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靖康年间，渭州城东塬上的东南方向的郭庄村与华州城的寺底村连畔种地。两个村的土地虽相连，但两村之间隔着约5公里的山坡路，坡路陡峭。

塬上的人因住的地势偏高，饮用以及洗衣服的水都是井水，而这井要挖二十多丈深才能见水，然后用四十多丈长的井绳，吊上两只木桶，搭在绞水轱辘上，一桶下井，一桶上井地地绞上来。

东塬上人种植的农作物能否丰收，就看这年天气可否风调雨顺。

而塬坡下属华州城管辖的寺底村却不同，因在他们村东约500米远的低凹处有一条河，当地人称这条河叫沙河，这沙河是从寺底村南边约8公里远绵绵巍峨的秦岭山脉的腹地奔涌而出。

河水终年流淌不息，哗哗有声。

因这条名叫沙河的河，寺底村的大部分农作物，在天旱时分，可得以浇灌，水分充沛的农作物，其长势自然不错，让寺底村的人在吃的方面，就比东塬上的人宽裕一些。

东塬上有不少姑娘嫁到沙河沿岸的村庄，但寺底村的女孩子，自古以来，却几乎没有嫁到东塬上的，她们以及父母，嫌弃东塬上少水，不少人家在吃的方面紧张。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年却出了例外，寺底村的小财主吝宝成却将他美如天仙的大女儿吝新霞嫁给了东塬坡边头郭庄村的郭贵柱，不仅不要一分钱的彩礼，女儿结婚时，还倍嫁不少嫁妆给大女儿。

寺底村不少人对小财主吝宝成的做法表示不理解，还误以为这东塬上的郭贵柱是个家财万贯富裕人家的公子，其实不然，这郭贵柱不仅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且是一个从15岁开始，就没有了爹娘的孤儿，可说是家贫如洗。

要说小财主吝宝成之所以愿意将他大女儿吝新霞嫁给穷孤儿郭贵柱，还得从这年的一天，郭贵柱到他们寺底村讨饭糊口一事上说起。

当时，关中一带的天气连续两年干旱，太阳长时间火辣辣的晒着，造成东塬上的农作物颗粒不收，于是，东塬上不少能跑的动的年轻人，就拎着馒头笼子，拿一根打狗棍外出讨饭。

可奇怪的是，陕南山区这两年的夏季，却隔三差五，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源出秦岭的沙河水就连日来洪水滔滔，波涛汹涌，在川凹处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这天小财主吝宝成的大女儿吝新霞一只胳膊端着大木盆，一手牵着3岁弟弟吝新平的小手到河边洗一家人的衣服，到河边后，吝新霞再三叮咛弟弟不要靠近河边，就在岸边偏上的一棵柳下玩，吝新平答应了姐姐。

吝新霞这才绾起裤角和衣袖，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洗衣服。

这时，一只蝴蝶在呈45度的河堤斜坡上的一片野花的上空翩翩起舞，时高时低，飞来飞去，3岁的吝新平被那只艳丽的蝴蝶所吸引，就忘记了大姐的叮咛，从柳树下起身，撒腿追赶那只蝴蝶。

艳丽的蝴蝶魔鬼般诱惑着他，当吝新霞发现弟弟的危险举动已来不及劝阻，弟弟就失足从岸边滚落到波涛汹涌的河水中。

吝新霞大惊，想跳河救弟弟，可她不会游泳啊！她心里清楚，她跳下水，不仅救不了弟弟，还会搭上自己的小命。为此，吝新霞站在岸边，声嘶力竭地哭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弟弟掉进水里了……”

当时快到正午吃饭时分，河边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回家做饭吃饭，吝新霞也是打算洗完随后的一件衣服就领弟弟回家给在地里浇灌玉米地的爹和娘做饭，没想到贪顽的弟弟不听话，就掉进了河里。

此时，掉进滔滔河水中的弟弟，时沉时浮，顺着奔涌而下的河水浮漂而去，好在沙河中矗有不少巨大的山石，弟弟幼小的身躯会时不时会被河中间矗立的山石阻拦一下，但随即又会被大水冲开。

再朝北约800米左右，就是断崖，一旦被水冲下断崖，就无生还的可能。

吝新霞边哭着呼喊救命，边沿河岸边朝北追去，两眼是恐惧和绝望，正在她准备扑进河里与弟弟一同溺水时，因为她明白弟弟一旦真的不幸，她没办法给爹和娘交待，那会让她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一个敏捷的身影一跃，扑进了河里，挥动四肢，迅速靠近了她弟弟，他拦住了她弟弟。然后一手抱着她弟弟，一手用力划动着，艰难地上了岸，吝新霞接过弟弟，哭着跪在了救弟弟的少年面前，连说：“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少年忙说：“姑娘莫要客气，先把小弟弟腹内的水排出。”少年说着，从吝新霞怀里接过小弟，两手抓住弟弟的两腿倒提，小弟喝进腹内的河水，便“咕哇！咕哇！”泄出，接下来，这才“哇哇！”啼哭。

这时，村人闻讯赶来，冲在前面的是吝新霞的父亲吝宝成，尾随其后的是母亲王氏。

夫妻俩一见幼子已转危为安，喜极而泣，吝新霞的父亲激动不已，上前拉住郭贵柱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等情绪稳定下来，大家不由上下打量起眼前舍己救人的少年。

少年虽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腿上还有殷红的血丝伴着湿漉漉的水滴落在地上，少年腿上的伤是他跳水救人时碰在了石头上，刚才还没有感觉，此心钻心的疼痛。

吝新霞的母亲王氏首先发现了，王氏蹲下身子，哽咽地说：“恩人啊，你伤了腿！”边说边回头，对站在一旁的丈夫吝宝成忙说：“他大呀！快，快扶恩人去看郎中……”

吝宝成忙将怀里的儿子交给女儿吝新霞，与另外一个村民扶着少年找村里的一个土郎中对少年腿上的伤进行了清洗消毒包扎好后。就将少年扶到自己的家里，让妻子王氏拿出一套自己的绸衫绸裤让少年到房间换上，又嘱女儿吝新霞和妻子王氏炒菜烙油饼温酒。

其实吝宝成也是个童生，曾在东塬上一所私塾当过几年先生，在当时，算得上是个识文断字的人，他没有想到救了他儿子一命的少年乞丐，竟然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

在接下来的饮酒聊天时，吝宝成获悉眼前的少年是东塬坡边郭庄村的人，名叫郭贵柱，父母在他15岁那年，也就是他以优秀的成绩考上秀才的这年，父母因给家里盖一间厨房，就到半山坡的沙窖挖沙子，没想到沙窖倒塌，夫妻俩双双遇难。

在村人的资助帮忙下，15岁的郭贵柱这才让双亲入土为安。此后，郭贵柱就成了进门一把火，出门一把锁的孤儿。

郭贵柱独自过日子的这两年，又逢关中连续两年天气大旱，东塬上的农作物几乎是颗粒不收，郭贵柱原想到塬下的大户人家扛长工谋生，可没有找到合适的东家，一时找不到东家的原因是，东塬有不少家里揭不开锅的男青壮年大多到塬下扛长工，人家东家首先选那些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就没有东家愿要身体瘦骨嶙峋一副书生模样的郭贵柱。

一时找不到工干的郭贵柱，为了糊口，只好沿门乞讨为生，他已计划，从秦岭山脚下开始讨起，一路北下，再转道渭北，看可否能寻览到一家需要长工的东家。

这天他沿沙河岸北下，恰好来到寺底村，天气酷热，口渴难耐，他就坐在距吝新霞洗衣服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面剩凉歇脚，想等到开饭时间，进村讨口吃的，身上有了力气再继续赶路北下揾工。

没想正在柳树下阴凉处昏睡的郭贵柱，被吝新霞声嘶力竭的救命声惊醒，他没有犹豫不决，起身跳进了波涛汹涌的河水中，拚尽全力救出了吝新霞3岁的小弟，这就有了本文前边的一幕。

在与吝宝成饮酒聊天时，郭贵柱并没有对吝宝成露出自己是个秀才的功名身份，但吝宝成从郭贵柱斯斯文文的谈吐中，觑出了郭贵柱是个饱读诗书的有为青年。心想，让这么有才华又心肠善良的青年沿门乞讨，是上天的不公。

为此，吝宝成便有了留郭贵柱给自己当帮工的想法，省得再让这么优秀的青年人过着这种颠沛流离的乞讨生活。

吝宝成一家，在塬下寺底村来说，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但也算殷实，在沙河的滩途有50多亩的水浇地，半塬坡上有20多亩坡地，有两头黄牛和一匹大青马。平时，村里的几户家里地少的邻家，帮他干一些农活，为了能多挣一些工钱，就不在小财主吝宝成家吃饭，收工后各自回家吃饭，而吝宝成和他妻子王氏平时也下田干农活，稍忙时，大女儿吝新霞和二女儿吝新琼都会搭把手，到了收割碾打的农忙季节，他又会到人市上再雇几个短工帮忙。

话说，吃饱喝好后的郭贵柱，看天色不早，夕阳西下。就身告辞，已有心留下郭贵柱当帮工的郭宝成笑说：

“小伙子，你为了救我儿子，让你这腿伤的不轻啊，明天还要找郎中给你换药，这样就让你走了，导致伤口发炎，让外人知道了会如何看我呢？再说了我这心里也不过意不去啊！这些日子，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安心住在我家养伤，我家房子虽不多，但住的下你小伙子，养好伤后再说……”

随后，吝宝成让妻子王氏和女儿吝新霞给郭贵柱收拾了前院一间厦房，挂上纹帐，铺上簇簇一新的被裖。

看东家如此心诚心挽留他，加上自己腿上的伤确实不轻，身上又没钱换药，大热的天让伤口发炎溃疡，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就留了下来。

为了不让郭贵柱闲着无聊，吝宝成拿出许多自己此前看的书籍让郭贵柱消磨时间并叮嘱妻女，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饭菜款待郭贵柱，几乎餐餐都有从沙河里捕的肥美的鱼虾。

郭贵柱也天天手不释卷，到了夜半时分，窗口依然是一片恬静的灯光。

一晃，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经半个月的调养，以及全身上下穿着吝宝成丝绸衣服的郭贵柱，无论是从身体健康和气质上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脸色开始白中透红，双眸炯炯有神，身材挺拔，英气逼人。

越来越帅气的郭贵柱，让吝宝成美如天仙的大女儿吝新霞砰然心动，吝新霞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郭贵柱，她总担心帅气的郭贵柱，有一天会突然从她眼前消失，她不敢想象，郭贵柱的腿伤痊愈后离开了她家，她心里将会是一种怎样难熬的滋味？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郭贵柱在院子拍打了几下伤腿，发现腿伤已痊愈了，就在这餐饭后，对吝宝成说：“吝叔，我这些日子给你我和我王婶以及新霞她姐妹几个增添了不少麻烦，非常感谢您一家人对我的关照，我如今腿伤已愈，想明天就去渭北找工干昵……”

站在郭贵柱身后不远处的吝新霞一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立时泪光闪烁，又怕被父母察觉，立时转身进了自己的闺房。

吝宝成早已读懂了大女儿眼睛的内容。

前几天，他已觑出大女儿喜欢上了郭贵柱。

但吝宝成此时还没有要把大女儿许配给郭贵柱的想法，毕竟郭贵柱是东塬上人，东塬人吃饭靠天的困苦环境让他有点担忧，结婚嫁人，可是女儿一生的大事呢！

加上他此时对郭贵柱的家以及郭贵柱的人品还不完全了解，但若此时的放郭贵柱离开，又恐失去了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孩做自己女婿的机会。为此，吝宝成这几天有点犹豫和困惑。

于是，他已决定等几日农闲时，再抽时间到东塬上找熟人对郭贵柱进行一次全面的了解和摸底后，再孝考虑要不要将大女儿许配给郭贵柱，他在东塬瓦罐村的一家私塾学校，给几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当过多年的先生，认识了不少人，而瓦罐村距郭庄村又不远，中间只隔了一个不大的目张村，应说目张村和瓦罐村的人都比较了解郭贵柱的家里的情况。

他此时听了郭贵柱的一番辞别的话后，笑笑说：“郭相不要客气，你此番离去，可否有去处？”

郭贵柱轻叹一声，说：“不瞒吝叔说，我是到了渭北之后，边走边寻览需要长工的东家呢，渭北地方大，找个合适的东家应说不是什么难事……”

吝宝成端起茶壶，给郭贵柱和自己各斟一杯茶，尔后说：

“郭相，若是这种情形，我看你就先暂留在我家帮我干吧！我虽非什么大户人家，但一直也想请个帮工呢，再过半个月，就要掰玉米了，你若不嫌弃，帮我干一年，我给你三石粮食，10两银子的工钱，等你们塬上风调雨顺之时，你再回去如何？”

听吝宝成这么说，郭贵柱忙双手合十，高兴而感激地说：“多谢吝叔的收留了……”

此后，郭贵柱非常勤快，喂牲口，拉黄土垫牛圈和马圈，地里有农活，就忙农活，没农活干时，不是到塬坡上砍柴火，就是背上草笼给牲口割草，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晚上还是常常手不释卷。

反倒是吝宝成的大女儿吝新霞总担心他会累坏了身体，常叮嘱他说：“郭相呀！你累了就歇歇，这那有干的完的农活啊……”

这天，吝宝成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包括妻子王氏在内。他带了几样礼品，悄悄来到东塬瓦罐村，找到曾经的好友同是童生身份的田存良，俩人此前在同一私塾学校共事多年，算得上是知根知己了。

吝宝成知道田存良有一个姑姑嫁到郭庄村，经常与姑姑走动的田存良应说比较了解郭庄村的一些事儿。

田存良的家境在东塬上来说还算不错，东塬上大部分人这两年因天气大旱而为一口吃的发愁时，田存良靠着先祖遗留下的比较殷实的家产还可以勉强可度日。

田存良此时看到老友拎着礼品突然莅临，甚是高兴，忙让妻子吴氏备了酒菜，俩人边饮酒边聊了起来，寒喧了一会，吝宝成就说到郭庄村郭贵柱的事儿，提说起郭贵柱，田存良轻叹一声，凝重着表情说：

“这小伙子人不错，是个真正的才子，15岁就考上了秀才，在学习上的悟性，远远在你我之上，可他命不好，他父母为盖两间厨房背沙子出事走了，此前，这小伙子经常从我们村口经过，到我们村吝巷的杂货店买一些生活用品，每次见到我，不叫老师不开口呢，待人斯斯文文，彬彬有礼，若非家庭变故，他极有可能考上举人呢！不过，我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吝宝成忙说：“没什么事，随便问问，听说你们东塬上有一个姓郭的秀才文章写的不错，看是不是他……”

“是他。”田存良肯定地说。

两人聊了一会，吝宝成起身告辞。

田存良一直送到塬坡边才分手告别。

吝宝成在返回的途中已拿定主意，将大女儿吝新霞许配给郭贵柱，择日就举办婚礼，倾尽全力给大女儿盖三间大瓦房，再用马车拉几千斤小麦和玉米送到东塬郭庄村，让女婿郭贵柱一心读书，争取在仕途上有进步……

本来就饮了不少酒的吝宝成，一进门就让妻子王氏杀鸡宰鸭，做了两大桌的美味佳肴，一桌宴请本村一帮木匠和泥瓦匠，一桌是自己的家人和堂兄党弟他们，接下来，当着郭贵柱和全家人的面宣布了他的决定，大女儿吝新霞激动得热泪盈眶，郭贵柱亦忙跪拜岳父岳母……

不到一个月，郭庄村孤儿郭贵柱家的院子里就矗立起了一栋青砖到顶的大瓦房，又在半个月后的一天，郭贵柱与吝新霞携手迈进了婚礼殿堂，结为百年之好。俩人婚后，郭贵柱不再干农活，一心读书，隔三差五，吝宝成就会让家里的长工赶上马车，送来各种蔬菜以及米面油盐酱醋等物……

吝新霞负责照顾丈夫的吃喝，看丈夫学累了，就拉上丈夫在村外野花盛开的山坡上转一圈，共迎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共读黄昏的夕阳美景。

小日子甜美而温馨。

两年后的乡试，郭贵柱以全渭州府第二名的优秀成绩榜上有名，成了举人。后被朝廷委派到三原县当上了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