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很奇怪,今年与往年不同,对您的思念比母亲多些。距离清明节还有几天,这份思念便如潮水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您高大的身影在我眼前若隐若现,好像时光又回到三十二年前。
我是个固执的人,毕业分配选择了外地工作,远离了养育我的您和母亲,就连婚姻也是我自己做主,没有跟您和母亲商量,就嫁了人。听姐姐说我结婚那天,您只闷头干活,偶尔唉声叹气,而母亲哭了好几阵,当初我没有觉得那是我对你们最大的伤害,以后才渐渐明白那是你们对我的不舍和担心,担心我不幸福。
您的外孙一岁多时,我让母亲来帮忙照看,把您一个人留在农村老家,我只知道您那时有脑动脉硬化,您常常跟我说,您走路脚趾头疼,有时候额头疼,我就给您买了药嘱咐您每天按时吃。
后来听妹妹说,您喝了酒总忘记吃药,吃饭更是糊弄,因为下地干活回来又累又乏,加上您曾经因为胃溃疡做过胃大部切除术,饿得快,家里有什么吃的就先填饱肚子。您最常吃的就是开水泡干煎饼,您不会摊煎饼,都是姐姐做好给您送的。
那年夏天,您破天荒要来我这里看看,您从没有出过远门,弟弟要送您过来,您坚决不让,说怕耽误弟弟上班,您让弟弟买了火车票,把您送到车上,您自己坐了三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又转乘一个多小时汽车到了我这里。
看见您,我惊喜得不得了,您说,您在老家卫生室量的血压高,但您没说用没用药,我给您量了一下血压不高(后来才知道您头一天用过硫酸镁,是药物暂时把血压降下来),您很开心,说,不高就好。
那天,您在我狭窄拥挤的十二平米的房子里来回走了几趟,看了又看,并说,有个小窝趴着就很不错了,慢慢来,会有大房子住。我只是点头,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住上大房子。
我做了简单的饭菜,吃饭时您跟我说,你们兄妹四个就你大姐苦,在家种地,过得穷,等以后帮你姐把房子盖起来,您说这话的时候我听得出您心里很难过,我点头答应。
说话功夫没顾得上两岁多的孩子,他坐在我母亲怀里吃饭,不小心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弄到地上,我捡起水泥地上的鸡蛋块,用水冲了冲,就要往嘴里放,您说,掉地上脏了,别吃了!我愣了一下还是吃了。您看了看我没再说话,我想,您以前不也经常把掉地上的饭菜捡起来吃了吗?
第二天您就要回去,您说地里的活太忙,过段时间该刨地瓜了,还有其它活要干,家里还养着几只鸡和兔子。母亲也没有挽留,我坐公交车把您送到火车站,看着您离开,我多想您那时会回头看看我,可是没有。
您的背影是真高大啊,您走路总是昂着头,有节奏地甩着胳膊,唯一的不完美是您的腿多少有点跛,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那是动脉硬化导致的。
让我想不到的是,那一别,竟是和敬爱的您最后的相见,是我们父女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昏暗的日子,那是一九九二年九月二十五,晚上九点多了,三叔打来电话,说您病得厉害,正在医院住着,让我和母亲不要着急,第二天回家。
我急急地问三叔是怎么病的?三叔说,上午正在地里刨着地瓜,自己就栽倒地里了,是你小乐弟(小乐是我三叔的儿子)亲眼见的,也是他叫人用地排车送到医院的,得的脑溢血,很重,你弟弟、妹妹、大姐都在医院守着了。
我和母亲的魂都吓掉了,尤其是母亲哭得很伤心,她埋怨自己不该把您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她怨自己没有照顾好您,才导致您病重。
我何尝又不埋怨自己?其实是我害了您,您来的时候我给您量血压不高,您就以为不高了,可能没有再去诊所看,致使血压过高突发脑溢血!恨死我自己了!
第二天我和母亲坐最早的公交车往火车站赶,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刚到村口,我们看见很多人站在咱们家胡同口,母亲就放声大哭了,这个时候亲戚邻居都迎上来,扶着母亲安慰,我的心也碎了。
咱家大门口已经挑起白纸,大门上也贴了白纸条,我腿软得难以站住,我知道我失去了给我遮风挡雨的人,失去了一个只会用行动默默爱护着我的人,我的父亲——您!
敬爱的父亲,您在这个世界只生活了66年,何其短暂?
我们32年没见面了,我依然记得您的音容笑貌,您伟岸的身躯,您劳作的背影。无论时光多久远,都难以阻断对您的深深思念和愧疚,敬爱的父亲,如果有来生我会做您的乖女儿,还好,我们终会天堂相见!
又是清明,谨以此文祭奠天堂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