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宿舍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我坐在下铺的床沿,用指甲油在脚趾上涂抹第十遍樱桃红。上铺传来细碎的布料摩擦声,林悦正在换赴约的碎花连衣裙。她的手机屏幕在昏暗里亮得刺眼,屏保是她和程昱的合照——那个总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的学长,此刻正站在宿舍楼下等待。
"他送了我永生花礼盒呢。"林悦对着镜子别珍珠发卡,耳垂因兴奋泛起粉色,"说要把春天永远封存送给我。"我盯着她锁骨处晃动的银色雏菊项链,那是程昱用半个月兼职费买的定情信物。指甲油突然滴落在米色床单上,像凝固的血珠。
这是2016年的春天,我十九年循规蹈矩的人生开始出现裂缝。当林悦蹦跳着消失在楼梯转角,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三天前的深夜,程昱在实验楼后门昏暗的走廊里,把我抵在布满涂鸦的墙上时,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他说我的虎牙比林悦的酒窝更让人上瘾。
人们总说我长着张未经世事的脸,杏眼永远漾着水光,说话时会无意识绞着卫衣抽绳。在中文系教授眼里,我是那个总坐在第一排记笔记的乖学生;在父母视频通话的镜头前,我是会把实习工资转给弟弟买球鞋的懂事女儿。但没人知道,我书包夹层里藏着程昱送的黑色蕾丝内衣。
当程昱的指尖划过我后腰时,我忽然想起童年那个暴雨夜。七岁的我躲在门缝后,看着父亲把送给母亲的珍珠项链,戴在女同事修长的脖颈上。母亲在厨房剁饺子馅的声音淹没雨声,菜刀与砧板撞击的节奏,和父亲皮带扣碰撞瓷砖的声响奇异地重合。
"你就像颗裹着糖霜的毒药。"程昱咬着我耳垂呢喃时,楼外梧桐树影摇晃着吞没月光。后来他在奶茶店门口与林悦拥吻的照片出现在朋友圈,我保存图片放大查看他右手腕的银色手表——正是我前天故意留在酒店床头的那只。
这种隐秘的掠夺欲在进入职场后愈发失控。此刻我站在28层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幕墙倒映出的自己:米色针织衫配珍珠耳钉,手里端着部门同事送的星巴克樱花杯。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正把焦糖玛奇朵放在陈总监办公桌上,她马尾辫的发圈和总监女儿幼儿园毕业照里的是同款樱花粉。
我转动无名指的素圈戒指——去年圣诞夜在行政酒廊,陈总监亲手为我戴上的。当时他婚戒在威士忌杯沿磕出清脆声响,而落地窗外陆家嘴的霓虹像淌血的星河。此刻他妻子发来的生日祝福在手机屏幕闪烁,我按下删除键时,指甲上樱花色珠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裂痕。
茶水间的微波炉发出"叮"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新来的实习生红着脸跑开时,我对着反光的电梯门整理衣领,锁骨处新鲜的咬痕像枚隐秘勋章。这种快感比大学时期更甚——当陈总监在晨会上宣布由我负责重要项目时,他无名指的戒痕在投影仪蓝光下泛着青紫。
上周部门聚餐,实习生喝醉后伏在我肩头啜泣:"陈总说他早就不爱太太了。"我轻拍她后背的手突然停顿,想起昨天在酒店浴室,陈总监手机屏幕亮起的母婴群消息提醒。他妻子发的婴儿辅食照片里,餐盘边缘倒映着半张戴婚戒的手。
这种双重生活需要精密计算:我永远会在情人节订购两束玫瑰,一束匿名送到陈总监家,另一束摆在工位;会在年度体检时特意选择陈太太生产的私立医院;会在部门旅游时"不小心"将泳衣留在总监房间,然后穿着他的衬衫去早餐会。
茶水间的咖啡机咕嘟作响,我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补口红。镜面里乖巧的倒影突然分裂成无数碎片:七岁门缝后的眼睛,十九岁酒店床单上的血渍,二十八岁会议室玻璃上的唇印。这些碎片在虹膜深处重新拼合时,我惊觉自己竟在笑——那种父母夸我"懂事"时的标准笑容,此刻却像张裂开的面具。
落地窗外飘起细雨,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手机震动显示母亲来电,她照例叮嘱要给弟弟寄冬衣。我转身望着办公桌上部门合照,照片里众人簇拥中的我,依然是最乖巧的浅笑模样。窗玻璃上的雨痕突然扭曲成程昱后颈的汗珠,变成陈总监皮带扣的冷光,最终融化成童年那场暴雨里,母亲菜刀剁碎的饺子馅。