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九

8月5日，日本股市暴跌12.4%，日经指数抹去4451点，创下了日本股市最大的单日跌幅。如果以7月12日以来计算，短短十几个交易日，日本股市已经累计下跌了26%。

日本股市暴跌还带崩了全球市场，韩国和台湾股市当日暴跌9%左右，美国主要股指也大跌3%左右。那么，日本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日本和周边股市一片血流成河？

当地时间2024年8月5日，电子板显示日本日经225指数暴跌超过4400点，超过了1987年黑色星期一交易日的跌幅。（视觉中国供图）

想要理解日本股市的这次惨案，首先要弄清楚日元套利交易。

长期以来，日元利率一直非常低，处于零利率甚至负利率区间，日元长期稳定的低利率，在全球市场催生了庞大的日元套利交易市场，全球投资者可以用极低的价格借入日元，然后换成其他的高息货币，比如美元，从中赚取“无风险”息差收益。

当然，这种套利并非真正的无风险，当日元和美元之间的息差发生改变时，风行多年的日元无风险套利，就会演变成一场金融海啸。日本央行今年突然加息，煽动了引发这场金融风暴的蝴蝶翅膀。

最近几年，日本物价指数持续上涨，意外摆脱了长达30年的通缩。今年3月份，日本央行实施了17年来的首次加息，结束了负利率状态。按照常理，日本的这次加息应该会让日元开始升值，但是，日元加息的同时，刚好赶上美国的降息时间表一再推迟，在美元升值的压力下，日元不升反贬，在今年7月份初创下了40年新低。

日元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7月31日，日本实施了第二次加息。而与此同时，美国的通胀终于降温，市场普遍预计，美联储在今年9月降息已经是板上钉钉。所以，这一次日本加息，刚好赶上了美元降息，一场金融风暴就此引爆。

随着日元进入加息周期，而美元进入降息周期，这意味着日元和美元的息差将越来越小，最大的冲击就在于打破了此前日元的“无风险”套利模式，那些以前大规模借入日元买入美元的投资者，现在就不得不赶紧归还日元。

对于国际投资者而言，怎么样才能偿还日元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外汇市场买入日元然后偿还。

当大量投资者开始买入日元时，日元就开始快速上涨。对于日元而言，今年3月份日本央行加息时原本就应该上涨，结果被当时的强势美元所压制，而这一次，随着全球投资者开始买入日元，日元迎来了报复性上涨，一个月之间，日元兑美元暴涨了12%。

对于那些在日元和美元之间套利的投资者，如此巨大的汇率升幅，很多人不得不考虑通过其他方式来偿还日元，那些持有日本股票的投资者，就开始抛售日本股票，这也就导致日本股市大跌。

《半泽直树》剧照

如果只是日元传统套利模式崩盘，尚不至于让日本股市暴跌至如此惨状，雪上加霜的是，这几年，国际投资者对日元套利的模式进一步升级，很多投资者不再满足于借日元买美元这种小打小闹的套利，而是借日元买日股，这就更加剧了日本股市的剧烈震动，这其中尤以巴菲特为首。

早在2020年疫情期间，巴菲特开始试水日本股市，买入伊藤忠商事、丸红商事、三菱商事、三井商事和住友商事等高股息股票。2023年，巴菲特专门来到日本考察，随后继续增加对日本股市的投资，对日本五大商社的股票增持到9%左右。

正是在巴菲特的带动下，全球投资者开始大举进军日本股市。2023年，海外投资者在日本股市净买入超过3万亿日元，在海外投资者的推动下，日本股市开始快速上涨，2023年，日经225指数的累计涨幅高达28%，涨幅高居全球第二。到了2024年3月初，日经225指数更是突破了40000点大关，一举突破了90年代的泡沫高点。

日经225指数突破40000点

对于日本人而言，这一幕几乎是难以相信的。因为日本股市泡沫在上世纪90年代破灭后，持续下跌了30年，很多日本人都认为日本股市将永远不可能重返当年的高点。结果在国际投资者的推动下，日本股市居然奇迹般超越了上世纪90年代的高点。

当然，推高日本股市的国际投资者不是活雷锋，很多人可以算是空手套白狼，最大程度上利用了低成本的日元，借日元来买日本股票。比如巴菲特购买日本五大商社的股票，投资成本1.6万亿日元，都是通过发行低利率的日元债券获得投资日本股市的资金。

受到巴菲特的启发，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国际投资者借入低成本日元买日本股票，迅速推高了日本股市，2022年以来，日经225指数从24000多点一路上涨到今年的42000多点，涨幅接近8成。在日本经济还没有复苏的背景下，日本股市率先突破了历史高点，很大程度上就是靠国际投资者的推动。

《繁花》剧照

对于日本股市而言，可谓成也国际投资者，败也国际投资者。当日元加息和美元降息的历史性时刻到来，大量国际投资者不得不快速抛售日本股票来偿还日元，由于很多国际投资者已经获利颇丰，所以抛售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国际投资者大量抛售，引发了日本股市的踩踏行情，在快速暴跌的行情下，很多杠杆投资者的仓位爆仓，被迫强制性卖出，反过来又引发市场进一步下跌，日本股市的历史性惨案就此诞生。

对于很多国际投资者而言，由于最近几年在日本股市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即使现在卖出也还有获利空间。真正被血洗的还是日本普通民众，上世纪90年代日本股市泡沫破灭之后，很多普通日本人原本已经远离股市，这一轮日本股市被国际投资者炒起来之后，很多日本民众又开始重新进入日本股市，结果再次遭遇当头一棒，十几个交易日内暴跌近3成，这比上世纪90年代股市崩盘还要惨烈。

8月6日上午，日本股市虽然大幅反弹了9%，但还是处于反复震荡之中，显示出这次危机还没有结束。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