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庆九年（1804 年）四月的一个清晨，阳光还未完全穿透薄雾，山东省蒲台县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鼓声打破。村民章令德满脸惊慌地冲进县衙，手中鼓槌奋力敲击着法鼓，边敲边大喊：“出人命了！我家出人命了！”

知县大人听闻鼓声，不敢怠慢，立刻带领衙役火速赶往现场。当他们踏入章家东房时，眼前的景象令人胆寒。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横陈在地，血淋淋的人头摆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具男尸，身上插着一把尖刀，鲜血染红了地面。知县皱起眉头，连忙下令将尸体抬回县衙验尸，同时把章令德也一并带回县衙询问情况。

章令德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他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大人，同村有个叫庄平的人，他平日里就喜欢偷鸡摸狗，专干些不正当的营生。有一回，庄平找到我，邀请我一起做生意。我开始也不知道他做啥生意，后来才晓得他是贩卖人口，主要卖年轻女子。我那时生活不如意，一时糊涂就答应和他一起干了。”

知县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久之后，生意就来了。邻村有个姓郑的老汉，一生未娶，他含辛茹苦地抚养弟弟的儿子长大成人。可侄子因为家贫，一直没娶妻。郑老汉不忍心郑家后继无人，就卖田卖地攒了一笔钱，想让我和庄平给他买个女人。” 章令德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这确实是笔值得做的买卖，我和庄平很快就以一万文钱的价格从外地买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女子带回蒲台县后，我们标价三万文钱，让郑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当天晚上掌灯时分，郑老汉来到我家‘看货’。我一开口就要价三万。郑老汉自然知道我这是坐地起价，一开始嫌太贵不想买，可后来看了那女子一眼，觉得长得还不错，就付钱把人领走了。” 章令德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郑老汉牵着一头毛驴，把未来的侄儿媳妇带回了家。走到一个叫严家寨子的地方时，突然一阵大风吹来，刮掉了女子的头巾和披风。郑老汉回头一看，这女人竟然是个秃头。” 章令德无奈地摇了摇头，“郑老汉知道上当了，花了大价钱却买了个尼姑回来，于是赶紧转回来要退钱。回到我家后，我不肯退钱，我觉得郑老汉要的是年轻女子，又没说要漂亮的年轻女子，更没说要长头发的年轻女子。”

知县听了，微微皱眉问道：“那后来呢？”

章令德叹了口气说：“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一直争到大半夜也没个结果。后来打更人过来警告，让我们不准半夜喧哗。这才暂时达成妥协，郑老汉在我家暂时住下，等天亮了再讨论此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床等着郑老汉，可大半天过去了也不见他起床。我用力敲门也没动静，没办法就弄来斧头砍开门栓，这才发现郑老汉和女子都死在了房内。我不敢耽搁，赶紧来县衙报案。我知道的全部经过就是这样，大人明察啊！” 章令德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知县听罢，又传唤了庄平和众乡邻前来问询。众人的证词和现场验尸的情况相符合，知县认为此案简单明了，就是一桩买卖纠纷案。案情如下：郑老汉发现上当后要求退钱，在章家争论半夜无果后，觉得告到官府也讨不到便宜还会获罪，于是气愤之下在夜里将女子杀死并割下人头，之后又怕又悔，感觉犯下大罪难逃追捕，便自杀身亡。

在这件案子中，章令德和庄平被判三年徒刑，以惩戒他们进行非法勾当。知府大人在看了结案陈词后，认为此事没有悬念，只是将章令德改为流刑，发往二千里外的边疆。

然而，案子很快转到了按察使手中。按察使大人觉得此案看似简单，实际上判得相当潦草，有些关键问题始终没有搞清楚，于是将案子发给济南知府张鹏升复审。

张知府是个清官，也是个明察秋毫的能官。他看着案宗，微微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这桩案子不好办理，从常规审案的流程无法找到真相。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蒲台县，通过实地调查来了解情况。”

张知府来到蒲台县后，走访了章家的邻居。邻居正在院子里忙碌，看到知府大人前来，连忙行礼。

张知府和蔼地问道：“老乡，我来问你，那天晚上你可听到章家有什么动静？”

邻居挠了挠头，说道：“大人，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章家八岁的儿子就慌慌张张来敲门，说是他父亲要杀人。章令德平时结交了很多狐朋狗友，经常在家里喝酒到天亮，耍酒疯的事情经常有。我以为他们又发酒疯了，所以没在意，就把章家的儿子打发走了。”

张知府心中一动，连忙叫来章家的儿子，询问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孩子怯生生地看着知府大人，眼中还有一丝惊恐。

张知府温柔地说道：“孩子，不要害怕，你如实说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人给你做主。”

孩子毕竟不会说谎话，他小声说道：“我父亲那晚真的杀了人！” 接着，孩子如实说出了那天晚上的情况。张知府在问了孩子后，决定连夜提审章令德。

章令德被带到大堂上，依然坚持原先那一套说辞。张知府冷笑道：“章令德，你还不老实交代？来人，把他儿子带上来与他对质。”

孩子看到父亲，眼中露出害怕的神情。张知府说道：“孩子，把你看到的事情再说一遍。”

孩子颤抖着声音说道：“那天晚上，我听到父亲和庄叔叔在和一个老爷爷吵架。后来吵到半夜，他们让老爷爷和一个姐姐住在家里。半夜里，我听到很响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打架。我很害怕，就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章令德脸色变得惨白，张知府厉声道：“章令德，你还有何话说？”

章令德沉默片刻，终于说了实话：“大人，我错了。那天晚上吵到半夜后，我和庄平实在不想退钱，又怕郑老汉把事情闹大了告到官府去，于是便以天太晚了为由，让郑老汉和女子在家中住下，半夜里等郑老汉睡着后，再把女子送进他房间里去。”

张知府怒视着章令德，说道：“继续说！”

“我们打的算盘是，第二天起来后就可以用郑老汉与女子有私情相要挟。结果郑老汉看出了我们的把戏，于是把门紧紧锁住，并在房间里大骂我和庄平。我是个暴脾气，被郑老汉骂了一顿后，砸开房门冲进去打郑老汉。” 章令德低着头，不敢看知府大人的眼睛。

“郑老汉虽然上了年纪，但长年在乡下劳作，浑身很有力气。我虽然年轻，却游手好闲没有力气，结果被打翻在地。恼怒之下，我抓起一把刀就往郑老汉身上扎，郑老汉躲闪不及被刺中肚子，当场倒地而死。” 章令德的声音越来越小。

“庄平此时听到打斗声下来查看，发现我杀死了郑老汉，心中惶恐不已。两个人紧张了一番后，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我们觉得没有人知道郑老汉在章家过夜，只要掩埋了尸体就万事大吉了。” 章令德满脸懊悔。

“做完这些事情后，我们突然想起家里还有那个女子，她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留着她必成祸害。两个杀红了眼的人，于是又窜到女子的房中，用蚊帐将女子勒死，又把尸体抬到郑老汉的房中，再把女子的头割下来摆在桌子上，伪造了杀人现场。” 章令德说完，瘫坐在地上。

案子真相大白后，张知府将案件上报。章令德和庄平被判斩首，蒲台知县被革职查办，武定知府被罢官。凡是在此案中牵涉的人员，一律都受到了惩处。张知府因为断案有功，被晋升官职。

这是一桩典型的恶人先告状的案子。章令德和庄平为了钱财连害两人，犯下了滔天大罪。案子虽然看起来不复杂，但要翻案却是不容易的，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没有真正的目击证人。张知府从调查着手，通过实地调查了解了情况，并顺着线索找到了章令德的儿子。小孩子不会说谎话，章令德之子说出了实情，他就成了此案最关键的证人。章令德无法狡辩，只得承认了罪行。

古人在断案之时，时常采用这种实地调查、寻找关键证人的方式，这是古人断案的智慧。同样值得称赞的是古人对待犯罪人员的惩处，只要牵扯案子中的大小官员一并惩处，这是一种有效的树立法治威信的手段。

此案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可怜的女子，她的身世是凄惨的。几百年过去了，她究竟是谁？至今连名字也不为人所知，她的一切只留存在了这一则奇案中。她就像一颗被命运捉弄的流星，在历史的长河中一闪而过，只留下了无尽的叹息和感慨。而张知府的公正断案，也成为了那个时代法治的一抹亮光，照亮了人们对正义的追求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