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初秋的某一天,和同事一起开车去公司的工地上,看着热火朝天干了好几年但一直没有成型的工地,心里正在为年底年终奖发愁时,车内的广播突然蹦出来一首很难描述的歌,旋律很像过去在舞厅听过的舞曲,歌词更是诡异莫名,听完后只剩“拖拉司机”在脑袋里回响,同事听的呵呵直笑“这是什么歌,挺有趣的”,我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歌词,告诉他,这首歌叫《手扶拖拉斯基》,张蔷的,在几个人一片“谁是张蔷”的调侃中,我记住这个名字,等回去把她歌搜出来的时候,心底已经被她的声音完全给迷住。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知道张蔷,但多数人不明白的是,自己的父母、叔叔阿姨辈中有无数人曾为张蔷痴迷。这位在十八岁出道就俘获内地无数歌迷、创造卡带千万级销量纪录、行为大胆开放前卫的女歌手,说她开创中国歌坛“迪斯科风情”毫不为过,至今为止,她仍旧是人们心里最值得回味的“迪斯科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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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67年的张蔷,和中国所有的60后一样,她在动荡的岁月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或许是特殊的历史环境造就了她日后不拘一格的个性,和许许多多压抑自我的同龄人不一样,张蔷充分张扬着自己的青春,在初中的时候,身边的人清一色的中山装,但是张蔷已经敢穿着露背装走在大街上。
这或者离不开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庭,因为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张蔷也可以在不愁吃穿的同时,搞艺术的妈妈更是可以给张蔷带来当时中国能接触到的最前沿、最新潮的事物。
▲张蔷的妈妈很有名气,是中国电影交响乐坛的小提琴手,当年也算是首席吧,李谷一的《绒花》、《妹妹找哥泪花流》就是她妈妈伴奏的,所以张蔷从小就在音乐大师的圈子中长大。
张蔷在日后“叛逆”的性格似乎也和自己的家庭离不开。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张蔷是在单亲家庭长大,在自己6岁的时候,父母亲就离了婚,从小在姥姥家长大的她,缺乏父母亲的贴身关怀,让张蔷自幼就有了对周围事物不一样的抵触。但在她的内心,她渴望关怀和温暖,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成名后,在事业和家庭面前,毅然而然的放弃事业选择了嫁人。
在当时的年代,“离婚”其实也算是一个比较另类的词,成长在离异家庭的小孩也不免受到各种争议和白眼。小时候的张蔷也没少受到这样的非议,但她从不忍耐,只要被她听到或者知道有人对她的“家庭”进行议论,她都会第一时间怼回去,在她那小小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颗对世俗不屑和愤懑的心。
给予她这种力量的不是其他,正是音乐,而对她音乐启蒙的不是别人,正是国际巨星迈克尔杰克逊。
在那个“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对立”的年代,很少有人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别说迈克尔杰克逊,就算是海峡对面的邓丽君,也被视作“资本主义的毒苗”杜绝在外,好在张蔷有着不错的身世,每天可以无忧无虑的“偷偷收听敌台”,听着来自美国最著名歌手的最知名的歌曲,渐渐地,她爱上了这种伴随电音和舞曲让人不由自主扭动身体的歌,这是中国大地上从没出现过的音乐类型。
1984年,北京海淀区举行青年歌手选拔赛,张蔷背着一把吉他就去了,唱了美国卡朋特兄妹的《什锦菜》,结果把评委们唱得面面相觑,不出意外地落选了。
选秀是一条路,走穴也是一条路。在选秀失败后,张蔷跟着郭传林一起天南海北地走穴演出,她叫郭传林“郭四”,郭四就是后来黑豹乐队的创始人和经纪人。
张蔷回忆“走穴”中最有趣的一件事:那是从北京去河南三门峡的火车上,她穿了一条黑丝袜,对面一个老大爷问她穿的是啥,“猛的一看,以为长了一腿的毛。”
虽然老大爷对张蔷的前卫不能理解,但年轻人就对张蔷格外来电。张蔷每表演一场就火爆一场,观众为了表达自己对歌手的喜爱,使劲往台上扔硬币——“观众往台上扔钱,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像下雨一样壮观”。
大江南北走穴,一麻袋一麻袋往家里背钱,那时候,张蔷只有16岁。
后来,也是因缘际会,母亲的关系让张蔷得到了一个珍贵的机会,云南音像出版社听到张蔷的歌声,很欣赏,要给她出盘专辑试试。
于是,张蔷第一张专辑《东京之夜》就这样诞生了。
云南音像出版社当初只是想试一试,结果谁都没想到,张蔷这张专辑刚一上市就脱销,最后加班加点制作卡带,最后狂销了250万张,出版社狠狠地赚了一笔。同年,专辑《害羞女孩》单张销量,达到了惊人的420万张。出版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摇钱树”。
为了稳住这棵摇钱树,云南音像出版社用九千块钱买断了张蔷3个月只在他们出版社出唱片的权力。她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一口气出了19张专辑,相当于平均两个月就要出1张专辑。
这些专辑当然也基本都是翻唱。现在听来制作是相当粗糙,纯粹是商业运作的流水加工品,但无可否认,她独树一帜的电音唱腔,确实给当时的年轻人带来了最前卫的听觉享受。
然后,她就登上了美国的《时代周刊》……《时代周刊》将她与惠特尼·休斯顿、邓丽君等六位歌手一同列为“全球最受欢迎的女歌手”,张蔷更排第三位,比邓丽君都要靠前。在美国媒体人的心中,也许张蔷是第一个把美国流行音乐的旋律带进中国内地的人。
▲张蔷与母亲张柏第一次登上《时代周刊》的照片(1986年6月号)
这就是张蔷无比辉煌的1985年、1986年,那时候她18岁。
(2)
许多人翻到张蔷简介的时候总会被一组数据咋舌,“几年里专辑发行数量已超过2000万张 ”,如此受欢迎的一位女歌手,为何如此快地就被遗忘?
这里面有2个原因。
一个是张蔷的歌虽然好听,但大都是翻唱自欧美,基本上没有属于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作品,尽管当时的市场对张蔷的声音很接受,但当几百首翻唱作品热度过了以后,张蔷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这中间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细节,那就是当年为张蔷编曲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接触过流行音乐的,他们大多是民乐出身。
所以,你能想象一群吹唢呐、拉二胡没有接触过流行音乐的音乐人制作迪斯科舞曲吗?这就是当年张蔷团队的班底,所以今天回过去听张蔷几十年前的歌,总会隐隐约约觉得有许多配乐不太搭,让人格外别扭。
音乐缺乏生命力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张蔷当时所处的社会对张蔷前卫的作风缺乏必要的包容,那时候的社会仍旧在“姓资姓社”的争论里,“黄色歌曲”、“靡靡之音”被当时的主流声音所不容,连李谷一的《乡恋》都是“黄色歌曲”,更别说没事就穿个泳装卖专辑、歌词大胆热烈的张蔷类别的歌曲了。
▲这是张蔷的专辑《青春多美妙》,当然登这个泳装照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张蔷以前的专辑都是她的大头照,没露过全身,就有传闻说张蔷有小儿麻痹症,为了击碎谣言,张蔷就大大方方地露了腿。
▲当年这个打扮,“奇装异服”没跑了,这个无眉妆,放到今天也是勇立时尚潮头啊!
所以张蔷是很有趣的一个女歌手:她很红,红到几乎每个年轻人都有一盘她的磁带,但她从没有在电视上露过面,更没有被媒体搬上头条,哪怕是她登上了《时代周刊》。
始终得不到主流价值的认可,也在音乐上难以有重大突破,张蔷在辉煌过后,迅速地陷入了低潮。
1987年,她出了最后一张“绝版”专辑《潇洒地走》,在里面录了一段独白,向歌迷告别,然后,远赴澳大利亚。
就这样,一代disco女王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在澳洲的张蔷
一年之后,她回国了,回来结婚生子,定居在香港,20岁的时候已经做了妈妈。前面已经说过,或许正是因为童年缺乏完整家庭的关爱,因此,张蔷的内心更加渴望自己能有一个甜蜜的家庭。也正是如此,张蔷在一个本该继续潇洒享受生活的20岁的年纪进入了家庭生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家庭主妇。或许从那一刻起,她想的只是安心做个妻子和母亲吧。
然而,天不遂人愿,几年后,张蔷还是离了婚。离婚后的她再次结婚,到现在生活都很美满,很幸福。这中间的十几年,张蔷把自己完全给予了家庭,谢绝了众多公司的复出邀请。
(3)
本以为张蔷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眼里,但在2013年,已经46岁的张蔷在新裤子乐队的打造下推出自己的新专辑《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里面的主打歌《我的八十年代》、《手扶拖拉斯基》等夹杂复古风的迪斯科舞曲向世人昭示:当年的“迪斯科女皇”回来了!
《我的八十年代》是庞宽专门为张蔷写的一首歌,歌词是:“我们的爱是少年维特的烦恼,我们的心是约翰克里斯多夫,还有一首诗,一首朦胧诗,还有一首歌,一首迪斯科。”张蔷觉得这张专辑让她一下子找回了当年的青春和热血,不仅是她觉得如此,歌迷们也纷纷在这首歌里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在众多歌迷的心里,张蔷是80年代的代言人,那时人与人之间互相信任,那时候没有房子也可以结婚,我们还相信爱情,奶粉还可以喝,鸭梨没有这么大,木耳只是一种干菜,陈冠希还没有相机,2B还只是铅笔,小三只是隔壁邻居家小孩的小名,那时候的张蔷,还是张蔷。
而现在,最好的80年代而成遥远的记忆,那个“迪斯科女皇”“无敌电嗓”张蔷也成了记忆中一抹闪亮的颜色。但是当张蔷以50岁的年龄穿着白色的亮片装,跳着很嗨的舞蹈推出《北京女孩》新专辑的时候,人们似乎又重新唤醒自己沉寂已久的青春和涌动,似乎在心底暗示自己:只要张蔷还在舞台上跳动,我们依旧是当年给她仍硬币的热血青年。
所以你会问我,你一个80后为什么会喜欢张蔷?
我会说,也许在我的身体里一直活跃着一个60年代生人的人格,在这样的人格里,我们经历了各种变革和动荡,我们体验着各种不安和涌动,我们向往着各种新鲜和不确定,我们有过繁华和低潮,我们看破人生但对生活永远充满热情。
就如同张蔷这样,尽管这个世界对“迪斯科”已经不再那么感冒,但执着的张蔷依旧用纯真的自我告诉世人,“迪斯科女皇”的内涵永不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