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路,像长江的水,似黄河的浪,甚至像一片海洋,路途遥远而险峻,艰难而奇岖,可望而不可即。
高考,对于我来说,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每每做起梦来,都像是真的一样,惊心动魄,甚至从睡梦中惊醒,不是临近考场,什么都不会,就是考试快结束了,卷子还没有答完。
如梦魇一般的高考,时时考问着我的灵魂,不知到何日才能停止,不知到何日才能罢休?
常常在睡梦中,去参加高考,一次又一次。重新走进教室,望着一张张埋头苦读的身影,不敢大声咳嗽,不敢大声放屁,累了,倦了,只好爬在桌上,默默休息。打一个盹,便又匆匆惊醒了。
记得,书桌上,刻有我的左右铭:自尊,自爱,自强;至高,至远,至梦。除这些之外,尚有三件宝:书本,试卷和笔记。
书本,就是教科书,和少有的参考书。书,翻了一遍,又一遍;背了一遍,又一遍。那里是重点,标上,那里是记的不熟,标上⭐,那里是弄不明白的,打个?,那里考试出了错误,打个x,那里又做了解释,划一根很长的线到叶眉,如此标来标去,合上是一本书,翻开像地图册,如星星,似月亮,满天繁星下,蓝天白云中,如千军万马横飞,似纤纤的发丝扭动,编织成五彩缤纷的梦,里面记录了只属于我的世界,只属于我的符号,只属于我的记忆。书,总是由厚到薄,再由薄到厚,如此反复而已。
试卷,有一学期一次的大考的,也有一章一节的测评小考;有数理化的,也有语文政治外语生物的。各种试卷,如一把尺子,不断丈量着学生的长度,也逐步丈量出教师教学的深度和广度。有多少懊恼和后悔,喜悦和快乐,深沉和思考,都无形的埋在那儿了,以至于,到现在我再回忆也回忆不起来了,一切都变得模糊了,甚至消失了。
再说,那厚重的笔记,更是思虑万千,干丝万缕,它透露着我思维的逻辑,思维要素,思维的线条。有铅笔做的小楷,也有钢笔做的行书,更有题错时,警醒的标语符号。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面对书山大海,我既欣喜万分,已曾柳暗花明。欣喜的是,我有书可读,因为我爱读书;绝望的事,我高考一下失误了。
在农村,上世纪八十年代,读书的本来就少,尤其女孩,更是少之又少。
那时,农村已实行责任田,大家刚刚能吃得饱,穿的暖。上书读书,实在是一种奢侈,一种浪费,远不如,下地种田,来的实惠。加之,我的败走墨城,名落孙山,村子里,风言风语,可让老父亲做了不少难,吃了不少苦,可他总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父亲,一连几天,都坐在那墙根儿,抽着又苦又呛的旱烟,不言也不语,呆着,呆着。我知道他愁什么,他没有说,我也没有说,彼此心照不宣。
直到有一天,父亲兴冲冲的跑回来了,手里捏着一个纸包。
"妮,钱有了,咱再去复读吧!”
“只要你想上,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供你。不管别人怎么说”,父亲从无奈中,扯出一丝笑容。
我接过父亲手中的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这哪里是钱,分明是父亲那颗赤诚厚重的心。
我能这么半途而废吗?我能这么不争气让人说三道四吗?不,不,不,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带着家人的希望,带着我的不甘,我重又走进一中的大门。可是,过了一个多月,母亲又病了,半拉脊背都感染了,发高热,眼看就没命了,再也不能拖了。
治病,同样得需要钱,上学也需要钱,况且家里实在捉襟见肘,借又借不来,能借的都借遍了。
我说,“我不读书了,给母亲看病要紧”。
“我先去南窑上,给借点线,再慢慢出力还人家”,父亲还是想办法,让我读下去。
一边是病重的母亲,一边是没钱的父亲,家里经济的拮据,病苦相连,学习的压力,常常让我夜里失眠。
每每回到家,父亲见我情绪低落,“问我有什么事没有?”
“我总是开小差,不能集中精力”我对父亲说。
“家里的事,你不用管,只管读好你的书”,父亲在那里说。
三月里,春暖花开,阳光明媚,鸟儿不住地在空中翻唱,在树梢头,变成一陌又一陌的流响。
天地之间,仿佛充满了活力,一切都绽放出新的希望。草绿了,树也发芽了。南河的冰,都融化了,露出大片大片的云彩来,纡蓝或青的云,不久就要带来一场春雨。
我的一位堂兄,好些年不来,赶巧回老家来探亲。他的年纪,比我父亲小有十来岁,两人见了,一见如故,一翻长谈。其中,说到我上学的事,他说“如在家有困难,可以跟他去读,他的条件比家里好”。
说着说着,他就把这事记在心上了,回家后不久,来信便让我去,去在那儿读书,学校都寻好了。
父亲,“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想了好久,说“去”。
母亲的病,已得到救治。我就这样踏上西去的列车,一遍一遍幻想着,长安登科的盛况,“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从未出过远门,初次离家,难免想家。离家的路有多长,想家的路就又多长。在一个陌生的学校里,面对一些陌生的人,所熟悉的是那些公式和定理,语言和文字,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学校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塬。塬下住着8150部队,一早一晚,都会有高亢亮丽的军号声,这是我在家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军号声,带给有很多愉悦,可以给我很多信心。
城里,没有多少商家,饭绝大部分是在学校吃。酸辣汤,米汤,面片,辣椒酱做的发面卷子,杂面馍馍,大锅菜,这些食物伴我度过了那段生活。
学习,更是不敢耽慢。每天除了练习,还是练习,讲解,评卷,自不必说。天天早晨,当然是大声朗读,一三五背政治生物,二四六背语文外语。“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大事小事国家事无从关心”。
住宿,是在塬上一农小家。院中,东边的一间,独立间,我住。两边的两间,另一个人住。每每黑天半夜,那人都会大声地嚎叫,嘴里不清不混,嘟嘟囔囔,也听不清说什么,因此,我非常地害怕,常常起来,看看门关严了不。
终于到了高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高考一结束,校门外,就有卖参考答案的,我估了一下分,大约的550分。
那一年,我顺利考上了大学,就读是医科大学,这样就可以治愈像我母亲那样的病人了。
我感念高考,她让我在千军万马中,独树一帜;我感念高考,她改写了我的命运,让我看到了更大的天空,走了更长的路,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同时我也非常感念我的父亲,是他用他那双老朽的手托举了我的未来和明天。
2025.3.5 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