台呼叫声紧紧揪着人们的心。公安人员在运输公司家属院挨家查询,收缴烧饼。市公安局刘平副局长下了死命令:要挨家挨户通知,若群众再吃一个烧饼,就要追究民警责任。考虑到院内住户太多,在大院门口张贴了紧急告示,同时,考虑到烧饼有可能被附近群众购买,又紧急通知周围的单位。
在中心医院,公安人员询问了同时中毒的卖烧饼人许忠良(18岁,富平县农民),得知许在红庙坡几家粮店买过面粉和食油,便立即出动警力,封存了红庙坡地区5家粮店里所有的面粉、食油,不准其再营业。检验人员提取了检材送防疫站化验。
14时40分,公安人员和防疫站检验人员,带着正在输液的卖烧饼人许忠良回到家属院指认使用的物品。愤怒的居民痛打许忠良,公安人员紧急“救驾”才得脱身。检验人员提取了许打的饼、使用的盐、碱、发面的面引子、洗锅水等物。
截至24日下午15时40分,汇集各医院传来的信息,已死亡4人,正在抢救的中毒者达27人。
市领导指示各医院要全力救治,公安机关要会同卫生防疫部门迅速查明中毒原因。
中毒的病人都呈昏迷、半昏迷状态,口鼻流出白沫,有的大汗淋漓,吐出粉红色或淡黄色涎液,有的浑身青紫,四肢抽搐,瞳孔发生异常变化,呼吸困难。
西医二附院急诊室里,冯英群副院长指挥30余名医务人员对4名中毒者进行抢救。
中心医院里,当中毒者不断涌来的时候,院长赵恒毅已抽调了100余名医务人员组成了抢救小组。
西医二附院,对中毒者张凤臣洗胃后不久,张凤臣突然从口腔喷出鲜血。“肠胃道出血!”抢救人员迅速用三腔两囊管压迫····
地质医院里,毛金兰的中毒程度最重,出现明显的紫绀、房颤现象,呕吐粉红色液体,抢救人员迅速采取措施。
此时,市防疫站的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毒物种类无法确定。
西医二附院急诊室里,副主任、主治医师乔义超冷静地观察着中毒者的临床表现。根据症状,他首先考虑的是有机磷中毒。但是,个别症状却使他疑惑:中毒者瞳孔都是放大,与有机磷中毒瞳孔应缩小的规律相悖;吸胃时未嗅到有机磷农药应有的臭蒜味。按说氟乙酰西安中毒也能引起类似的症状,但这种毒物进入人体后,潜伏期多在10小时以上。刚吃完烧饼就发作,可见不是氟乙酰西安中毒。24年的临床经验促使他作出初步判断:可能是剧毒类有机磷中毒。
“使用阿托品,每次2毫克。”乔副主任开出了处方、签上了名。此刻,这支笔仿佛有千钧重。若判断失误,人命关天呐!
阿托品输入中毒者的躯体后,异常的瞳孔慢慢恢复正常,中毒者不再吐白沫……乔副主任看看手表,已是16时。他把有机磷中毒的判断意见和救治效果报告了市卫生局,市卫生局立即向其他医院作了通报。
17时,市防疫站提出参考意见:疑为有机磷中毒,但也不排除氰化物的可能。市中心医院化验后得出结论:氰化物可予排除,毒物种类应作进一步判定。
几家意见不尽一致。17时40分,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平指示,
请防疫站分出部分检材,送市公安局技术科鉴定。
18时,西医二附院继续按有机磷中毒对病人进行处理,又使用了解磷定,昏迷的中毒者慢慢苏醌了过来。这时,中心医院使用阿托品进行抢救也出现了明显效果。市卫生局立即将这一情况通报防疫站和其他3家联院。
21时,市公安局技术科先是怀疑钠中毒(一种有毒的酸钠常被人误当发酵粉使用),后进一步检验提出参考意见:毒物有可能是杀螟松。23时,终于作出结论:有机磷中毒,具体毒物有待进一步鉴定。同时,断定粮店的面粉中和许忠良用剩的面粉中不含毒物。凌晨1时,市防疫站作出初步结论:毒物疑为有机磷农药1605。
上午11时,市公安局技术科确定:毒物为1605,从打馍现场提取的检材中,只有烧饼中和发面盆中检出毒物。
六七个小时后,省防疫站作出复检结论:毒物系1605无疑。同时,测出烧饼中毒物的含量为616.7毫克/公斤。检验人员惊骇不已:资料表明,1605对成年人的经口致死量为10至30毫克,儿童为10毫克以下。一个烧饼按2两(100克)计算,成年人只需吃掉六分之一就可能导致死亡,何况有的中毒者竟吃多达3个。
卖烧饼人许忠良的发面盆中,怎么会有大量剧毒物1605?
公安人员反复询句许忠良,许也茫然不知。况且,他表示自己和侄子许双社吃烧饼也中了毒。
按销售量,许忠良每天和两大盆面,约20斤,能做100个烧饼。一盆面用完了,再回到他租住任老头的小房里取另一盆。他声称离开小房时必锁门,在院门口打馍的地方,两只眼睁得溜圆,别人没有机会和胆量投毒。看来,放在小房里的那一盆备用面大有文章。
许忠良谈到他和房东任继轩的矛盾时,引起了公安人员的注意。
“1月17日那一天,任老头到我房里,说我偷了他的几块蜂窝煤,还说我应该给他两元钱电费,给一元不行。我没依,他就把电灯扯断,让我另找房子滚蛋。我没理他,第二天回富平老家过年。过完年再来,任老头又催我搬房,我说房子还没寻好,再等两天……”
“出事前一两天他到你房里去过没有?”
“……嗯,去过,是22号那天晚上9点多。他到我住的屋里钉后院门,防止我再偷他的煤。中途我出去提水。”
“你发现发面盆中有什么可疑吗?”
“当天晚上没注意。23号晚上,我觉得发面盆中有味,没在意。24号早上起来一揭盖面的布,不得了,气味大得很。不过,我听人说有的面粉掺增白剂,这可能就是增白剂缘故吧,就没管这事。上午卖30多个烧饼,谁知出了事。不一会,我也觉得不对劲了。”
公安人员心里有了谱,挨家逐院的调查访问正在进行。
60岁的A老太说:“任继轩今年76岁,这人心底歹毒,报复心强。16年前,为用自来水的小事,他常趁我家没人时残酷殴打我。任继轩整整欺负了我9年,后来我搬了家。这些事现在想起来就气得我浑身打颤……”
35岁的B青年提供:“1990年10月前后,任继轩常把屎尿往水池里倒。我爸是小组长,批评他,他反过来咒骂。过了几天,我家的5只鸡被人毒死了,我们怀疑是任继轩干的。”
54岁的C老太提供了一个更重要的情况:“1990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将煤炉放在屋外。第二干早晨我用壶里的水熬稀饭,闻到水的气味很呛,有农药味,颜色发绿。我把稀饭倒在垃圾堆上埋掉。怕万一是农药,鸡吃了会中毒。当时,我把壶里剩的绿水装了一瓶子,想托在医院工作的邻居去化验,邻居说要拿上派出所的证明去防疫站化验。我一听手续这么麻烦,反正也没毒死人,算啦。不过,那一瓶绿水我们还保存着,准备以后再出个啥事就是证据。这不,就是用城固特曲瓶装的,你们拿去吧……我怀疑是邻居任继轩干的。他硬说我家的厨房是占他家的地方,和我们打架。他老伴是1990年夏天死的,当时人们都怀疑老婆的死和他有关,在外边乘凉还说说笑笑的,进屋去不一会,人就死了……”
综合以上情况,任继轩有投毒的重大嫌疑。25日16时,专案组负责人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平、刑侦处处长马继志和莲湖公安分局副局长王锐进行紧急商议后拍板:“传讯任继轩!”
公安人员从家属院平房115号把这个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老叟架上车。
审讯工作从白天持续到黑夜,任继轩是横下一条心,死猪不怕开水烫,矢口否认投毒。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26日凌晨1时,任继轩终于精神崩溃,开始吐口交待,以求解脱。
罪恶的老叟22日晚21时30分,任继轩以钉门为借口进入许忠良脏破的小房里,趁许出屋提水,掏出塑料包,把用1605搅拌过的面粉粒搓进许忠良的发面盆中。投毒后,任把塑料袋烧掉扔在垃圾筐,把拌过毒药的土瓷碗洗净,再用水泡一夜,第二天早上把水倒入小花盆,把装1605的瓶子和土瓷碗拿到街上垃圾筒房砸碎,把大一些碎片捡起扔进垃圾筒内。23日晚上,任继轩听说家属院里10岁的男孩吃烧饼中了毒,进了好几家医院,明白自己弄的这事有了效果。24日,中毒的人接二连三,任继轩暗暗高兴:这下公家就要把许忠良这小子弄走,替自己出这口恶气了。
“你从哪里弄到的1605?”
“是我1990年4月在糖坊街市第二医院住院时,同病室的一个叫冯什么章的老汉给我的。这人是礼泉人,家里有果园。我为了给院子里核桃树杀虫,向他要了一小瓶。”
公安人员立即赶到市第二医院查找1990年的住院卡。找到了礼泉人的卡片:
冯宪章,72岁,礼泉县王洞乡人。侦查人员驱车礼泉去寻找冯宪章。
冯宪章找到了,他承认认识任继轩,家里有苹果园,也存有1065。但他从来没给过任继轩。
公安人员继续审讯时,任继轩又改口:“1605是我1990年4月出院后,从礼泉县药王洞车站旁一个药店买的。”
经到礼泉县药王洞供销社生产资料门市部查证,情况和任的供述相符。至此,案情大白。
真是可恶又可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